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咖啡廳在一處商圈的首層。

簡微推門。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邊的男人。

她走過去, “裴總。”

裴钊擡頭,見她戴着帽子墨鏡,穿着最普通的T恤, 清爽簡單卻難掩姿色。

他語氣溫和道, “坐吧。”

往吧臺擡手, 服務生端着飲品過來,彎腰放到簡微跟前,“小姐請慢用。”

“我記得你喜歡甜味, 就給你點了杯拿鐵。”

裴钊的長相屬于溫潤和善那一挂,薄唇總是帶着淺淺的笑意,看起來平易近人。

可是他怎麽知道她喜歡甜味?

眉梢輕蹙一瞬,心底升起警惕,她摘下墨鏡,語氣疏離,“謝謝。”

也沒動那杯東西。

裴钊不甚在意一笑,轉頭看向窗外,周六的上午, 廣場人很多。

“對這個地方眼熟嗎?”

“我第一次來。”

“以前這裏是個小公園,對面的河水也是一片渾濁的, 可沒有現在這樣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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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微不以為意, “裴總約我出來,是為了聊城市改造的?”

裴钊眸色微變, 收回眼,“你真的不記得這個地方?”

簡微皺眉。

裴钊又問,“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兒嗎?”

簡微想了下, “兩家家宴。”

“不, ”

“是在這裏。”

簡微一愣, “……什麽?”

“在這裏,你幫了我。”他彎起唇角,明明那是一件對他來說不算太好的往事,可他看起來卻心情不錯。

裴钊指了指她耳朵的方向,“還記得你耳後那個傷疤是怎麽來的嗎?”

簡微神色一變,垂眸,伸手碰了碰耳後。

她當然記得,雖然早已痊愈,但那種痛感回憶起來,仍舊令她心底一顫。

那是被院長趕出來賣花的尋常一日,在一個小公園裏,她看到幾個流裏流氣的混混在向一個長得白淨的男孩索要保護費。

男孩不給,便被那幾人推倒地上狠踹。

混混注意到圍觀的她,渾身的窮酸樣,打劫都嫌髒,随即發出嘲笑的警告,小屁孩看什麽看,滾開。

她吓得發抖,抱緊懷裏的玫瑰往外跑。

不一會兒,小公園的保安就趕了過來。

場面開始變得混亂,那幾個混混看到保安身後的她,立刻明白過來。

推搡間她被抓住,手裏的玫瑰花被搶了過去又狠狠打回她腦袋上。

花瓣落了滿頭,玫瑰梗上的硬刺生生從她耳後剜走一塊皮肉。

院長将她從派出所領回去以後,罵罵咧咧怪她多管閑事,只肯簡單地給她倒了點雲南白藥,貼上創可貼就完事。

她并未後悔做了那件事,即便身處泥濘活得艱難,內心仍舊在告訴自己,不可以袖手旁觀。

但從那天之後,早上醒來枕頭上總有血跡,傷疤一直不好,她只得趴着睡了半個月。

痊愈後就留下了一個難看的疤痕,好在有頭發擋着,漸漸地她便忘了。

思緒轉圜,簡微擡眸,不動聲色看向裴钊,“僅憑一個傷疤你就斷定那個小女孩是我?”

“當然不,為了求證,我派人去查了你。”

他說得坦率,見簡微臉色變沉,立刻又道,“關于這一點,我向你道歉。”

還真是滴水不漏。

裴钊直截了當道,“我今天約你出來,是為表當年的謝意,我想幫你。”

簡微不解地看向他,“幫我什麽?”

“幫你父親勝訴,或者——”

他一頓,隐在溫潤表象下的精銳眸光掃過她的臉上,“幫你離開瑾舟。”

簡微直視着他,面無表情地說,“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想離開他?”

