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水渾了

到底是誰？

這是很多人心頭共同的疑問。

以至于今天早朝，不計其數的朝中重臣們都是陰沉着臉，仿佛家中死了人一般，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說什麽。

直到兩個關系特別好的大臣，湊到了一起，竊竊私語起來。

“東方大人，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唉，別提了，家中今早發生了一件怪事……苗大人你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難道你家也……？”

兩人說着，同時一愣，随即小心的四下看了一眼。

苗大人才輕聲說道：“別提了，今天早上我一起來，進書房準備寫一道關于南方洪災的折子，可誰曾想，就在我的書房桌子上，放着兩張書帖……那上面的字體，明明是我的，連我自己都認為，那就是我寫的！可問題是，我從來沒寫過啊！”

“什麽？苗大人你也是這樣？”東方大人一臉震驚的輕聲道：“我家書房裏，也有三四張這樣的書帖，那上的字跡，分明就是我的，可他媽的我什麽時候寫過那種豔情小詞啊我操！”

東方大人看來是被氣得不輕，連髒話都罵出來了，可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能感受到他心中的緊張。

“怎麽會是這樣？難道是什麽人在惡作劇嗎？”苗大人同樣一臉緊張，然後說道：“這要是誰用這樣的字跡，給皇上上一道找死的折子，這他媽不禍害人呢嗎？弄不好都要滿門抄斬的！”

東方大人也同樣發出一聲牙疼似的嘆息，然後看了一眼四周的這些朝中重臣們，其中絕大多數，都同樣沉着一張臉。

忍不住碰了一下苗大人的胳膊，輕聲道：“你有沒有感覺到，今天這氣氛就不大對，不光咱們哥倆這樣，你看看那些大員們，他們好像……”

“難道他們也都收到了？”苗大人悚然說道：“要真的是這樣，那這件事可就嚴重了！”

“是啊，先不說這事情是誰做的，我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這書帖……到底是他媽誰寫的！”東方大人一臉憤怒的說道：“這也太可怕了，對方的筆跡，就連老臣自己見了都分辨不出，更別說我的那些下屬們！”

“噓，先別說了，看看其他人吧。”苗大人拉住了想要發飙的東方大人。

果然，過了一會，這群朝中大臣們便忍不住，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起來。

苗大人和東方大人雖然沒有聽得很清楚，但那些人口中不斷飄出來的“書帖”“字跡”“不是我寫的”這樣的話，還是聽到了一些。

兩人面面相觑，終于明白，這是要出大事了！

這時候，外面有人喊道：“魏相到！”

權傾朝野的魏風丞相，一向是百官中來的最晚的一個，魏相什麽時候到了，估計皇上也快到了。

剛剛還都聚在一起的朝中大臣們，這刻全都收起了議論，一個個面色迅速平靜下來，站在那裏，恭迎魏相。

而少數幾個人，則是冷冷的站在原地，臉色依舊沉着，像是沒看見魏風一般。

王墨軒王大人、孫雲鵬孫大人、趙文昭趙大人、冷夢德冷大人這幾個位列九卿的頂級重臣，看向遠處走近的魏風的眼神充滿冷厲。

他們如今雖然沒有魏風這樣權傾朝野，但也是位列九卿之一的真正大員，從心底裏，他們并不怕魏風這個宰相。

當然，如今的文官勢力集團以魏風為首，這是不争的事實，之前這幾人也是要給魏風幾分面子的。

可今天不一樣！

他們不像其他朝臣那樣，就算心中有懷疑，也不敢說出來，甚至不敢去懷疑那個人。

他們可不管那麽多，早上幾個人一碰面，都是老狐貍這個級別的朝臣了，自然都看出對方的不對勁來。

簡單一碰，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同時，這些人幾乎同一時刻，想到了一個人！

滿朝文武誰的書法水準最高？

魏風丞相！

也唯有魏相！

集前人特長于一身，自成一派的大家！

這些朝中重臣的家裏面，哪家書房沒挂着一兩副魏相的字？要是沒有，你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說你是朝中的大臣！

就連皇帝的禦書房裏面，都挂着魏相的字！

要說還有誰能把他們這些人的字跡模仿到他們自己都分辨不出來，又會去做這件事的，也唯有魏相！

“他媽的，這個老梆子，他到底想要幹什麽？”看着漸漸走近的魏相，冷夢德心中咆哮着，臉上的冷厲之色，卻漸漸褪去。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其他幾人，那幾人的眸子深處雖然還留着一絲餘怒，但臉色，卻都已經及時的變了過來。

“見過魏相！”

“見過魏大人！”

“魏大人早上好！”

