12 穿成爐鼎的第十一天
“人呢?哪兒去了?他這會兒爬也該爬上來了!”
淩雲峰主殿內,諸位早就已經嚴陣以待準備棒打鴛鴦的長老們面色都不太好看,更有暴脾氣的直接拍案而起。
有性情溫和的長老勸道:“別急,他不是還帶着個凡人嗎?總要耽誤點時間的。”
沒想到這句話反而引得那名長老更氣了:“哪怕有個凡人也不至于耽誤這麽久,那凡人的身子骨得弱到什麽地步?一步一歇息嗎?”
這就是明晃晃的譏諷了。
此言一出,雖然礙于面子沒人附和,但是不少長老都暗暗點頭,先前勸解的那個長老也息了聲。
這話說的沒毛病,他們等的時間确實是有點長了,厲燃向來不會如此不尊敬長輩,問題只能出在那個凡人身上。
“走,他們上不來,咱們就下去接!”
有長老坐不住了,直接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來,擡步就往門外走,白色的道袍滾滾,足可見其不悅之深。
本也有人想勸阻,可是眼看跟上的人更多,就連掌門都跟上去準備助纣為虐,于是就默默住了話語,也跟着一起下去了。
對于這樣輕狂的凡人,他們心中也不是沒有不喜的。
于是一衆長老連帶着掌門就浩浩蕩蕩的出了主殿的門,而這邊的兩個人也終于到了淩雲峰山腳下。
陸舟并不知道自己還沒見過人就被扣了這麽一口大鍋,不過細細說來好像原因也确實是在他身上,也不算冤枉了他。
淩雲峰是天衍宗的主脈,自然是仙風浩渺白雲悠悠,端的是一派仙家氣概,峰體卻又高而淩厲,形如一把直插雲霄的利劍,讓人望而生畏。
可陸舟這畏懼還沒生出幾分鐘來,就被厲燃粗魯的動作打斷了。
厲燃直接在山腳下把他一把打橫抱了起來。
“你幹什麽??”陸舟既有被從驚豔中打斷的不爽,也有不知所措的迷惑。
“不論凡人還是仙家子弟,凡渡劫以下,要入淩雲峰都得走上去。”厲燃已經開始爬臺階了,他速度極快,周圍景物幾乎成了殘影,哪怕帶着陸舟也不影響他的效率“你莫不是覺得自己能爬得上去?”
陸舟望着着從山腳直直沒入雲端的臺階,沉默了。
厲燃輕笑一聲,不算嘲諷,更多的大約是猜中人心思的揶揄。
陸舟要面子,他都知道,也會護着,哪怕這會讓他有些窘迫。
丹霄道人比他二人到的要稍晚一些,雖然他已是渡劫期,不用一級一級的爬這臺階,但他并沒有選擇率先上去,而是隐藏身形跟在了這二人身後,看着厲燃抱着陸舟爬臺階的時候也不由得感概一句:“好恩愛。”
回憶起年少輕狂與自己道侶相依偎的時光後就跟得更緊了。
不過這種行為……說實在的,有點猥瑣。
但跟蹤的本人沒有意識到,被跟蹤的那兩個人察覺不到。
陸舟看着這長長的臺階,雖心有畏懼,但也躍躍欲試,畢竟他也是爬過長城的人,于是伸手推推厲燃的胸膛:“你讓我下來吧,起碼讓我自己走一段,不然也太不尊重掌門他們了。”
“這有什麽。”厲燃渾不在意,“你是個凡人,本來體質就弱,要是爬臺階爬的病了,我找誰說理去?師尊肯定能理解的。”
陸舟無奈,在厲燃懷裏掙了掙,發現自己那點力氣對他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也知道厲燃是真心待他,于是就不再鬧了。
他依偎在厲燃懷裏,擡頭就是這人面部明朗的線條。
氣氛正好,就總想找些話說:“你一直生活在淩雲峰嗎?”
厲燃答道:“嗯。我是掌門唯一的徒弟,當然要生活在這裏。”
陸舟好奇的問:“那你是什麽時候被掌門收徒的?”
“大概是三歲,那時候我還不記事,不過師尊是這麽說的。”
陸舟驚訝的道;“那你是那麽小就要爬這麽長的臺階嗎?”
厲燃想了想,然後回答:“拜師當日确實是需要我獨自一人爬上去的,不過我雖然是三歲正式跟着師尊修行,但是正式舉行拜師禮是我十歲築基的時候。”
陸舟不解的問:“為什麽啊?”
“嗯……”這個問題厲燃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他也覺得讓一個三歲且沒有修為的小孩兒獨自爬這麽長的臺階太殘忍?”
“有道理。”陸舟笑起來,“那在十歲之前呢?你不住在淩雲峰上嗎?”
“嗯。”厲燃回答道,“天衍宗的傳統,新掌門繼位需要外出游歷二百年,前一百年在繼位大典之前,主斬妖除魔,是立名,是為了讓整個修真界看到這位掌門的能力,後一百年在繼位大典之後,是立威,主肅清八方亂象。而後每千年掌門都會出一次山,游歷八方,履行上述兩任職責,我就是在師尊第二次出山游歷時被他收徒的。”
陸舟笑起來:“那要是這麽說的話你們天衍宗是不是還兼具着一部分執法堂的作用?”
