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再遇
後邊的話不用說,就算屋裏這幾個女孩,年紀最大的也不過十四歲,但背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先皇後去後,宮裏蕭貴妃一家獨大,說是三千寵愛在一身都不為過,若是能做出讨她喜歡的東西,賞賜不必說,更重要的則是前程。年年都有新的小宮女入宮,尚食局倒不至于趕人,但若是一直沒往上爬或是去哪個殿的小廚房,等過了十五歲,還和七八歲的新宮女一個位置,難免覺得丢人。
入蕭貴妃眼的機會不多,就算最後這功勞讓上邊幾位女官拿了,作為補償,往上爬一爬容易得多。
謝忘之倒是不愁這個,她阿耶沒心思管她,阿兄卻明明白白地說過,這兩年就算是她在大明宮裏玩,等過了十五歲,怎麽着也得把她提溜回家。她只想着安穩過日子,沒心思往上爬。
樓寒月卻不行,緊張起來:“那蕭貴妃喜歡什麽?”
“……不知道。”姚雨盼搖搖頭,她自己也愁,“要是知道,就不用愁了。”
話是實話,問題就是這個“不知道”,屋裏一時無話,還是樓寒月先打破沉默,往榻上一躺:“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這次不行,下次再說。”
“你倒心大。”石曼晴想了想,“實在不行,去問呗。”
姚雨盼一愣:“問誰?”
“誰知道,問誰呗。”石曼晴想着怎麽給阿耶傳信,沒打算和姚雨盼多說,“宮裏那麽多人,總有知道點的吧。”
姚雨盼性子軟,平常只做分內事,老實,但也打不開別的路,問人這事情是不可能了。她也明白,不好意思讓人代勞,頹然地坐在榻上。
樓寒月倒是外向,認識的人多,想着去問問,看了謝忘之一眼,做了個口型:“問嗎?”
謝忘之讀出她的意思,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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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食局每日經手的食材數不勝數,宮人們取點邊角料也算是約定俗成,只要別太多,上邊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到晚上計數時都不會算進去。重陽節剛過沒多久,做米錦剩了不少米粉,謝忘之一大早起床,蒸了一籠米錦,再做了兩個甜口的點心,挎着食盒出去找人。
她認識的人也不多,思來想去都是一面之緣,能給的東西也就是自己做的點心,出去純粹是碰碰運氣。問得出是最好,問不出,就當給人送吃的結個善緣。
剛走出尚食局,在主道上走了一會兒,還沒到太液池,先遠遠地看見個人影,一身青衣,披着漆黑的長發,肩前垂着細細的辮子。
這打扮眼熟,謝忘之暗搓搓地挪近一點。果然是那個漂亮過頭的小內侍,她也不知道怎麽,明明不是要找的人,心裏卻驀地生出點歡喜,快步過去:“遇見你啦。你還記得我嗎?”
長生本來在發愣,乍聽見女孩的聲音,茫然地轉頭,愣了一瞬才點頭:“昨天才見過,我記性沒那麽不好。”
“這倒是,是我傻。”謝忘之覺得自己問話真傻,朝着他輕松地笑笑,想起昨天說的話,伸手去開食盒的蓋子,“對了,我今早做了幾樣點心,你先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不用了。”長生說,“我沒法吃。”
謝忘之沒懂,以為他是對什麽食材犯忌諱,或是吃了容易起疹子:“沒事的,我做的幾樣都不特別,就是米面加豆沙什麽的,你先看看?”
“我真不能吃。”長生嘆了口氣,老實地把手伸給謝忘之看。
面容漂亮,手也漂亮,一雙手骨肉勻停,指甲修剪得宜,膚色白皙,掌心卻布着交錯的紅痕,橫七豎八好幾道,有些已經腫成了青紫色,像是用極細的竹鞭抽的。內侍的圓領袍一應是窄袖,手腕往上藏在袖子裏,但看手腕上幾道紅痕的走向,估計手臂上也不見得好。
“這……”謝忘之一驚,手一抖,食盒蓋子“咔”一聲扣了回去,“你這是被打的?”
長生點頭,語氣挺輕松:“我拿不了東西,就不吃啦。”
宮裏傾軋是尋常事,凡是地位高點的,随便找個由頭就能折騰底下人,看長生一身青衣,是最底下的小內侍,也不知道是哪個少監看他不順眼抽的。
這種事不能問,謝忘之想了想:“現下還有什麽事兒嗎?”
