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艾薩克（二）

? 德拉亨沉默片刻，直接提着艾薩克的衣領把他揪起來：“你腦子是不是被凍壞了？！”

愛麗絲連忙過去扯龍少年的衣角：“都說了讓你對客人溫柔一點！”

懸在半空的艾薩克臉漲得通紅，他瞥了愛麗絲一眼，顯然認出了小公主，卻并無向她求援的意願。王子殿下轉而繼續毫不畏懼地逼視德拉亨，再次重複要求：“我不是開玩笑，我真的希望您能再變一次，”他咬了咬唇，有些沒底氣地壓低了聲音，“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留在這裏對您進行研究。”

眼見着龍少年的臉越來越黑，王子被煞氣所鎮，不由縮了縮脖子，金絲邊眼鏡頓時順着鼻梁向下滑到鼻尖。他結結巴巴地解釋道：“能夠研究神奇生物是我……是我一生的追究！如果能夠成真，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德拉亨翻了個白眼，直接把艾薩克丢了出去。好在他手下留情，小王子只是屁股着地摔了個跟頭，再加上有裹在身上的厚重披風作緩沖，艾薩克晃了晃便沒事人似的站了起來。

“既然艾薩克殿下不是來叫我回家的，能不能讓他幹脆留下？”愛麗絲順手把艾薩克肩頭的薄雪掃幹淨，又微微掂了腳尖問他，藍色的眼睛一閃一閃的。

德拉亨最受不了愛麗絲這麽若有似無地撒嬌，他沉默半晌，冷冷地瞪了緩慢靠近的艾薩克一眼，面色不善地道：“你要研究什麽？”

提到引以為傲的學術問題，艾薩克立即威嚴起來。他煞有其事地單手推了推眼鏡，變戲法似地從鬥篷裏摸出一本厚厚的羊皮面書籍，敲了敲書面道：“簡單來說，就是把這本書裏涉及龍的傳聞全部印證一遍。”

“……”

艾薩克尴尬地咳嗽一聲：“其實有很多明顯就是假的，所以……”

“拒絕。”德拉亨幹脆利落地發出了逐客令。

“可是這聽上去很有意思啊，”愛麗絲撇撇嘴，“而且我也想更了解你嘛……”

城堡大廳中有片刻的寂靜，有什麽地方的雪洞塌了下來，轟隆隆的一陣悶響。

艾薩克眨了眨黑色的眼睛，秀氣的眉毛微微舒展，他摸摸下巴，笑眯眯地提議：“我更改一下我的請求，我只希望進行公主殿下同意的研究。”

“在這裏請叫我愛麗絲。”小公主微微一笑，轉而歪頭看向龍少年，“這樣可以嗎？請你放心，我不會讓艾薩克殿下對你做奇怪的事的。”

紅發少年明顯感覺自己被眼前的王子和公主聯手騙了，他暴躁地将頭發揉得亂七八糟，卻始終沒法将怒氣撒在愛麗絲身上，便兇巴巴地對着艾薩克吼：“要研究就研究好了，随便你，如果發生什麽意外我可不負責！”

“沒問題，”黑發王子顯然已經進入了工作狀态，他又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只瞧着就很名貴的彩色羽毛筆和一沓羊皮紙，眼神亮閃閃地提出要求，“所以現在請您先再變一次龍吧，如果可能的話，請盡量慢一些……”

大廳吊頂的水晶燈再次被巨龍憤怒的咆哮震得發顫，嗡嗡的輕響中夾雜尖叫、嘆息和絮絮的話語，諸如：

“等下，剛才那個沒記錄下來，請您再變一次。”

龍嘯若幹打斷了對話。

“別、別這麽對我叫，我真的沒記下來啊……”

“德拉亨，好歹對人家溫柔一點啦……”

“現在進行下一個研究，能不能請您噴火給我看看？”

“對哦，龍到底為什麽能噴火呢？我也好奇很久了，是這個原因德拉亨的體溫才很高嗎？”

“公主殿下，您是怎麽知道龍先生體溫很高的？可以詳細敘述一下嗎？”

“沒問題，因為……”

“你、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我要回去睡覺了！”

“等等我－－我也要一起睡！”

“愛、麗、絲！你、你好歹注意一下用詞！”雲雲。

北境的夏日漸漸走到盡頭，天邊的積雨雲昭示着冬日第一場暴風雪的臨近。

艾薩克坐在圖書館的窗臺上，驀地啪地一聲阖上厚重的古書，金絲邊眼鏡後的黑眼睛裏浮上一點如釋重負的笑意。他輕吹了一口氣，書頁上未落的陳年灰塵便散逸開來，宛如小型的灰色煙火。

“這樣一來，我的研究就完成了。”黑發少年将筆記和書本抱在胸口，小心翼翼地從窗臺上跳下，向腳翹到桌上的龍少年和窩在壁爐邊的愛麗絲鞠躬：“這一段時間打擾了二位了，我為造成的不便道歉。”

艾薩克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低聲說：“其實……在這裏的日子是我有記憶以來最快樂的時光。如果不是我必須将研究整理成書，我實在不願意離開。”他看向安靜微笑的金發少女，眉宇間多了一絲文質彬彬的悵然：“但我姑且是借着來救您的名義前來的，所以容我多問一句，您是否願意和我一起回南陸？”

愛麗絲看了德拉亨一眼，露出恬靜的微笑：“很抱歉，我還不想回去。”

艾薩克毫不意外地點點頭，将手中的東西一口氣塞進鬥篷裏，而後将自己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那麽我就告辭了。”

“沒事就別再來打攪我了，你真是我遇到過的最麻煩的王子。”德拉亨翻了個白眼，語氣兇狠，神情卻不怎麽嚴厲。

“我送您出去。”愛麗絲伸了個懶腰，回頭向龍少年眨眨眼，輕快地走在了身形臃腫的怕冷智慧王子前頭。

暴風雪前的天空澄淨得令人心驚，幾乎要與城堡剔透的吊頂融為一體。

艾薩克在大門邊駐足，回過頭，毛茸茸的鬥篷裏只露出一雙早慧而憂郁的黑眼睛，他擦了擦鏡片上的霧氣，悶聲說：“祝您日後安好。但……也許是我多管閑事，您是人，可他是龍。”

愛麗絲垂眸，輕聲說：“我知道。”

王子便沒再多話，只老成地嘆了口氣，喃喃：“我回去之後，來的就是勇之國那個笨蛋了。”他擡眸撩了愛麗絲一眼，神情嚴肅起來：“他可不是講理的人……二位都請小心。”

“那位王子殿下會等暴雪季過了再來吧？”愛麗絲顯然想到了在家鄉時與那位王子的一面之緣，語畢搖搖頭，“也請您保重。”

艾薩克颔首，轉身吃力地推開門，走進寥廓寂靜的雪原。

等門重重關上，愛麗絲才自言自語：“他應該認識回去的路吧？”

她輕手輕腳地回到圖書館，德拉亨已經換了個姿勢，直接橫躺在了沙發上。

金發少女繞到龍少年枕着頭的那一側，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拿腔拿調地怪聲說；“猜猜我是誰？”

紅發少年“啧”了一聲，卻配合地沒有甩開少女柔嫩的雙手。他不耐煩地喚她的名字：“愛麗……”

第三個音節就這麽含在了舌尖沒能出口。

他的鼻尖頂着少女脖頸的溫熱肌膚，而這還不夠，對方軟軟的、帶着外頭寒冷濕氣的嘴唇輕飄飄地湊近，與他的緊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