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未婚妻（一）

? 出乎愛麗絲意料之外，丹尼爾居然沒有如母親吩咐那樣離開，而是等在了走廊盡頭。見小公主現身，靠在石柱上的王子殿下便慢吞吞地站直了，眉眼和語調一如既往地寡淡且欠缺感情：“夜深了，我送您回去。”

愛麗絲垂眸沉默片刻，微笑着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再走走。”

丹尼爾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卻只淡淡答：“好。”

春日的夜晚寧靜而溫暖，空氣中浮動着夜來香濃郁到輕挑的氣味。愛麗絲循着記憶中的路徑穿過中庭、繞過後花園，來到城堡高處的露臺。丹尼爾一路上與她始終保持半步的距離，不言不語。

金發少女在石牆邊緣駐足，默默看了一會兒夜色中的勇之國王都，冷不防開口：“我就直說了，您是否有娶我的意願？”

丹尼爾被她直接的話語嗆了嗆，有些不耐地擰起了眉，卻也同樣直話直說：“沒有。”他淺綠的眼中忽然罕見地浮上嘲弄：“您顯然也不想嫁給我。”

愛麗絲沒有否認，反而露出了安心的神色：“那就好。”她認真行了一個優雅的宮廷禮，懇切地請求道：“那麽請您明日就送信給我的父王，向小公主求婚吧。”

“……”丹尼爾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您想要幹什麽？”

金發藍眼睛的少女歪頭神秘地微笑：“請您放心，之後我不會給你造成麻煩。也許……這樣做也能給您自由。”

丹尼爾面無表情地和愛麗絲對視了片刻，簡略地颔首：“我知道了。”

※

消息很快傳遍了南陸：勇之國王子丹尼爾求娶人人都愛的小公主，國王陛下威嚴而不失喜悅地接受了請求，與勇之國締結婚約。鑒于丹尼爾是勇之國唯一的繼承人，婚期就定在這一年的仲夏。

作為賀禮，美之國送來了最美的嫁衣，智之國則奉上了珍貴的手抄書籍。

據說小公主對嫁衣很滿意，卻不止一次仔細翻閱由智之國王子親自挑選的抄本。

等暮春最後的花也謝了，勇之國的氣氛也愈發歡樂起來。

夏夜的風輕飄飄的，驅散了白日裏的暑期，卻吹不開王城的歡笑聲。

“公主殿下？”侍女輕手輕腳地推開宮殿側翼本應上鎖的庫房，只見金發少女正輕柔地撫摸懸挂起的嫁衣。侍女不由露出會意的微笑，愛麗絲垂頭，似乎顯得有些羞赧，低低地說：“我這就出去。”

“沒事的，如果您……”

“不，”愛麗絲卻已經走到門邊，回頭凝視華美衣袍的神情裏并無多少留戀，“麻煩您鎖門了，謝謝。”

語畢，小公主便獨自一人再次登上了城堡露臺。

身形瘦長的王子殿下原本閉目靠在牆邊，聽到響動便立即敏捷起身。他探究地打量愛麗絲：“您找我？”

高處來了一陣稍顯猛烈的風，獵獵地帶起兩人的衣袂。

愛麗絲攏了攏被揉亂的頭發，輕柔地道：“我是來向您道別的。”

丹尼爾下意識警覺地挺直了腰背，如果不是身上沒帶弓箭，他很可能已經擺出了備戰姿态。

“從小我就很聽話，很努力地做一個讨人喜歡的孩子。我不用和茅草屋裏的孩子一樣擔心溫飽，所以我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我必須犧牲自由和意志，以無條件的順從來報答養育的恩情。”這是一個貴族家的孩子們異常熟悉的論調，由小公主平和地說出來，在理所當然的平靜中又含了一絲譏诮。

栗色頭發的少年罕見地露出認真傾聽的神色。

“試圖留在北境、不回到南陸，這是我第一次任性。”愛麗絲顯然想到了什麽，眼睛如星辰般閃閃發光，她停頓片刻，向後退了一步，“自由的感覺太讓人上瘾了。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人生并不只有交換，我又為什麽必須犧牲自己的快樂、來顧全不知道在何處的大局？所以即便會造成很多麻煩，我還是想要任性第二次。”

“請您就當小公主已經死了。”說話間，金發少女已經靈巧地攀上了石牆。

丹尼爾上前想要阻止，對方卻輕柔地用言語封死了他的動作：

“您的母親很愛您，她也會想要放您自由的。”

就這麽一怔間，小公主已經到了牆體的邊緣，纖弱的身軀随時會被風卷入沉沉的夜。她粲然而笑：“再見了，丹尼爾。”

她以舞蹈般的步伐踏入夜空，如明亮的流星般向下墜落。

丹尼爾一個箭步上前，天空無雲，整片巨大的陰影卻倏地将他籠罩。他不可置信地擡頭，龐然大物扇動起有力的翅膀越過高高的堡壘、直沖上雲霄，低嘯一聲朝着天幕更深處攀升。

那是一頭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