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陸芯辦完轉學手續,回國準備高考,落地第一天召喚秦肆回去接風。
他平時都一個人住在市區,不怎麽回宋家老宅。
秦肆的母親蘇婷芳年輕時是當地出了名的大美人,秦耀明年少起家,兩個人郎才女貌,又是青梅竹馬,羨煞旁人。
任誰也想不到兜兜轉轉,蘇婷芳會和當初最沉默寡言的宋家少爺在一起。
秦肆回去的時候,陸芯正在院子裏和一只土貓玩。是別人家貓咪,經常跑到宋家院子裏來,偶爾還偷吃點東西。蘇婷芳心善,從不計較,甚至買了些貓糧和貓零食給它。
陸芯拿着貓條在喂貓,聽見他腳步聲,腦袋驚喜地轉過來:“哥!”
陸芯垂順的齊肩發染了粉紅色,冷白皮,在夜色下反着光,跟她媽媽年輕時一樣漂亮,只一雙丹鳳眼長得像陸叔。
秦肆想起陸叔,揚起的唇角微僵了僵,但很快恢複以往淡淡的模樣:“這貓會抓人,你當心。”
鄉下散養的貓警惕性強,在外面野慣了,很容易攻擊人。宋兆華就被抓過一次,大半夜被蘇婷芳強制帶去醫院打了狂犬疫苗。
秦肆後來才知道。
淩晨一點開二十多公裏山路去市區,這是他媽媽這輩子除了當初帶他和陸芯出國,做過最勇的一件事。
宋兆華做了一桌菜,這人自從退休後開始鑽研美食,還頗有成就,從小挑嘴的陸芯都誇宋叔叔做飯比餐館裏好吃。
今天宋兆華又被小女兒誇了,蘇婷芳打趣道:“那是你在國外吃不着好吃的,現在什麽都覺得香。”
陸芯笑嘻嘻道:“以後每天都能吃到了嘛。”
“每天?”秦肆涼飕飕地給她潑冷水,“這兒這麽遠,你不得住校?”
陸芯臉上笑容瞬間垮下來:“學校的飯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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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肆漫不經心地回答:“學校的飯要是好吃,你哥我當初就不會翻牆了。”
蘇婷芳瞪他一眼:“跟你妹講什麽亂七八糟的。”
陸芯無比認真地點點頭:“我知道,我爸那會兒跟我說了,秦肆哥哥老是逃課翻牆打架上網吧,天天被請家長,還教育我不能學你。”
“差不多,但有一句你爸說錯了。”秦肆扯了扯唇,放下筷子仰靠在椅背上,“我沒有被天天請家長,我家長忙,沒時間。”
蘇婷芳往他碗裏扔了快排骨:“少說幾句。”
秦肆無所謂地笑了笑,把排骨夾起來啃。
一直沉默的宋兆華看着秦肆,問道:“聽說你那個店已經開始裝修了,資金上怎麽樣?需要幫忙嗎?”
秦肆頭也沒擡,雲淡風輕的:“不用,謝謝宋叔。”
宋兆華和蘇婷芳對視一眼,嘆了嘆:“你不用跟我客氣。”
“放心吧,叔。”秦肆望向他,臉上挂着淺淡的笑意,“我有錢呢,需要的時候不會跟您客氣。”
宋兆華心事重重地點了下頭:“嗯。”
蘇婷芳問:“阿肆,在家多住兩天?”
“不了媽,我明天一早的航班,去深城。”秦肆看了她一眼,“吃完飯我就走了,不然明早趕不及。”
蘇婷芳:“去深城幹嘛啊?”
秦肆言簡意赅:“出差。”
沒過多久,他放下筷子準備走了,離開前揉亂陸芯的頭發,囑咐她好好學習。
聽着車聲漸遠,蘇婷芳嘆了一聲,看向丈夫:“肯定還是缺錢的,就不願意跟咱說。”
宋棠音點點頭:“深城下周有個投資峰會,他應該是去找投資。”
一家人都默契地沉默片刻。
直到陸芯喝完湯,眨巴着眼睛對宋兆華說:“宋叔叔,我生活費要沒了。”
宋兆華拿出手機:“要多少?”
陸芯繼續眨巴眼睛:“不知道,您看着給。”
等秦肆終于開完這段蜿蜒的盤山路,手機來了兩條微信,陸芯發來的。
他怕是有什麽要事,把車臨停在路邊,劃開手機屏幕。
【轉賬50000元。】
【我要當你的大股東!】
桃花眼中有流光閃過,原本就透着淡淡粉色的眼圈紅了些,他輕笑一聲,摁下語音鍵回複:“五萬塊瞧不起誰呢?”
