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章
? 其實沒什麽可收拾的,龍君有變幻的能力,沒有必要像人出遠門一樣,鼓鼓塞上一個大口袋。夷波在宮裏轉了一圈,象征性地打包了兩套衣裳,就到前面大殿和他彙合了。
龍君看了她一眼,“本座的扇子帶了沒有?”
夷波看看天色,“陸上冷,扇子沒用。”
龍君覺得和她解釋是件很累人的事,自古文人墨客身上總少不得帶上一柄折扇,這扇子很多時候并不是為了扇風,也不是為了拍蒼蠅,而是體現個人魅力的無雙法寶。沒事搖一搖,既緩解了雙手無處安放的尴尬,吹起的微風還能令發絲飛揚,顯得空靈飄逸,公子無雙。
他懶得多說,轉身進寝宮,自己翻箱倒櫃找出一柄白玉為骨、泥金為面的折扇揣在腰裏,然後問她:“本座的家當呢?全帶上了嗎?”
夷波茫然眨眨眼,“小鲛只幹活,不管賬。”
龍君愣在那裏,“那本座的私房呢?”
夷波攤手搖頭,“小鲛不知道。”
那天她從書卷裏翻出銀票後,龍君小人之心地全部收走了。什麽叫私房錢?就是自己收藏,別人誰都不知道去向的款子。現在來問她,夷波表示自己不知情,當時是想偷看一下的,但龍君反偵察能力很強,根本沒有給她機會。
這下子龍君懵了,他一點都想不起來那筆錢的下落了,怎麽辦?連個水花都沒見着,就這麽沒了?
夷波看出他的迷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沒關系,我有錢。”做鲛人沒點積蓄,簡直不好意思提自己有那兩門手藝。
龍君悶悶不樂,“我要我的錢。”
把錢藏得連自己都找不到,果然是件非常傷感的事。不過夷波會開解他,“一定在宮裏,跑不了的。”請幹爹稍待片刻,自己搖身游回家,撬開大貝殼,把歷年積攢的金葉子都裝進了口袋裏。
這麽多錢,夠他們在雲夢澤揮金如土三五年的了,夷波把金葉子攤在他面前,“您看,都是我的。”
龍君表情怨怼,“你這麽有錢還好意思跟我要月俸?簡直不孝!”
自己有錢和要求工作收入有沖突嗎?做人不能道德綁架,做龍也一樣吧!夷波舔舔唇說:“我怕坐吃山空。”
作為一條魚,有這樣的覺悟實在令人驚訝。龍君嘆了口氣,“可是男人花女人的錢很沒面子,本座可是有格調的大神啊!”
夷波完全沒有這個想法,她的思想很淳樸,既在一夥,不分你我,我的錢就是你的錢,愛怎麽花就怎麽花。但是為了照顧他的情緒,她把自己的衣襟敞開給他看,“我還沒成年,不是女的。”
龍君被海水嗆了一口,目瞪口呆。她又笑了笑,“幹爹和小鲛是一家。”
誰也沒規定只許幹女兒用幹爹的錢,不許幹爹讓幹女兒贍養。龍君不過提前享受一下作為父輩的待遇,一旦看開後很快心安理得起來。戴上了他珍藏的香囊,披上他最華美的披風,捏了個訣,把自己和夷波包裹進一個巨大的泡泡裏,揮袖一比,洋洋得意向北呼嘯而去。
魚有流線型的身材,大尾巴一扇靈活迅捷,很适合水裏移動。像他這種不便現原形的,兩手兩腳在水下很不方便,也不美觀。所以龍君自備交通工具,在這個刀都砍不破的結界裏,他可以最大程度保持他的優雅和淡定,沉在水底飽覽海底風光,浮上水面則藍天白雲,這個大泡泡簡直是觀光旅行必備之良器。
隔絕了水,夷波的尾巴自然發生變化,她趔趄着站起來,使勁趴在那層透明的膜上,五官擠壓扭曲,還要驚喜地哼唱:“去雲夢大澤啦……啦啦啦……”
龍君懸浮着,懶洋洋瞥了她一眼——上衣的衣擺只能遮擋住臀,底下兩條雪白的長腿又細又直,連那玲珑的,透着肉粉色的腳趾頭都精細可愛。所以底子好很重要,只有可塑性強,才能讓他的法術發揮到最大值。
但是奇怪,他感覺臉上一陣燥熱,雖然這小鲛暫時性別不明,但是身形看來和女人一點差別都沒有,他盯着人家的新腿欣賞了半天,似乎難以擺脫猥瑣的嫌疑。好在她根本什麽都懂,忙着發現不一樣的海底世界,根本無暇顧及他。
他閉上眼,決定打坐靜心,剛擺好金剛坐就聽見她在耳邊聒噪,“幹爹……幹爹……”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聲,“幹什麽?”
