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句“校花同學”,紀璇的思緒好像被瞬間拉回七年前,然而街聲陣陣,是屬于七年後的喧鬧。
紀璇回過神,盡量平靜地與他對視:“對不起秦總,我不該對您的私生活過多揣測,只不過當時有些困擾。”
秦肆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刨根問底:“什麽困擾?”
紀璇只好實話實說:“公司有同事開我和您的玩笑。”
秦肆目光頓了頓,才又問:“你覺得很困擾?”
紀璇點頭:“有點影響工作。”
秦肆微勾起唇角,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語氣帶着自嘲:“倒也是。”
“那天看到您帶未婚妻買鑽戒,所以就告訴同事了,其他的沒多說。”紀璇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您放心,我不是八卦的人,我的同事也都是嘴上開開玩笑,我回去會再次強調的,不會打擾到您和您未婚妻的生活。”
秦肆側過頭,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似乎在自我消化某種情緒,良久後輕笑了一聲,帶着無奈的眼神望向她:“紀璇。”
他叫她名字的時候很認真,紀璇神思恍惚了下,仿佛又在現實和過去間穿梭着,也發出一個模糊字音:“嗯?”
秦肆望着她,一字一頓:“那是我姐。”
“啊?”
“買鑽戒的是我姐。”秦肆的手在羅馬柱上虛握成拳,“我沒有女朋友,更沒有未婚妻。”
紀璇愣愣地眨了下眼睛。
“單身,無暧昧對象。”他盯着她的眼睛,俯身低頭再次拉近距離,似乎想把每個字都釘進她心底,“明白了嗎?”
紀璇腦子裏一團亂,機械般點頭回應:“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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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肆臉色稍霁,直起身:“所以是接着敘舊,還是送你回家?”
“我回家。”紀璇果斷回答,“不用送……”
後半句說了也白說,秦肆在路邊打了輛車,把她塞進去後自己也坐了進去。
秦肆坐在旁邊,夜晚的街景緩緩後退,又讓她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随着車速越來越快,窗外景色也變成模糊發光的色塊。紀璇看了一會兒覺得暈,回過頭,不由自主地瞥了眼身邊的男人。
秦肆正好也轉過頭來,兩人目光交接,紀璇率先局促地躲開,找了個話題:“你為什麽沒去當職業運動員啊?”
一直想問,卻一直找不到機會問,或是覺得時過境遷,已經失去了關心的意義。
但留在心裏總是個抹不平的疙瘩,此刻氣氛微妙,讓她忍不住問出來。
“又累又窮,還不一定能出名。”男人輕描淡寫地說,“我又不傻,把一輩子最好的年紀耗在裏頭。”
紀璇直覺這不是實話。
他平時是個言簡意赅的人,話越多,解釋得越具體,越說明心虛。
他回答這話的時候有點心虛。
她又看了他一眼,這會兒他仰靠在椅背上,車窗另一側的光影打在他臉上,有種模糊易碎的感覺,只那一瞬間,她感覺到一絲痛苦。
從他身上散發出的痛苦。
但只有一瞬,轉眼即逝。他依舊是那個雲淡風輕,仿佛對一切游刃有餘的男人,偶爾讓她想起七年前那個恣意灑脫的少年。
紀璇把追問的話咽下去,假裝看了一路風景。
**
白蘇走完春季秀從法國回來,在紀璇家渾渾噩噩睡了一天一夜。
作為一個不溫不火的模特兒,白蘇佛系且鹹魚。
爸媽離婚時分給她一套房,作為後半輩子在江城的依靠,她賺的錢只要餓不死自己就行。
白蘇說之所以喜歡紀璇,是喜歡她身上那股淡定的沖勁兒,不會野心勃勃到令人反感,就像一棵茁壯成長的向日葵。
紀璇做了晚餐,土豆肉絲,虎皮青椒和紫菜蛋湯,吃完後白蘇洗碗。
“寶貝,我給你帶了禮物,卧室門口櫃子裏那個黑色的,你打開看看。”白蘇在廚房喊。
紀璇回房,果然在卧室門口的櫃子裏找到一個黑色首飾盒,盒蓋掀開,絲絨墊上躺着一枚星星胸針,鉑金和鑽石熠熠閃光。
白蘇解釋道:“這個叫北極星,據說對事業運很好的。”
紀璇用食指摩挲着那顆星星,說了聲謝。
白蘇:“客氣啥,下次給你買招桃花的。”
紀璇笑了笑,不置可否。
胸針躺在手心,确實像一顆閃閃發光的星星,照亮了七年前操場上方的夜空。
那天她月考失利,晚自習一個人到操場發呆,坐在草地上胡思亂想。一會兒望向高高的教學樓頂,不知道從那兒跳下來是什麽感覺,一會兒想象回家的時候站在路口,被車撞死。
可是她沒那勇氣,最終必定是拿着跌出年級前三的成績單回家,接受奶奶的冷嘲熱諷——
女孩子是沒有用的,除了嫁人生子沒一點用。
那天晚上,倒吊在單杠上的少年陪她看月亮,看星星,找她的星座,告訴她哪顆是北極星。
秦肆說一起看過北極星的人未來一定會在一起,這是來自天空的祝福,紀璇不信。
後來她才知道,不僅這話是胡謅的,那晚也根本看不到北極星。
“想啥呢?回魂了。”白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躺在沙發上,朝她屁股輕輕踹了一腳,“明天周末咱倆去逛街?”
