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桃花

? 蘇斐的目光不由地移向了那朵小小的桃花。

粉白的,清新雅致的那麽一朵,被她掬起,給她慘白的手指增添了一抹鮮活的色彩。

男子的眸光微微一閃,在女子愣神的當口,輕輕接過。指尖相觸的涼意,讓他有些恍惚,他凝了凝神,上前一步,細致而仔細地将那朵桃花別在了她的耳際。

離得近了,宋思稍稍一嗅,便能聞見蘇斐身上青草的香氣。

她勾了勾唇,夢裏的情景與現在的畫面相互融合,令她心生了圓滿。她的幸福觸手可及,她想給他最為動人的笑容。

因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死板的表情放松再放松,中和了臉部生硬的線條。女子眼角眉梢帶了絲喜色,唇畔的笑弧加深了些許,她微微側過臉,将那朵嬌柔的花枝展露在了男子的面前。

那一抹粉色,不及她此刻的笑靥來的動人。

蘇斐不由地看呆了,纖長的睫毛微阖,眸光清亮,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子臉上的那抹笑意。

“阿斐,你覺得我戴着這朵桃花好看嗎?”

宋思眨了眨眼,臉上的笑容有些發酸,再是極盛了的笑容,也不過昙花一現。

男子愣了一愣,再一看,宋思的臉上已然沒有了笑容。蘇斐複又仔細地看了一眼,落入瞳孔中的,仍舊是那張僵白着的,面無表情的臉。

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笑容,不過是他的一場錯覺。

蘇斐悄然呼出一口氣,睫毛輕眨,藏起了眼中的情緒,“阿姐無論怎麽樣,都好看。”

聽到了想聽的答案,宋思胸前的緊張一散而去。她還想問他,她剛剛的那個笑容好不好看,但看男子神色如常,她只能将那句話藏在了胸口。

***

宋思發現,她的阿斐幾乎無所不能。

他會蓋房子,還會做藤椅,又燒得一手好菜,聽陸老板說,阿斐在淮陽城的生意做得很大,無為山莊的名頭很是響亮。

這麽完美的阿斐,即将成為她的夫君,宋思的百年夙願似乎已經要達成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胸口空蕩的厲害,那是一種浸透了百年的荒蕪,明明阿斐就在她的身邊,她卻覺得他離她很遙遠。

宋思就笑自己,阿斐已經回來了,她患得患失個什麽勁兒。

桃林的那棟木屋裏陸陸續續地添置了很多的擺件,都是些模樣精巧的小玩意,看着不值錢,倒是頗費心思,也不知道阿斐是從哪裏弄來的。木質的藤椅也安置在了朝南的裏屋,旁邊擺放着一個紫檀木的案臺,上面堆放着各色的瓜子零嘴,每天都不帶重複的。

阿斐又給她做了一個書架,就安置在了北邊的牆角,她最愛看的小人書在書架上疊放的整整齊齊。一鼎香爐置放在了書架的左邊,每天一早,阿斐就會貼心得給她點好熏香,讓她的身上随時都香噴噴的。

蘇斐做到了他承諾的一切。

想着阿斐對她的點點滴滴,宋思恬靜地躺在了那張舒服的藤椅上,搖啊搖,搖啊搖,手上的動作越來越遲緩,到最後雙手安然地停留在了胸前。

女人睡着了。

午後的陽光,籠罩在了她的身上,給她鴉羽般的睫毛鍍成了金色,蒼白的臉在陽光下恍若透明。

那一襲紅綢搭在了她的膝上,女人的手微微滑下,被遮住的刺繡圖騰露了出來。那是一副鴛鴦繡圖,繡了一半,只待女人将另一半補齊,她的阿斐就要來娶她了。

這一覺,女人睡得很沉,等到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然下山了。

宋思揉了揉困倦的眼睛,低頭一看,手底下的那半只鴛鴦就呈現在了她的視線裏。她懊惱地拍了拍腦袋,暗怪自己怎麽不小心睡着了。

小心翼翼地将嫁衣收好,她将窗戶關上後,才在滿室的幽香中,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在洞府逛了一圈,蘇斐還沒回來,估計是在處理着無為山莊的事情。他很忙,不過,就算他再忙,總會記着給她做飯,這讓宋思只要想想,胸口就暖洋洋的。