“阿螺在哪裏?”
他手結定印,緩緩勻氣,“不知道。”
“找不到我們呢?”
“找不到就回去了。”
“找到阿嫚呢?”她簡單思考下,感到惶恐,“打不過她呢?”
“本座交代過的,讓她不要輕舉妄動。她要是不聽本座的話,死了活該。”
夷波啊了聲,設想一只戰死的海螺滾在海邊,螺殼碎裂、螺肉發白、螺眼圓凸……她頓時感到滅頂般的痛苦,癱坐下來嚎啕大哭,“阿螺不能死,我的朋友啊!”
龍君隐隐覺得自己要瘋了,怎麽有這樣說風就是雨的鲛人,他只是随口胡謅,她居然就信了!他無可奈何地皺眉,“別哭了,我是吓唬你的,阿螺比你聰明,不會傻乎乎送死的。就算打起來,她不知道逃跑嗎?況且她未必有那條鳗魚的消息,所以你就放心吧!”
夷波抽抽搭搭擦了眼淚,“如果遇險,幹爹會救她嗎?”
龍君說會,“因為本座吃不消你。”
她這才高興起來,點着手指頭讪笑:“幹爹疼我,阿螺死了,我也會死的。”
閨蜜而已,不見得一個死了,另一個也得陪葬吧!不過海鮮之間的友誼,誰知道呢!
他微微睜開眼,不經意乜了下,那兩條大腿就在他眼前,吓得他心口一蹦,連打坐都忘了。
“還不找條褲子穿上,這麽光着腿,好看嗎?”他心力交瘁,“雖然我們是親屬關系,但一些禮儀規範還是要遵守的。比如在長者面前必須衣冠整潔,像你這樣裸着下半身,是對長輩不尊重的表現,要受萬人唾罵的。”
夷波縮着脖子嗫嚅了下,“我沒有褲子。”
龍君扶額,“明知道要上陸地,為什麽不事先準備一條?”
平時用不上的東西,她根本不願意花心思。再說從島礁回來就得到消息,要準備也來不及了。但是山人自有妙計,她說沒關系,“可以去買。”
龍君指指自己,“讓本座給你買褲子嗎?”
夷波撅起了嘴,心下嘀咕,好歹當了人家的幹爹,買條褲子又怎麽樣呢!不過嘴上絕不敢頂撞,順從地呵腰,“小鲛自己去,不敢勞動幹爹。”
龍君更不滿了,視線借機又在她的小腿肚上轉了一圈,“看來本座得好好教教你道理了,身為一只鲛人,尤其是立志要當鲛女的鲛人,首先要學的一點和人界女子一樣,保護好自己的肉。以前教條很嚴,連臉都不許露,你這種光腿亂跑的行為有傷風化,會被抓起來浸豬籠的。而且陸上的男人大部分都很好色,你這個樣子是誘人犯罪,萬一受到傷害,哭訴都無門,懂不懂?如何避免悲劇的發生呢?首先從自身做起,離男人遠一點,穿得嚴一點,然後用不懷善意的眼神警告試圖接近你的人。不要怕,瞪死他,讓他知道你不好惹,他多少會有顧忌。”
“要是……瞪眼沒用呢?”