“沒有。”長生莫名其妙,“我出來透透氣。”
謝忘之看了他一眼,抿抿嘴唇,輕聲說:“那你跟我來。”
她說到做到,立即轉身,稍側過身朝長生揚揚手示意,眉頭微微皺着,看樣子是真着急。看她這個樣子,長生想走也走不了,又不忍心拒絕,乖乖地跟着她往尚食局走。
謝忘之帶着長生抄了條僻靜的小道,把他帶到了屋前的小院子裏。這時間沒人,平常尚食局裏幾個做雜工的小內侍來串個門也是坐這兒,她沒什麽可避嫌的,把食盒放桌上:“等我一會兒,我回屋拿點東西。”
長生還能怎麽辦,只能點頭,看着女孩急匆匆地跑回屋。
這地方沒來過,他還挺新鮮,視線繞着院子轉了一圈。院子幹淨整齊,陰涼處一套桌椅,邊上還有個花架,都是女兒家喜歡的東西。
他笑了一下,習慣性地擡手支下颌。手上有傷,這麽一下碰着了,一瞬間的刺痛,惱得他皺了皺眉。
謝忘之剛找到傷藥,看他皺眉,以為是疼狠了,連忙舀了溫水端過去,連帕子一起放桌上:“對了,我得問問,你手上有破皮麽?”
請來教他的學士實在有本事,竹鞭下來抽得人眉眼都能皺起來,卻不破皮,長生搖搖頭:“沒破。”
“那就好,這藥若是破皮就不能用了。”謝忘之松了口氣,推推水盆,“得先拿溫水洗幹淨。”
長生懂了:“不用管我,我回去會上藥的。”
“不行。宮裏……”謝忘之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宮裏壞人那麽多,要真能那麽容易,怎麽會拖到現在?”
她抿抿嘴唇,故意裝出兇樣,“我又不會害你。伸手!”
長生沒轍,只能把一雙手伸出去。
他手臂上也有傷,謝忘之替他卷袖子時格外小心,拎着袖口,一寸寸挪上去,挪一點,看他一眼,生怕無意間磕着碰着弄疼他。
長生覺得好笑:“沒事,不疼。”
自己說歸自己說,那些鞭痕想想都覺得骨頭發顫,謝忘之哪兒敢亂來,小心再小心,把袖口推到小臂正中,恰好卡住。
好在鞭痕只到小臂前半截,大概是竹鞭太長,有幾下沒收住手,不慎抽到的。謝忘之在溫水裏絞了帕子,攥在手裏,眉頭緊皺,遲疑着不敢伸手:“這肯定會碰到,會很疼……你忍着點?”
“我自己來?”
“……也行。”自己最知道力道該怎麽用,謝忘之松了口氣,把半幹的帕子遞給長生。
長生接過,幹了件讓她震驚的事情。
他像是不在乎會多疼,帕子直直地從小臂擦到指尖,旋即換手再來,最後在盆裏浸了浸,再絞幹,擦去手上的水。蓄着溫水的帕子擦過肌膚或許能忍,絞帕子卻是十足要用力的事,雖然是條輕軟的絲帕,謝忘之看着也覺得疼。
她驚得話都說不利索:“……不要這樣,很疼的……”
長生把絞幹的帕子遞回去,輕描淡寫:“我習慣了。”
不過四個字,背後藏着多少痛,謝忘之不想猜,也不敢猜,稍作猶豫,打開傷藥的瓶子,用竹簽挑了點淡綠色的藥膏:“我給你上藥,我輕輕的。”
抹上去那一下果真很輕,一點點抹在凸起的鞭痕上,立即有涼意沁進肌膚,把發燙的痛感壓下去。淡綠色的藥膏略帶着草木的清新香氣,像是大雨後漫出來的,隐約讓長生想起幼時的居所,雨後出門,殿外邊是成片的綠色,水珠從葉尖滴落。
他那個鮮卑血統的阿娘就蹲下來,手放在他肩上,聲音低低柔柔:“長生,你看,下過雨之後,是這樣的,葉子格外綠,花兒也格外漂亮。你喜歡嗎?”
長生直覺阿娘說的話有古怪,但他太小了,還分不出背後的意思,點點頭:“我喜歡的,喜歡下雨。”
“真好,我也喜歡。宮外的雨更漂亮,雨後也是,我多想帶着你去看看。”女人歡喜地笑了一下,笑意轉瞬即逝,她低低地說,“可是阿娘……沒有辦法啊。”
“好啦。”鞭痕都上了藥,長生兩只手上一大片的綠,謝忘之有點不好意思,清清嗓子,“現下有藥膏的顏色,過會兒就沒了,腫起來的地方也會消下去。不要緊的。”
長生無所謂,收手:“好,謝謝。”
謝忘之不求這聲道謝,乍一聽,還有點別扭:“唔,沒事啦。反正傷藥留着也沒用,不如給你用,這藥很靈的。”
“還是得謝謝你。”沉默片刻,長生忽然站起來,朝着謝忘之俯身,臉上帶着盈盈的笑,琥珀色的眼瞳裏倒映出女孩,居然像是嘲弄。他輕輕地說,“我該給你些什麽,來報答你?”
——你所求的,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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