這些日子,興許是有了蘇斐的陪伴,她胸口疼痛的毛病再也沒有犯過。

偶爾實在太閑,她就會念叨着淩烨那只沒良心的貓崽子。自從上次一走,一晃月餘,淩烨當真再沒有回來過。

對于那只首飾盒的事情,宋思早就釋懷了,過去的事情已随風而去,她不必再心心念念着。阿斐既已回到了她的身邊,她也就不需要睹物思人了。

如果淩烨回來,她保證不打它,還會給它好吃的,然後抱着它,跟它講講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

她的喜悅不能跟人分享,着實是要悶壞她也。

傍晚時分,蘇斐準時回來了。

宋思站在洞府遙遙望着,還沒容他靠近身前,她就巴巴地迎了上去。

她想着,自己今後作為阿斐的夫人,一定要表現出她的賢惠,便掐着嗓子,嬌滴滴地道:“阿斐,今天忙了一天,累不累啊?”

蘇斐神色如常,轉了轉手上拎着的叫花雞,搖了搖頭,回她:“沒什麽事,無非就是算賬一類的事情,喏,給你帶了一只叫花雞,你聞聞香不香?”

宋思也覺得自己的聲音太過刻意,清了清嗓子,恢複了正常。她湊到了他的手邊,聞了聞,然後點了點頭:“嗯,真香。”

看着她一本正經的模樣,蘇斐不由地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比起以往繁盛而蠱惑的笑容,他這個微笑就顯得純粹多了。

約莫是察覺到了自己心緒的轉變,蘇斐臉上的那個笑容一僵,仿佛被什麽東西擊中,徒留下暗淡的痕跡。

宋思沒發現他的情緒起伏,主動拉過了他的手,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念叨個不停。

“阿斐,我今天繡鴛鴦的時候,不小心睡着了。”一提起這件事,女人就忍不住有些懊惱,“還差半個就要完工了,真想快點把它繡好。”

蘇斐似乎有心事,聞言,也只不過清淺地提了一句:“阿姐,不急的。”

“嗯,我不着急。”宋思瞅了他一眼,口不對心地道。

不着急才怪,阿斐的答應給她蓋的精舍修好了,她的嫁衣才縫制了一半,能不急嘛。

她……想早點嫁給阿斐。

蘇斐做菜的時候,宋思也躍躍欲試,想要給他露個一手。

自從阿斐掌勺以來,再也沒讓她碰過鍋鏟,雖然是體貼她,但對于一個立志要做賢妻良母的人來說,卻是她前進發展道路上的障礙。

蘇斐見她堅持,便放手站在一邊,讓她自由發揮。

不知道是不是蘇斐在一旁觀看的緣故,往日在淩烨的監督之下,千錘百煉的廚藝,在蘇斐面前連連發生事故,不是油鍋炸起,就是菜炒焦了。到最後,還是蘇斐接過了她的鍋鏟,幫忙補救。

宋思站在一旁,甚是憂慮。

有了阿斐,她似乎離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不遠了。

飯畢,宋思主動提議喝點小酒陶冶情操。

蘇斐見她那麽好興致,便将上次喝剩下的青梅酒取了出來。

月明星稀,萬籁俱靜,兩人伴着月色,對飲小酌。

宋思連連勸酒,果不其然,不出幾杯,蘇斐就滿面酡紅,眼裏晃蕩着細碎的光芒,反觀她自己,倒是面色正常,坐的是端端正正。

片刻後,蘇斐已然在胡亂說着醉話,宋思湊過去細聽,聽了半晌,半句都沒聽懂,只能悻悻地作罷。

她将蘇斐的胳膊搭在她的肩上,正打算扶他進屋,男子無意識地側過頭來,月光勾勒出了他清隽的面孔,那張臉,驚世絕豔的教人屏息。

所謂絕色,大抵也不過如此。

宋思愣愣地望着他出神,還是男子不舒服的輕哼聲驚醒了她,她掐了掐自己的臉,匆匆将蘇斐扶到了他的房間。她用盆裝了一些溫水,給他擦了擦臉,然後取過燈罩,将夜明珠的光芒遮蓋住後,她才鬼鬼祟祟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整這麽一出,不過就是想瞞着蘇斐,挑燈趕她的那件嫁衣。