“可以這麽說。”厲燃并不反駁,“總不能枉擔了這個第一宗門的名頭,總要為修真界做些事情的。”
“那看來這真的是個……很好的宗門呢。”陸舟有些難過,是為原主。
難過他沒能遇到這樣好的宗門,反而被丢到那些污泥裏肆意侮辱踐踏,最終草草丢了性命。
厲燃察覺到什麽,抱緊了他:“別傷心,都過去了。”
“嗯。我沒事。”陸舟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聽着這個人強健有力的心跳聲,那些所有的壞情緒就似乎都能遠去。
這個人撐起了他的一片天。
“所以你十歲的時候掌門游歷結束了?”陸舟把自己從情緒中拔出來,繼續了剛才的話題。
“差不多。”厲燃道,“其實在撿到我那會兒他那一輪游歷就已經結束了,但是為了養我,他又硬生生多拖了幾年。”
厲燃絲毫不介意把自家師尊的糗事說給陸舟聽:“掌門的游歷都是有固定路線的,東起扶桑,而後至南山,西海,北原,我就是北原人,所以其實撿到我那會兒他就已經游到頭了,本來應該回天衍宗,但是為了我他又死皮賴臉地按照這個路線走回去了,幾乎能算是又游歷一圈,別說,還真措不及防的,讓他找出不少髒東西來。”
陸舟道:“那那些人就沒有防備嗎?”
“有啊。要是沒有他們怎麽會在師尊來的時候把髒東西藏好呢?就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而已。”厲燃笑起來,“後來因為這個他就打亂了自己的游歷路線,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被他挖出來的東西多了。”
“比如?”
“比如……”厲燃回憶着,“再早些的我記不清了,我有印象的最大的一件大概是我七歲那年,他游歷到了日月城——就是分隔魔域的那座城,那裏有個宗門竟然偷偷的在和魔修合作,拿凡人做轉移靈根的實驗,那場景我到現在還記得,血紅的一片,到處都是人體組織,牆上刻着各種讓人看不懂的詭異陣法。師尊當時都氣瘋了,在那之前也有過不少髒東西,但我是第一次見到他那麽生氣。”
陸舟想象的那個場景,在厲燃懷裏打了個冷戰,然後迫不及待的追問結局:“後來呢?”
“後來……他直接把那個宗門滅了,從長老到弟子,無一生還。”厲燃平靜的仿佛在敘述什麽志怪故事,而不是年幼的自己的親身經歷,“然後就因為這個,他遭到了一些審判和抵制——總有一些傻逼覺得哪怕這個宗門從根子裏爛透了,但也總有弟子是無辜的,以此來斥責他濫殺無辜。”
“聖母。”陸舟簡潔的評價,“刀子沒砍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說得好。”雖然不知道聖母是什麽,但厲燃對後一句非常贊同,“殺的又不是他們的親人,他們有什麽資格替那些痛苦的人說無辜說原諒?”
“後來呢?”
雖然按照現在淩霄道人的名望來看當年的事情應該是沒有留下什麽污點,但他還是忍不住為淩霄道人緊張。
俠義之士被道德綁架,千夫所指永遠是最傷人的。
“後來?屁事沒有。”厲燃說的無比坦然,聲音裏也帶了些笑意,“老頭子壓根就沒搭理那群寫酸詩文章諷刺批判他的人,拍拍屁股就走了,也沒人敢攔他,沒兩年他就繼續回來當他的掌門了。”
“哈哈哈哈。”陸舟抑制不住的笑了起來,“幹的漂亮!淩霄道人可真是個妙人啊。”
厲燃聳聳肩:“所以你不用怕他,你們兩個一定會很合得來的。”
陸舟笑道:“你這結論從何得出?我們身份差距這麽大,我又誘拐了你,他應該會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哪兒哪兒都看不慣才對。”
“不是你誘拐我,非要說的話是我強搶你。”厲燃盡職盡責的彌補他話裏的漏洞,然後回答他上一個疑問,“你們倆都一樣的無賴厚臉皮,腦回路奇葩反應遲鈍。你之前說的那個詞叫什麽來着——二貨,對,就很适合形容你們倆。”
“去死!”陸舟笑着錘了他一拳,但卻沒有反駁。
他不是二,也不是反應遲鈍,只是對這個人……他總是習慣性的展現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有點傻,但是很舒服。
想來淩霄道人也是這樣的,一門之長,背負天下的責任,在其他地方必須端莊持重,于是就只好在小徒弟面前放飛自我。
兩個人走了一路就聊了一路,丹霄道人被塞了一耳朵的八卦和各種聽不懂但能靈光一現明白意會的詞,對現在小年輕能叭叭的程度嘆為觀止,也感慨于人不可貌相——誰看得出來厲燃那個好像除了劍萬事不感興趣的大冰塊子會知道這麽多人的密辛糗事啊!
而就在兩個人走到一半的時候,上面的人其實也下來了,當時厲燃正好說到魔宗那一段,于是本來怒氣沖沖的他們在淩霄道人下意識隐身的帶領下全都隐了身,而後和“猥瑣”的丹霄道人面面相觑,一起走上了變态但快樂着的道路。
就是……偶爾會快樂到自己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在想什麽呢?我怎麽可能讓老家夥們磋磨舟舟呢~~~一起八卦才是最快樂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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