紀璇生無可戀地擡起手,墊在後腦勺:“你自己去吧,我沒有周末。”
白蘇:“又加班?”
“唔,三個項目壓着呢,甲方可不會管你過不過周末。”紀璇起身,“我去改改圖,你電視小點兒聲。”
白蘇啧了聲:“行吧,打工人。”
打開Sketchup給秦肆的項目進行初步建模,不到一小時就困了,人果然不能在吃飽飯之後做事。
又覺得電腦有些卡,把磁盤進行了清理,順便殺了個毒。
等殺毒的時候玩了兩局掃雷。
後來連掃雷都覺得卡了,心想着該換個電腦,又去淘寶上看電腦。
一整個晚上,工作效率幾乎為零。
紀璇決定以後還是在公司加班,家裏的氛圍只适合休息和睡覺。
電腦的确該換了,她還是剛入職時買的電腦。工程軟件多,不敢删,如今系統和內存都嚴重超負荷運轉。
周末在公司加班的只有她一個,其他人要麽住得遠,要麽不想來,大家各自工作,遠程交流。
平時用眼太多,紀璇包裏常備眼藥水,最近太忙,沒留神見底了,眼睛裏幹燥刺痛,趕緊買了瓶眼藥水讓跑腿送來。
下樓拿外賣的時候,恍惚有一輛熟悉的車從門口開過去,揉揉眼,又看不見了。
轉念一想,黑色奔馳太常見,應該是錯覺。
周末過得像工作日,夜幕降臨後才從公司裏出來。
三月天氣乍暖,晝夜溫差大,中午日頭正盛的時候恨不能穿短袖,晚上卻慶幸帶了毛呢大衣。
換季皮膚敏感,冷風一吹,刮得面頰生疼。
紀璇往地鐵站走,抱着手臂儲存熱量,腳步邁得很快。
突然聽見一道車喇叭聲,她回過頭,只見一輛黑色SUV靠近她緩緩地停在路邊。
車窗降下來,駕駛座男人閑閑望着她:“上車。”
紀璇沒拒絕,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系好安全帶。
自從知道他并沒有女朋友,紀璇心裏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地,沒別的,只是跟他相處時少了些背德感。雖然之前也沒抱什麽不該有的幻想。
她不是個愛幻想的人,也從小知道自己沒有幻想的資格。唯一一次是十七歲少年給了她一場夢,最終她一個人醒過來,繼續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人間。
二十五歲的紀璇沒有人能再給她造夢。二十五歲的秦肆也不再是過去那場夢裏帶她奔跑的少年。
“才下班?”秦肆把音樂聲關小,問她。
紀璇“嗯”了聲:“你怎麽會在這裏?”
“路過。”他嗓音幹脆,幾乎和她的聲音無縫銜接,像是準備好的回答。
紀璇忽略掉心底怪異的感覺,點點頭:“謝謝。”
“說過了,你不用跟我這麽客氣。”秦肆勾着唇,笑意很淺,“項目還順利嗎?需不需要幫忙?”
紀璇忙不疊回答:“不用。”
唐婕說客戶是菩薩,得焚香三拜日夜供奉才行。
她雖然沒那麽誇張,可也不敢答應讓甲方幫忙這種作死的事。
清江灣離公司不遠,地鐵兩站路,秦肆繞過堵車路段,十幾分鐘就到了。
紀璇擡手還沒碰到車門,駕駛座上的男人突然靠過來。
周圍空間被占據,氧氣變得稀薄,整個人被他的香味和體溫所籠罩,紀璇猝不及防地錯愕,臉頰也不自覺燒起來。
“秦總。”她提醒一聲,“我要下車了。”
秦肆看着她,眼底深處像寂靜的永夜在引人墜落沉淪,她知道危險,勉力掙紮,在清醒和放縱間僵持着,手指緊握成拳,早已冒出汗。
“你眼睛很紅。”秦肆淡聲開口,“最近熬夜很多嗎?”
紀璇保持鎮定的聲音:“還好。”
“我不急着開業,所以你不用那麽拼。我不希望乙方因為我的項目累死在工作臺上,明白嗎?”他嗓音平和,卻像是在給她下命令。
紀璇只能讷讷地“嗯”一聲:“明白。”
“回去好好休息。”他坐回駕駛座,打開中控。
紀璇終于下車,背對車門長長地舒了口氣。
下車前,他往她兜裏塞了個小袋子,她到電梯裏才想起來,拆開一看,居然是一瓶眼藥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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