夜色下,朦胧的光線親吻上了她的臉頰,在她的眼底留下了淡淡的陰影,宋思眯着眼,對着針頭穿着那根絲線。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太暗,她對了好久都沒有對上,宋思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眼睛,努力睜大了眼,手臂微擡,顫巍巍地将線穿了過去。

等到線穿好了,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嘴角一勾,那張僵巴巴的臉上就露出了一個詭笑。

月色太溫柔,又或許是夜明珠的光芒太耀眼,那一抹笑容,落到了蘇斐的眼裏,竟衍生出了一絲奇異的笑容。

那一晚,宋思挑燈到三更後,實在熬不住了,才摸索着熄燈上床。她不知道的是,在暗處,同樣也有一個人,一直在默默地注視着她,直至天明。

連着三晚敖工趕制,她的那件嫁衣,終于在她期待的目光裏完美地落了幕。

一縫好她的嫁衣,她就迫不及待地試穿了一下,真是不穿不知道,一穿吓一跳。這一段時日,興許被阿斐喂的太好,她華麗麗地胖了,因而,她喜服的扣子怎麽也扣不上去。

這可把宋思愁壞了,當即就下了趟山,直接奔赴了錦記綢莊。

陸榮一看到宋思來了,白胖的臉上就堆滿了笑,跟看圓滾滾的金元寶似得。宋思也不跟他廢話,從懷裏掏出了兩顆夜明珠,一股腦兒地塞到了陸榮的懷裏。

陸榮本想跟她客氣一下,宋思沒給他這個機會,又從她花花綠綠的包裏掏出了那件花花綠綠的嫁衣。

陸大老板這一看,當下差點沒将手裏的夜明珠給打碎了。

此時正值晌午,陸榮看店裏也沒什麽人,就派了個小厮守着,自己則帶着宋思去往了內院。

至于為什麽要把她帶去後院,因為他嫌丢人。

一到了沒人的地方,陸榮便将手下的嫁衣抖落了開來,伸手指了指嫁衣裳繡的鴛鴦圖,沖她咆哮:“宋思,你這繡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宋思一臉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嫁衣,連聲提醒道:“陸老板,你手勁兒輕點,別撕壞了我的衣裳。”

陸榮聽到這話,差點一口老血吐了出來。怎麽說,宋思也是他陸榮收的唯一關門弟子,沒想到她竟給他這師傅丢臉了。

他一邊搖頭,一邊毫不留情地批評道:“選色失敗,構圖失敗,針腳粗陋,真真是一無是處。”

宋思木着張臉,緩緩眨了眨眼:“陸老板,你前些日子教我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你說我天資聰穎,是蘇繡的一把好手。”

陸榮這才體會到,什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他一臉無語地愣在了原地,宋思揮了揮手手,聲音略顯着急地道:“陸老板,我找你來,是想讓你幫我改改嫁衣的尺寸,不瞞您說,這些日子,我吃胖了。”

陸榮一聽這話,就想到了宋思在他這裏定制的兩套衣裳,當下就心急地開口:“你在我這裏定的兩套水袖襦裙已經做好了,我這都是按你的尺寸定做的,改不了的,你穿不下的話,那就減減肥吧。”

宋思随口敷衍了幾句,又将話題轉了回來:“陸老板,你別管其他的事了,我這件嫁衣,你可要幫襯着點啊,我急着嫁人呢。”

“……”陸榮瞅了瞅她面癱的表情,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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