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想對她溫柔一些,再溫柔……
秦念蜷着身子躲在被子裏,攥緊拳頭等了近半個小時,沒能等到世界末日一般的雷雨過去,忍耐已經到了極限。霍然從床上爬起來,光着腳,一口氣跑到主卧室,像捧着救命稻草一樣抓緊了電話。
“喂?念念?”
“……”
聽到媽媽的聲音的剎那,眼淚忽而就自己從眼眶子裏滾出來了。
“媽媽,打雷了,我好害怕,你回來好不好。”秦念盡力忍着哭腔。
座機面板上紅色的光閃耀着,顯示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十點半。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語氣冷靜且匆忙:“寶貝別怕,是雷陣雨,一會兒就過去了,媽媽……”她頓了一下,那頭傳來依稀的人聲,似乎在和她交代什麽,她匆匆應了兩句,才心不在焉敷衍秦念,“媽媽現在還在忙,走不開,你乖,好好睡覺。”
“爸爸呢?”
“爸爸已經跟車去了外地,今天晚上回不來。”她輕聲安撫,“別怕啊,媽媽有事,先去忙了。”
秦念爸媽到處借錢,投資開了一家小公司,初創期,整日忙得焦頭爛額。
主卧室沒拉窗簾,透過窗就能看見雷電在雲層之中翻湧,偶爾鋒芒畢露,猶如一柄利劍刺破了黑暗。震耳欲聾的驚雷助長聲勢,恍若雲層之上有殘酷的戰場,天地間回蕩着無盡殺罰之意。這樣的威勢裏,人力渺小宛如蝼蟻,生不出絲毫的抵抗,只有發自心底的畏懼。
秦念聽到她要挂電話,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孤立無援的絕境,沒頂的窒息感卷土重來,迫得她不堪重負,幾近絕望。
忽然炸響的驚雷成了壓倒她情緒的最後一根稻草,從未對家裏人任性哭鬧過的她,毫無預兆地崩潰大哭起來:“媽媽你回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好害怕,我睡不了覺了,不敢閉眼睛。”
“求求你,回來,我怕啊,嗚嗚嗚。”
“怎麽哭了?別哭啊,念念乖。”媽媽聽到女兒哭着哀求,也慌了,“這孩子真是,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怕打雷呢?”
哄了半天沒見成效,無奈道:“好了好了,媽媽回去,媽媽這就回去陪你好不好,別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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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念抹着眼淚,拼命點頭:“好,我不哭,你要快一點回來。”上氣不接下氣地抽噎着,補充,“可是路上也要小心。”
媽媽說好,溫柔的口吻:“路上還有一段時間,你先去睡着,媽媽一會就回來了,好不好?”
秦念得了承諾,像是得了一層保護傘,心裏崩到快要斷掉的那根弦終于有了喘息的餘地。
挂掉電話後不敢再回到小書房,就坐在媽媽的床上等她。
十分鐘,
二十分鐘。
雷聲似乎安靜些了,暴雨仍在繼續。狂風大作,吹得屋前的樹左搖右擺,發出沙沙的哀鳴,樹葉紛飛。
這麽晚了,媽媽回來叫不到車,肯定會有點慢吧?
秦念慢慢冷靜了一些,為了讓自己不那麽害怕,自我催眠地想大樹這是在洗頭發呢,跟媽媽一樣,一洗還掉好些頭發。
“嘀鈴鈴。”
電話突然響起,秦念一喜,接起電話:“媽媽?你到了嗎?”
那頭默了片刻,撲哧一聲,傳來竊笑的聲音:“別亂喊呀,這多不好意思。”
秦念:“……”
顧辭問:“你還沒睡嗎?”
他走的時候看到秦念自己一個人在家,又看到外面的雲感覺要下雨不放心,特地留了電話。
想的雖好,可他畢竟還是個正發育的孩子,沾床就睡,還睡得賊死,要不是點心被飄進來的水淋到,擔心書房會被弄髒,紮呼呼撞他的房門把他弄醒,他都不知道外面打雷下雨了。
暈頭轉向起身幫關了書房的窗戶,突然被冷風吹得一個激靈,想起了獨自在家的秦念,以及她看到媽媽留下的那種紙條的時候,臉上剎那僵硬想哭的瑟縮神情。鬼使神差地撥通了電話。
大半夜的貿然打電話過去,不知道是不是打擾到她了。
秦念這會兒已經平靜多了,嗓音沒帶哭腔。
顧辭聽不出她的異樣,以為是自己想多了,小女孩也不一定會怕黑和打雷。
腦子一轉給自己解圍道:“唉,我被雷聲吓醒了。”
秦念吸了吸鼻子:“我也是。”
顧辭啊了一聲,想起她接起電話時沖口而出的那句話:“那你媽媽答應回去陪你了?”
