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迂父子

不說賈赦賈政兄弟依然回去墳堂守孝, 卻說石梅領着女兒孫子在榮慶堂貓冬。

雖然不出門，石梅的日子過得舒服又惬意。

賈敏貼心, 教導侄子的空閑, 用雪鍛給石梅做了睡袍, 真是舒服又方便。

再有賈珠賈琏兄弟, 每日都會來給石梅背誦詩詞。

每日聽兩個孫子搖頭晃腦，抑揚頓挫, 唱歌似的背誦詩文，真是不亞于聽相聲聽說書。

賈珠日日一本正經的小書生似的，進退有度, 邁着小方步, 讓石梅也覺得很可樂。

賈琏則善于溜須拍馬, 每日總要把石梅逗趣的樂呵幾回。

然後, 石梅高興了, 就會琢磨一些小吃食給孫子們解饞。

逗惹得賈琏饞嘴貓兒似的，嗷嗷歡叫！

石梅覺得特別日子特別充實。

幸福的日子容易過，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九。

臘月二十九, 上墳請祖宗。

二十九這日, 榮府上下去給賈代善掃墓。

石梅帶着賈敏再有孫兒賈珠賈琏同座。

不到半年，墳頭上又長滿了野草。

立碑可用華麗的漢白玉, 堆墳只能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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墳包不可用石頭封死。

寸草不生, 意味絕嗣。

墳頭長草則子孫繁茂。

只有罪大惡極，滿門抄斬這種人家，才會使用鐵丘墳, 墳頭寸草不生，斷子絕孫！

陪墳的新土來源與取土方向都有講究，取土的時候，不能就地取土，讓祖墳周邊大坑小窪，會破壞風水。

取土的時候，必須選擇在墓地範圍之外的兩側方向取土，不能在墓室的前後方向取土。

因為墳墓墳頭墓碑，就像是房屋的門楣，後頭則是棺材頭。

在墳墓前後動土，就是對祖宗不敬。

賈政賈赦兄弟們帶着兒子親手拔草，然後帶着兩兒子去遠處挖地取土。然後再運送回來添墳。

添墳不需要很多的新土，不過是個意思。但是這個新土必須一把一把的，均勻的撒在墳茔之上，不能一筐一筐的瞎扣亂倒。

且這添土數量也有講究，事不過三。

一般都是三框子新土就可以了。

有些有情卻不能成眷屬的人，臨死總會叮囑情人說：“等我死了，你要去我墳頭撒上三把土，我這一輩子沒白活！”

就是基于這個道理來的。

賈赦賈政各人挖了三框子土撒了。

賈珠賈琏兩個人合擡一個小框，也擡了三框子土，然後均勻的撒出去，兩人幹得滿頭大汗。

石梅跟賈敏沒有培土的資格。兩人就在墓碑前安置祭品，化紙焚香。

石梅看着墓碑，忽然覺得她應該跟賈代善交代一下鸠占鵲巢的事情。

遂借口讓賈敏看着點賈珠賈琏兩個侄子，支開了賈敏。

石梅說道：“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奪舍重生出于無奈。我們雖然相互之間不認得，我可是替你做了不少事兒。

按照你的遺願，對兩個崽子不偏不倚，兩個兒子如今也知道上進了。

女兒也會好好看護，不會讓人欺負。

小孫子也給你保住了，沒有被賤人謀害去。

以後還會繼續努力教導幾個小孫子走正途，替你光宗耀祖，延綿子嗣。

不過，你老爺子也別只是躺着偷懶睡懶覺，光知道享受兒孫們的孝敬，一點力氣也不出。

麻煩老爺子空閑的時候，也看着點你那幫子兒孫，護佑兒孫們學業有成，保佑我心願達成，試種番薯成功。

讓榮府重新建立新功勳，重新立足朝堂，而不是靠着祖宗的餘蔭，混吃等死。

我可是醜話說在頭裏喲，您老爺子若是不敢不顧，那一日我撐不住了，您這攤子塌了、毀啦，可就別怪我咯！”

石梅這裏話剛說完，賈敏帶着賈珠賈琏回來了，三框子新土撒完了。

賈敏賈珠兩個恭敬的化紙焚香磕頭。

賈琏卻時不時偷瞄石梅，石梅看他他就嘻嘻一笑繼續化紙。少時又開始偷瞄。

石梅一看就知道這小子故意這樣逗惹自己問他話呢。

石梅偏生不問他，只是替他們把跑出去的紙錢重新撿回子孫盆裏。

回程的時候，賈赦賈政依然跑步回家。

石梅則帶着賈敏賈珠賈琏四個人則乘坐暖呼呼的馬車回家。

賈琏擠進石梅懷裏，是不是跟賈珠擠眉弄眼，間或，又笑眯眯的盯着石梅看一陣。

來回折騰無數次。

石梅閉目養神，卻被這小子扭來扭曲的鬧得不安生，只得如他所願，假做好奇：“琏兒這時做什麽啊，笑眯眯的盯着祖母，祖母臉上有蜜糖啊？”