“很簡單,你不喜歡他。”

裴钊觀察着她的神情,篤定道,“就算你不說,我也看得出來。”

簡微抿着唇,面上無波無瀾,示意他繼續說。

“其實據我所知,許言隽手裏已經掌握了可以幫你父親自證清白的證據,但他卻一直都沒有通知你,對吧。”

簡微眼中閃過一抹意外,蹙眉沉默下來。

“他不告訴你,是受了誰的指示,我想你應該清楚。”

裴钊漫不經心地轉了轉腕骨的表帶,聲音清亮自信,“至于如何幫你脫身,那更是簡單,秦家老爺子最不喜歡小輩沾染纨绔子弟的惡劣風氣,我只要讓人遞話過去,說你并非自願,老爺子自然會讓瑾舟松手。”

他說完,見簡微依舊沉默不語,他也不催促,端起咖啡杯抿了口,閑适地望着窗外。

思考片刻,簡微輕擡眼皮,“那你應該也知道,如果我的父親無事,裴言的父親就不會安然無恙,他是你二叔,你為什麽反而幫着我一個外人?”

裴钊眉梢一頓,雲淡風輕地開口,“因為當年在小公園發生的事,其實是我二叔叫人給我的教訓,他想讓我變成膽小怕事,畏畏縮縮的性格,從此難堪大任。”

他很平靜地訴說完,眼底仍舊溫潤帶笑,找不到半點冷漠和怨恨。

可這樣的人,反而更令人生畏。

“想要家族長久興旺,就不能留有蛀蟲繼續禍害,簡小姐,我們既然有共同的目标,就該通力合作才對。”

沉默片刻。

簡微的神色依舊毫無變化,“裴總的話都說完了嗎?”

裴钊一愣,“說完了。”

簡微點點頭,站起身,“既如此,我就先走了。”

男人一貫從容的神色有瞬間的錯愕,他連忙喊住她,“他明明已經掌握了可以幫你父親的證據卻遲遲不拿出來,你難道還想留在他身邊?”

“這是我的事,不勞裴總操心。”她面色冷然,轉過身往外走。

“簡微——”

裴钊站起身,“相信我,我可以讓你獲得自由的。”

簡微頓了頓,沒回頭,擡腳往門口走。

推開門,刺眼的午後陽光直射眼睛,她眨了眨眼,感到一陣酸楚,垂眸,拿着墨鏡的手微微用力。

深呼吸,把墨鏡一戴,走到路邊,拉開出租車車門坐了進去。

司機回頭詢問目的地。

簡微低着頭,眸光掩映在昏暗的墨鏡下。

腦海中不停回旋裴钊剛才的那番話。

秦瑾舟……

真的像裴钊說的那樣,他一直在瞞着她嗎。

她輕擡左手,指尖撫摸右手心的紗布。

一大早就給她換藥。

把營養師叫來家裏給她準備有利于恢複傷口的三餐。

叮囑阿姨要做到事無巨細的照顧她。

沉默半晌,她輕聲道,“星光大廈。”

“好的。”

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看,見乘客情緒似乎不太對勁,随即放了首歌。

美妙舒緩的歌聲傳來,卻絲毫未能安撫她內心不安的躁意。

車子停在星光大廈地庫,關車門,進電梯。

樓層逐漸往上“叮——”一聲,到達。

前臺助理聞聲擡頭,一見來人,立刻散發出星星眼驚呼道,“策哥您回來啦!!”

蘇景策摘下墨鏡,朝她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好久不見,策哥您是殺青了嘛?怎麽這麽快回來啦。”

蘇景策笑笑,“哦沒有,我就回來看個熱鬧。”

助理:???

蘇景策問,“你老板在裏面嗎?”

助理忙點頭,“在的在的。”

“謝謝,那我先進去了。”

眼見玻璃門一關,助理更茫然了。

熱鬧?哪門子熱鬧??

辦公室裏,秦瑾舟從一堆文件中擡頭,瞟了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簽文件。

語氣涼飕飕道,“什麽風把你吹回來了?”