陸芯:【我不管,我是關系戶!】
秦肆擡手扶了扶額,胳膊搭在車窗上,無奈敲字:【多吃飯,少做夢。】
【錢我收了,留着給你娶老公。】
**
紀淮快高考了,老紀家就這麽一個孫子,奶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一人身上。
好在紀淮争氣,從小學習就不讓人操心。
所有人都說這孩子長得體面個子高,乖巧聽話成績好,必定前途無量。只有紀璇知道,紀家的孩子沒有快樂的。
大伯死得早,大伯母對兒子寄予厚望,又有極其過分的掌控欲,奶奶也逢人就說自己有個多麽優秀的孫子,将來是要鯉魚躍龍門,光宗耀祖的。
紀璇笑她們愚昧,也把紀淮隐藏的掙紮看在眼裏。
“姐,我打算報江大的醫學院。”那天視頻裏,紀淮對她說出自己的決定。
紀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她和紀淮都不能學醫。
大伯是車禍走的,奶奶最驕傲的大兒子死在醫生的手術臺上,大伯母悲痛欲絕,一直認為是醫生無能,她才會失去她丈夫。
紀淮小時候和朋友玩過家家,演了回醫生,被大伯母發現後拽回家跪了一整夜,告誡他長大後就是賣魚賣菜,也不可以當醫生。
“姐,你支持我的吧?”紀淮問她。
紀璇笑了笑:“我當然支持你,如果你做好被趕出家門的準備。”
“那我可能很快就要被趕出家門。”
一語成谶。
這話說完不到一星期,紀淮拖着行李箱在江城火車站,打電話讓紀璇去接。
**
秦肆在國外念書時賺的那些錢,注冊完公司,出完房租和裝修就沒剩多少了,還得給自己留生活費。
雖然從法律上來說,宋兆華的錢就是他的錢,能買下無數個光海俱樂部也不嫌多。
七年前,秦耀明死在大火裏,蘇婷芳一人拉扯着他和陸芯出國,帶他治腿傷,照顧年幼的陸芯。
語言不通,人生地不熟,沒有任何人能依靠。
那是他生命中至黑至暗的一段經歷,而他從此體會到最深刻的道理,就是這世上誰都不可靠,唯有自己。
十七歲的他肆意揮霍父親的錢財,二十五歲的他卻不肯接受繼父一分錢,并非是情感生疏。
哪怕秦耀明僥幸活着,他依舊會是今天的秦肆。
創業,拉投資,四處奔波,他好像正在走一條父親曾經走過的路,只不過父親死得太早,沒能給他留下什麽經驗。
秦耀明是個成功的企業家,如果當年沒有金融危機,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但這個世界沒有如果,只會毫不留情地往前,讓遺憾和感慨都只能存在于時空河流的罅隙裏,被裹挾,被沖走,只剩下短暫的碎片。
所以回憶也是零零碎碎的。
金融中心頂樓會議廳裏,秦肆做完最後的闡述,安安靜靜等待結果。
好項目太多,錢不一定能落在他頭上。
其中有個十分出彩的團隊項目,來自帝都大學四個計算機系博士生,領頭的那一個他很眼熟。
起初沒想起來,直到對方站到他面前,以一副勝利者姿态朝他端起一杯紅酒:“你好,許鑫然。”
秦肆突然明白了他這副姿态的底氣從何而來。
許鑫然,當年的理科學霸,物理和數學競賽冠軍,英文演講冠軍,市作文大賽冠軍……但凡能拿的獎他都沒缺席過。
紀璇的身邊,他也沒缺席過。
秦肆那會兒從沒把許鑫然放在心上,覺得這種只會學習的男生寡淡無趣,他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哪怕紀璇曾經對他說過很崇拜許鑫然,他也只是鄙夷和嘲諷,覺得許鑫然不配。
卻沒想到頭來是他自己不配。
“什麽時候回的國?在哪兒高就?”許鑫然問他,态度依舊高高在上。
秦肆覺得他應該是穿了增高鞋墊,才能與自己平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唇:“剛回,在江城。”
許鑫然眼皮突然跳了跳,眸底劃過一抹詫異:“是嗎,挺好。”
許鑫然變了,秦肆記得當初這小子見了他都是繞道走,慫得不行,如今卻從內到外散發着得意。
秦肆不想與他多說,禮貌地與他碰了碰杯,抿一口打算離開,突然許鑫然叫住他:“秦肆。”
秦肆眉頭微蹙,疑惑地擡起眼皮。
許鑫然問:“你在江城有見到紀璇嗎?”
秦肆望着他,沒有立即回答,在等許鑫然放什麽後招。
果真,許鑫然臉色變得分外得意:“都是老同學,又在同一座城市,還挺有緣的。我回帝都順道去一趟江城,你什麽時候有空,我組個局叫她出來聚聚。你倆好多年沒見了吧?”
“是啊,好多年沒見了。”秦肆勾了勾唇,眼裏沒笑意。
許鑫然眼中驕傲更甚,似乎還想說什麽刺激他的話,秦肆卻轉着手裏的紅酒杯柄,漫不經心地開口:“她現在變了挺多的,不過還跟以前一樣,漂亮。”
許鑫然嘴角的弧度驀地僵住。
秦肆很滿意他看到的,眼裏都有了光彩:“不勞許同學幫忙,我們很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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