“魏相早安！”

一群人紛紛上前給魏風見禮，态度熱情，笑容滿面，跟平時一般無二。

魏風原本一直懸着的心，也終于在這刻，稍微放下了幾分。

心中想到：或許……對方只是以為自己書房裏面有好寶貝，無意中把這些東西牽走……

想着，魏風一擡頭，正好看見戶部尚書王墨軒眸子深處一閃而過的一抹冰冷。

魏風心中驟然一緊，再仔細品味一下跟自己見禮的這些人，那不如往日自然的笑容。

魏風袍袖中的手，終于忍不住死死的攥在一起。

他微微閉上眼，長出了一口氣，露出滿臉溫和的笑容，紛紛給衆人回禮。

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你們……沒證據！就算懷疑，但，又能奈我何？

是的，如今的魏風，也只能這樣去想了。

不管怎樣，只要皇帝不要他倒臺，那麽，他魏風，就是安全的！

而陛下……也不可能要他倒臺！

心裏想着，魏風終于變得從容起來。

皇甫浩然一上朝，就有些察覺到今天早朝的氣氛有些怪怪的，似乎所有人都懷着挺重的心事一般。

雖然都沒有寫在臉上，可他身為帝王這麽多年，又怎麽會連這點變化都看不出來。

看着一個念折子都念得漏洞百出的老臣，皇甫浩然皺着眉頭聽完，擺擺手，淡淡說道：“朕乏了，今天早朝就到這吧。”

回到禦書房之後，皇甫浩然便随手招過來一人，對他低聲吩咐幾句，那人随後消失在空氣中。

與此同時，這些朝中重臣回到自己的地盤之後，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掀起了一陣整風運動。

這些人自然不敢跟魏相當面翻臉，事實上就算他們有這個膽子，但也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這件事是魏風做的！

到時候怕是追究不成，還要被倒打一耙，保不準連頭頂烏紗都保不住。

只是這口窩囊氣，又怎麽能夠輕易忍下來？

這麽多年，對方利用這件事，究竟在自己身邊安插了多少眼線？又究竟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收買了多少人？為他做了多少事？

這些事情，只想想便叫人不寒而栗。

以戶部為例，對方只需要模仿王墨軒大人的筆跡，給某個戶部高官寫一封信，要他去做一件事。

頂頭上司發話，對方自然要全力去做……

那麽後果……

王墨軒是最早發起內部調查的大臣，因為他忽然間想起來，這些年來，戶部裏面出了好幾次不大不小的意外。

他也曾因此撤掉了幾個官員，不過那些官員在被撤掉的時候，無一不表現出極為委屈的情緒。

當時有個王墨軒當面處理的官員，他到現在都記得，那個官員看向他的眼神裏，充滿了幽怨。

只是王大人當時哪裏會想太多？這些手底下的官，管着天下錢糧，一個個的屁股都不會太幹淨，查就查了，他堂堂戶部尚書，哪有那麽多時間去管那些被查的人心裏想什麽？

可如今想想，那些官員們當時的眼神很有可能是：這些事情是大人您交代我們做的啊！怎麽反過頭就來調查我們，您這不是坑人嗎？

想到這個可能，王墨軒就有種想罵娘的沖動，他退朝之後，回到戶部，第一件事就是将下面所有官員召集起來。

随後，一系列的命令下去，整個戶部，雞飛狗跳！

相似的情景，也出現在朝中的其他各部，幾乎所有的大人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查！

至于查什麽？什麽都沒有也要查！

就是要查！

必須查點事情出來，不然，他們都無法讓自己那顆充滿恐懼的心平靜下來。

皇上那邊很快得到相關的消息，朝中重臣的一舉一動，根本脫離不了皇甫浩然的眼睛。

作為一個成功的帝王，他可以不去管一些事情，但他絕不能不知道這些事！

一個什麽事都被蒙在鼓裏的帝王，不被罵作昏君，絕對就是他太幸運！

皇甫浩然聽着身邊人不斷彙報上來的東西，越聽越是惱怒，到最後，忍不住一巴掌拍在禦書房的桌子上。

砰！

一聲巨響。

房間裏頓時一片死寂。

那個正在跟他彙報的人當場吓得跪在那裏，瑟瑟發抖，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呼！

皇甫浩然長出一口氣，輕聲道：“你先下去吧，朕，都知道了。”

下人也松了一口氣，只要皇上不把氣撒到他頭上就好。

禦書房裏面，一片安靜。

随後，外面的太監宮女們，聽見裏面猛的傳來一陣唏哩嘩啦的亂響……像是什麽東西摔碎了。

所有人全都蒼白着臉，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