蘇景策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臉湊了過去,好奇問道:“哥,我聽說你昨晚在紅館掄了秦應淮一酒瓶子,是不是真的啊?”

筆尖一頓。

秦瑾舟擡眸,“眼線放得挺多啊,怎麽,紅館也有熟人?”

“我哪敢兒在你的地盤放眼線啊。”

蘇景策挑挑眉,“你忘啦,羅耀文是我初中同學,昨晚你們搞那麽大陣仗,他發了個emo的朋友圈,我就摸過去八卦了一下。”

“所以你是不是真的動手啦?”

“不是,”秦瑾舟慢條斯理道,“我是文明人,從不打架。”

男人穿着襯衫打着領帶,在窗外陽光照映下褪去那股桀骜感,模樣矜貴斯文。

蘇景策:“……”

他追問,“那秦應淮怎麽腦袋開瓢住院去了?”

秦瑾舟:“他自己砸的。”

蘇景策:???

他顯然不信。

知道他不肯說,便換了個問題,“哥,你說你為了簡微鬧成這樣,就不怕你家老爺子知道了唠叨你?”

“他們不會知道。”

“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好吧。”

秦瑾舟停頓片刻。

“這個好辦,”他輕挑眉,似笑非笑看向他,“我現在就送你去整容,把你整得跟我一模一樣,等老爺子興師問罪的時候,我把你丢過去替我聽訓。”

蘇景策:???

這就是社會主義文明人的良心???

“哥,我是說真的,簡微怎麽說也是我的小學妹,挺好一小姑娘,你可別讓人家為你遭什麽大罪。”

沉默三秒。

秦瑾舟握緊手中的筆,語調分外認真,“我會護着她的。”

“滴滴——滴!!”

司機第四次摁喇叭,無果,只能回頭道,“小姐抱歉啊,這條路堵車太嚴重了,可能得耽誤您一點時間了。”

簡微擡眸往外看,車子綿延看不到盡頭。

其實。

去不了也好,她現在……好像沒辦法心平氣和下來。

長舒一口氣,她道,“掉頭吧。”

“您不去星光大廈了嗎?”

“不去了。”

簡微報了山海園的地址,腦袋背靠,仰頭望着車外的樹影發呆。

入夜。

別墅大門被推開。

阿姨聽見動靜從廚房走出來,“先生回來啦。”

“嗯,”秦瑾舟進門往客廳和餐廳看,沒見着人,他問,“簡微呢?”

“小姐在樓上呢,”阿姨想了想,補充道,“對了,小姐午飯沒怎麽吃,看起來有點兒悶悶不樂,可能是是手上還痛着吃不下吧。”

秦瑾舟眉梢一蹙,立刻擡腳往樓上去。

徑直往主卧去,沒看到人,急忙出來,找了一圈,才在小客廳沙發上看到人。

他走過去坐到她身側,溫聲問,“怎麽在這兒待着。”

簡微仿佛才回過神,輕擡眸,看着他沒說話。

“怎麽了,發什麽呆。”他将她右手小心翼翼擡起來,“阿姨說你中午沒胃口,是不是還很疼?”?S?

他揉揉她腦袋,又用指腹輕蹭她臉頰。

“不疼。”

簡微偏開頭躲避他的觸碰,“有件事,我想問你。”

男人勾唇笑笑,“這麽嚴肅啊,說吧什麽事兒。”

簡微猶豫一瞬,眼睫動了動,聲音有些低啞,“許律師是不是已經找到了能證明我父親清白的證據?”

秦瑾舟一頓,有點兒意外。

“是誰告訴你的?”

簡微垂眸,坦言道,“裴钊,我今天見了他。”

話落,客廳氣氛詭異地安靜下來。

無形中升起一股壓迫感。

秦瑾舟盯着她看了半晌,深邃眼中充滿審視。

他伸手,不太溫柔的擡起她下巴迎向自己,一字一頓問,“我怎麽不知道,你們交情這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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