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裴森茫然地站在路口時，看到的是坑坑窪窪的街道，以及那一片低矮的房屋，等他意識到那些不懷好意地視線時，已經是好幾分鐘之後的事了。

這裏，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但自己身上的這套衣服，這雙白皙修長的手，他還真的挺熟的。

全息游戲。

這在裴森那個時期，原本屬于一個大家期待許久，但實際上根本沒那麽容易出現的東西。誰知道忽然就有一家不知名的公司，悄悄上了內測的預告，再之後，就是公測，直到席卷全球。

任誰都沒有想到在那個時期，有人能将一個全息游戲做得這樣真實，且地圖大到不可思議，NPC的智能程度高到全部像是真人扮演。

盡管一開始的時候，這游戲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卻并不妨礙它的熱度一度堪稱爆炸。

畢竟它是唯一，其他游戲公司想要模仿，都根本做不到。

它叫比克斯魔方，一個被吐槽了許多年的名字。

裴森看向街道盡頭的高塔，在游戲裏，關于這座塔的截圖，早期的時候還是經常出現的。

而他的身上，正穿着标準的西式禮服套裝，白襯衫、黑馬甲、黑西褲、西裝外套。這是游戲六周年的時候活動出的衣服，裴森的大號多刷了一套，這衣服當時賣得不貴，他索性就給小號穿上了。

……沒錯，裴森又拉開自己的面板看了一眼，這無疑是他在比克斯魔方裏的小號，一個1級的倉庫號。

可是，他可以确定的一點是，面前的畫面，并不像是平時登錄游戲的模樣，而且即便是這條街那座高塔，和他昨天登錄游戲的時候也有微妙的不同。

這個全息游戲號稱真實度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很多玩家吹噓它的真實度百分之百，但裴森知道，至少它在痛覺上，是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因為玩家無法接受。

而現在，裴森剛剛被一個小孩丢來的石子砸到，到現在手背上還隐隐作用。

“不會吧？”他喃喃說着，穿越游戲這種事，只會出現在小說裏不是嗎？

更何況，他看着這個完全瞧不見邊界的世界，以及附近盯着他的人，覺得他們完全沒有NPC的感覺。

Advertisement

這裏，相比游戲世界，更像是一個真實的異世界。

只遲疑了片刻，他就到附近走了一圈，果然沒有在熟悉的地方找到熟悉的指引NPC，當然，整條街上他都沒有看到半個玩家的影子。

停住腳步，裴森果斷通過個人面板拉開了論壇頁面，想發帖問問今天的游戲是不是有什麽不同，他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進入了某個特殊的副本。

雖然說，他記得自己登錄小號的時候莫名發生了斷電現象，眼前黑了幾分鐘之後，就莫名站在那條街上了，但這游戲的自由度很高，說不定真的是掉到哪個副本也說不定啊。

然而，論壇竟然也不是他熟悉的論壇。

整個論壇空空如也，只孤零零挂着一個公告。

“《比克斯魔方》，世界上唯一真正的全息游戲，真實度超過百分之九十五，自由世界等你探索！

角色扮演RPG，帶你領略完整異世界。

本游戲将于2019年7月9日內測。”

短短三句話，寫得極其敷衍了事，看不出半點誠意。

頁面背景沒有圖，應該說什麽也沒有，除此之外，只在下面有一個注冊申請內測資格的留言框。

這個時間點，只有寥寥幾條留言，不是“到此一游騙子你好”，就是“萬一是真的呢”，要不然就是“新騙局？是不是有病毒”……

反正幾乎沒有什麽人真的相信。

裴森半天都沒能動彈，呆呆看着這個“論壇”地址的模樣。

這畫面……他雖然不是內測玩家，但總會有非常熱心的玩家将最開始游戲公告的截圖都留着，回頭放出來大家一塊兒品鑒。

記憶中那些截圖裏，第一張就是這樣一張簡陋到令人發指的畫面。

“難道這還是在開服之前？”他看向四周，街邊一個臉上滿是髒污的小孩子悄悄看着他，對上他的視線，趕緊轉身跑掉了。

那種靈動和真實，讓裴森覺得這絕對不是一個游戲世界。

而且，一個游戲沒開服的話，NPC有什麽必要扮演得這麽認真嗎？畢竟後來玩家們都公認這個游戲的NPC都由人或者人工智能扮演了，沒開服完全沒有搞這種事的需要吧。

一邊心中感到十分驚悚，裴森一邊回憶起來自己現在站着的地方有多可怕。

比克斯魔方初始服務器——亞力大陸，還沒變成很多年後跨服都是常事的年代前，這裏的風評就不太好。

多年後，這裏是自由PK者的天堂，混亂和秩序并存，大陸動蕩政權更疊，黑暗和罪惡才是這裏的主旋律。

不過，在剛開服的時候，亞力大陸還沒那麽誇張，盡管如此，這裏仍然充斥着騙子、惡棍和罪犯。

最初的亞力大陸，是繁華和罪惡并存的瘋狂之地，以至于後來一直開到第二十七個服務器，新人們基本不會選擇亞力大陸作為出生點時，仍然有無數最先進入游戲的那一批玩家在懷念着最初的亞力。