賈琏見石梅搭腔，越發得意的笑眯了眼睛，他這時倒是不好意思再趴祖母懷裏，或者覺得趴在懷裏說話不方便，因此自己個端坐了，一雙小手捏來捏去，顯露出一口米牙笑了笑，這才問道：“祖母啊，您是不是在祖父告狀呀？”

石梅自覺說話的聲音很小，幾乎就是唇語，除非有仙家功夫讀心術，不然這小子肯定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遂問：“你想知道啊？我為什麽告訴你個小東西？”

賈琏跟賈珠交換一下果然如此的眼色，之後才故作神秘，把個圓溜溜的腦袋靠在石梅胳膊上說道：“您不告訴我們也知道，我們都聽見了，您跟祖父告狀，說父親和二嬸子不聽話，是不是？”

石梅頓時笑了，這小子這時詐人呢。

石梅說道：“錯，我跟你祖父說，全家上下都很好，就是她的小孫兒賈琏最不聽話，你祖父已經知道了，說是你再不改正錯誤，就要回家來打你屁股。”

賈琏吓一跳：“不可能！”随即一笑，伸手抱着石梅胳膊撒嬌：“我知道了，祖母您吓唬我的，是不是？我們家我最乖了，大哥姑姑二叔都是很乖的，您最喜歡我的，肯定不會告我，您要告狀，必定是告我爹喝二嬸子，他們最不聽話了！”

上次在廚房收拾王氏賈琏青眼所見，但是，她沒有當着孩子們收拾賈赦，這賈琏怎麽覺得他父親不聽話？

“瞎說，你父親什麽時候不聽話了？”

賈琏得意的晃着腦袋笑：“上次我母親跟我爹說話，我娘哄着我，以為我睡着了，其實孫兒沒睡着，我母親說讓我父親不要跟祖母您對着幹，說祖母很不容易，還說我爹這樣實在不孝順。”

賈琏這小子肯定不會撒謊，之前賈琏在東苑，石梅猜測，這事兒大約是鐵檻寺的事情，因問：“後來呢？”

賈琏扁嘴：“後來母親跟父親說了很多話，我聽着聽着真的就睡着了，什麽都不知道了。”

石梅忽然問道：“瞎說，你母親難道不抱着琮兒倒要抱着你？你是嫉妒琮兒故意百瞎編的吧，不害臊！”

賈琏一聽十分委屈，蹙眉分辨：“孫兒才沒有撒謊，那個時候沒有琮兒呢！”

石梅一刮賈琏的鼻子笑道：“瞧把你急的，祖母逗你玩兒呢，琏兒說得對，琏兒最乖了，祖母最喜歡的就是琏兒。”

賈琏雙手環上石梅的脖子，噘嘴笑：“我就知道，孫兒也最喜歡祖母！”

然後發現這話不對，姑姑也在呢。

忙着又說道：“也最喜歡姑姑。”

說完了覺得對不起賈珠，賈珠對他也很好，手把手教他寫字兒，還教導他玩蝸牛，又沖着賈珠一笑：“我也最喜歡大哥。”

賈敏賈珠都是一笑。

石梅笑看賈琏狐貍似的左右逢源，把大家都哄得笑眯眯的，心裏感慨，當初這小子讀書不成，賈母安排他做外管事還是真的沒安排錯。

這小子的情商真是比賈珠高的多了。

賈珠被誇贊長得漂亮，最多腼腆一笑。被誇贊說聰明好學，他就扭捏着說一句：“孫兒不敢當！”

賈琏這小就不同，你誇贊說‘琏兒好聰明！'

他就馬上回報你說：‘祖母才是最聰明呢！'

賈敏誇贊說’琏兒生得真是好看’。

他馬上就知道說：“姑姑最漂亮，琏兒最喜歡姑姑了！”

完全是個無師自通的外交家。

怪得這小子女人緣好，哪個女人不喜歡被人誇贊漂亮！

石梅想着，這小子将來無論行伍還是從文，大約在官場上都能夠混得開。

賈珠這個性子跟他爹一樣，最适合做學問。

除非遇到個正直無私的上司，不然只有一輩子替墊背背黑鍋。

就如同賈政似的，不懂得官場規則，不懂得馭人之術。

做個糧道，竟然被個長随玩弄，最終落得了個苛虐百姓的罪名，罷官下場。

這一輩子石梅致力糾正，賈赦進步很大，賈政就差強人意。

他與賈赦都在張家住了一年，賈赦就看出許多的問題，打探了許多的內情關隘。

賈政除了知道白将軍是榮府故舊，受請托照顧張家，其餘一概不知。

賈政心裏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袍澤故舊嘛！

賈政不笨，只是自視甚高，自诩清流，不屑庶務，才具不足，卻不願學習別人的長處。

只想仕途通達，卻不懂人情練達。

偏生又沒有寶玉的淡泊，想要高官厚祿，光宗耀祖。

石梅按按額角，賈政就是個典型的二世祖。

這個迂夫子的改造工程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