“那就呼救……”
她高興地扭動,“幹爹救命。”
反正她有個厲害的靠山,就算遇到險境也不擔心,他總會在她身邊的。
龍君心裏湧起淡淡的憂傷,“幹爹不能保護你一生一世,就像當初的甘棠,她有她的路要走,後來她不願意我插手她的事了,我只能看着她死。”
夷波臉上的笑容漸漸隐匿,蹲在他身旁問:“兩個人,怎麽永遠在一起?”
他別過臉看外面,喃喃道:“結成夫妻,生同衾死同穴,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那我們結成夫妻。”她萬分激動地說,這也是她的最終目标啊,簡直不要太完美。
龍君看了她半晌,把她看得心驚肉跳,忽然哈哈笑起來,“本座喜歡成熟穩重智商高的,不說賢內助了,起碼一點,不給本座惹麻煩。你呢,整天闖禍連累本座給你善後,想當本座的夫人,想得倒美!”複嘆息搖頭,“再說了,一日為父,終身為父,本座雖然有個性,但是亂章程的事不幹。好了,不許胡說。”随手一彈變出一條花褲子,大紅大綠的配色,十分具有鄉土氣息。指了指道:“別光屁股了,穿上吧!”
夷波撿起來,還有些嫌棄,“我不喜歡這個花。”
他啧地一聲,“不把你打扮得俗氣一點,怎麽凸顯本座的典雅?”
果然是毫無反駁餘地的理由,她嘟嘟囔囔穿好,因為他剛才不留情面的拒絕,有那麽一小會兒的傷心。不過很快注意力被褲腰帶吸引了,盤弄了半天也沒有成功,只得挨過去請他幫忙。
龍君坐着她站着,擡手替她把帶子系上,順便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奇怪這褲子穿在她身上不顯得難看,反而有種奇異的俏皮感,實在無語。
氣囊運行得極快,比夷波的速度快上兩倍不止。以前她和阿螺到雲夢澤起碼得游六七天,這次兩天就到了,果然高手出馬,效率飙升。
他們從女觀湖裏浮起來的時候,湖邊上正有牛羊喝水,猛看見一個巨大的水泡啵地一聲炸裂,裏面跳出兩個人來,吓得那群牛羊嗷嗷大叫,發足狂奔。
夷波掐腰四顧,葭葦彌望,初春的山水還沒有醒過來,依舊顯得枯敗蕭條。回頭看,龍君立在水面上,柔軟的春光映在他眼底,寶相莊嚴,不容侵犯。這模樣忽然讓她想起初見他時,那麽驚豔和令人敬仰。雖然現在相處下來,龍君接地氣得有點不可思議,但只要保持沉默,還是非常能糊弄人的。
“幹爹。”她高高興興過去攙他,“上岸,吃好吃的。”
雲夢澤距離丹江口有段距離,滄浪水其實有好幾個名稱,有的稱之為漢水,有的稱之為襄水。女觀湖已經到雲夢大澤的邊緣,沒有通往丹江的水路,只能走陸路。先前在水囊裏的時候龍君跟她說了很多人間美食,他描述的能力比阿螺強,夷波心動不已,打算試一試。沒想到他把她的手撣開了,整了整衣冠道:“在人間男女有別,拉拉扯扯是不允許的。從現在開始不許叫我幹爹,本座還要風靡萬千少女呢,別被你叫老了。”
夷波感到失落,“那我叫你什麽?”
“叫郎主吧,顯得我有身份有地位。”他嘩啦打開扇子,搖頭晃腦踏上了驿道。
夷波不滿地鼓起腮幫子,見他越走越遠,沒有辦法,只得一瘸一拐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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