“恩,她們公司離得遠,可能還要一會。”
兩人”同病相憐“,秦念更能體會他的心情,擔心道,“你呢?你怕的話,我陪你說話吧。”
顧辭應得很快:“好呀。”
“你家裏今天真的沒人啊?”
“恩,平時照顧我的保姆請假了,保衛還在,他不和我住一棟,隔得很遠。”
秦念還惦記着他被吓醒的事,傻乎乎問:“那你可以喊他們過來陪你嗎?”
“……我有點心陪,就不怕了。”安靜的卧室裏一片漆黑,只有顧辭手中的手機發出熒熒的亮光,“他一直吵,聲音比雷聲還大。”
秦念想到點心,忍不住翹了翹嘴角:“有點心真好。”
“恩,可是他脾氣不太好。”
“怎麽呢?”
“他剛才過來吵我,我讓他別吵,他就生氣了。撞了我一下,自己到窗簾後面躲着了,我喊他也不應。”
“哈哈哈,你肯定兇他了吧。”
顧辭委屈地側了下身子:“沒有呀。”
兩人不着邊際,打發時間一般東扯一句西扯一句。
秦念說着說着,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她的習慣是九點半左右睡,六點起。
這會兒已經是半夜十一點,有人陪聊天,緊張恐懼的情緒不知不覺退下去,生物鐘開始發揮作用。秦念往被子裏縮了縮,半躺着:“顧辭,我好困啊。”
“困就閉上眼睡覺吧。”
發育期中的少年,睡眠時間極為珍貴,顧辭的眼睛也睜不開了。
“可是我害怕。”
“開着燈也會怕嗎?”
“恩。”
顧辭耐着性子:“怕什麽呢?”
“怕鬼……呃,也不是,我覺得世界上沒有鬼。可我就是害怕,怕自己想象出來的東西,怕萬一一回頭,撞見什麽恐怖的畫面。”
顧辭認真替她分析了一下:“那是不是不想就不怕了?”
“應該……是吧,可是我做不到,控制不住。”
“像這樣聊天就可以轉移注意力。”
秦念被提醒,察覺到自己背後已經沒有冷汗了:“好像是,可是你在說話我也睡不着呀。”
秦念說完就臉紅了,覺得自己有點嬌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半夜地拖得別人不得安寧:“你累了嗎?或者你先去睡吧,我媽媽一會就到了。”
顧辭不想半途而廢,即然她媽媽都快要到了,他當然可以堅持到那個時候再功成身退,清了下嗓子道:“那我給你唱歌吧,催眠曲。”
秦念:“……”
“真的,我唱歌可好聽了,你要不聽首試試?”
他積極地自我推銷,讓秦念的愧疚感消散不少,笑起來:“好。”
“但你要閉着眼聽。”他一步步誘哄。
秦念乖乖上套,把臉埋在被子裏,閉上眼:“好~”
顧辭唱的歌她沒聽過。
恍惚的印象裏,他的聲音很輕,不好意思給人聽到一般,帶着一絲羞澀。
像是仲夏夢之夜,繁星點點的天幕下,有人在耳邊低語。清潤的聲線幹淨又柔和,尚未變聲的男孩嗓音還帶着童稚的奶味,欺騙性地帶着一股子天真爛漫。
秦念睡着了。
顧辭唱得口幹,爬起身喝水的時候停下來,才聽到她那頭傳來的平穩的呼吸聲。
舉着杯子的動作微滞,胸口一熱,湧上難以置信和鋪天蓋地的成就感。
難以置信是因為他有聽書上說小嬰兒聽搖籃歌可以很快入睡,但是沒想到對秦念這個小學生居然還管用?
而那種成就感就真的只有把鬧騰的妹妹哄睡着的哥哥才能體會到了,是一種熬過無盡辛酸後膨脹自得的滋味。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原本不是多耐心的人,只是聽到她怯怯的聲音,想到她縮着肩膀害怕的樣子,就忍不住放低了聲音,按捺住了倦意。
想對她溫柔一些,再溫柔一些。
悄悄說了聲晚安,顧辭終于挂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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