然而，現在裴森自己站在這條街上，卻感到沒那麽美好了。

他只是一個1級小號，哪怕有一背包一倉庫的神器，他也用不了。更奇葩的是這個倉庫小號他雖然選的是法師，捏臉也是十二分完美，多年後公認最好看的男神臉，但随機屬性時，随機出來的初始資質是“力量5、敏捷0、智力0、意志0、體質0”，這種極品力量系資質是無數物理系職業夢寐以求的，可惜這是個法師號。

不過反正也只是個倉庫號，裴森覺得保留着這個資質挺有意思，一個號有兩次刷新資質的機會，相當于三選一，裴森這個小號初始刷到全力資質，因為不打算練起來，直接就選了它。

全力法師是廢物不錯，但作為一個倉庫號，廢不廢物又有什麽關系呢。

以至于裴森看着自己的屬性面板，感到十分絕望。

哪怕是撕開要求最低的一張魔法卷軸，也需要至少20點智力，作為一個法師來說，一般就算初始不太盡如人意，升到五級以上也大部分能夠保有20點智力了，可是裴森的全力法師……升一級會自動加5點力量，這個是和初始資質挂鈎的，而其他屬性這能增加升級固定增加的一點，能夠自由加的屬性同樣只有一點，沒錯，他得至少想辦法升到10級，才算是稍微有點自保之力。

可是現在這情況，沒有指引NPC，也沒看到游戲中傳聞最開始發布新人任務的那幾個NPC，四周那麽多惡意的眼神，他甚至不确定在游戲開服前所謂的系統保護會不會觸發，要跑到哪裏去升級！

第二天，裴森拍了拍西裝上不存在的灰塵，他可以确認一點，系統保護沒有觸發，死亡之後可以複活，只是痛覺百分之百，他這輩子都不想嘗試第二次，另外，如果再找不到地方安身，他可能會被賣第二次，到時候要不要繼續死遁這是個問題。

這時，一輛巨大的馬車映入他的眼簾，車身上有着金色繁複的徽飾，仔細看能看出來是一朵玫瑰。

“金玫瑰……莊園。”

裴森記得這個地方，他看向不遠處，發現有兩個一樣穿着正裝的青年正在緊張地等待。

不過明顯這兩位的家庭條件稱不上太好，那兩件正裝不太合身，甚至并不是新的，看起來有些陳舊。

他淡定地跑過去，就站在他們身旁。

兩人朝着裴森看來，視線不太友好。

下一刻，馬車果然在這個地方停了下來，馬車的廂門打開，一個穿着襯衣長褲以及短馬甲的中年人從馬車上下來，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帶鏈條的眼鏡，上衣的口袋裏露出疊得極其整齊的白手帕一角，手上拿着一塊懷表，随意看了一眼時間，然後擡起頭來，看到規規矩矩站在眼前的三人。

他似乎有些詫異，“不是說只有兩位應聘者嗎？”為什麽這裏有三個人。

仔細打量了一下三人，他倒也并不十分在意，“都上車吧。”

這個馬車的內部十分寬敞，裴森打量了一下，車內包括他和那位文質彬彬的中年人在內一共坐了六個人，大多和他剛才看到的那兩個青年一樣，穿着半舊不新的正裝，神情緊張。而且，裴森發現一點，亞力大陸的這些人，論長相算不上太好看，和現代的歐美不太一樣，或許是因為有些營養不良，面色大多發黃，臉上各種灰暗的斑點更是不少。但面前的這幾個人，大多眉眼端正，即便有面色不好的，長得至少不算差。

當然，就算給他們全體用美顏相機加上美圖秀秀，裴森也能吊打他們十八個來回。

所以，那個中年人的視線大多落在裴森的身上，其他人被他映襯得完全黯淡無光。

“有些話提前說好，金玫瑰莊園不會在乎你們的出身和來歷，也不怕招惹任何麻煩，但有一點，若是惹得少爺不開心了，被趕出莊園的話，你們的麻煩莊園不會替你們解決，也不允許再去吵鬧煩擾少爺。”

“你們的職責就是照顧少爺，一切以少爺的需求為先。”

“在我們金玫瑰莊園裏，少爺的話就是規矩。”

“……”

馬車一路前行，裴森已經明白，自己混進了金玫瑰莊園招聘管家的隊伍裏，聽着聽着，他就知道了所謂的“管家”壓根兒不是真的招聘管家，而是給那位金玫瑰莊園的大少爺，找貼身男仆。

他知道金玫瑰莊園，也知道那個聲名赫赫的金玫瑰莊園大少爺，曾經有玩家接到過關于他的任務，說他是天下第一熊孩子，每隔一兩個月就要換一批男仆。

甚至有一些恐怖的淩虐傳聞與這個莊園有關。

半個小時後，裴森見到了金發碧眼美貌好似神賜的伊格爾·蘭諾，知道他今年不過才十四歲，那張俊美清稚的面容和漂亮到好似寶石的眼睛，似乎能夠讓人原諒他做出的任何壞事，連裴森這樣見多識廣的現代人，都有一瞬的恍惚，擔憂不翼而飛，甚至連內心都有一些柔軟。

不管怎樣，他确實還只是個半大孩子，而且又不是小孩子了，再怎麽無理取鬧也有限吧。就算脾氣難搞，看着這張臉還是可以原諒的。

這世界對美人總是寬容一些。

然而……裴森在史上最短的時間內，發現自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