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頭破了

? 等到陸榮灰頭土臉地從床底下爬出來,他那只獨家定制的豪華大床也徹底報廢了。

陸榮面如土色,心痛不已,而罪魁禍首卻頂着張面癱臉,手捧着那身俗氣至極的嫁衣,正巴巴地看着他。

這是什麽怪力啊。

陸大老板搖了搖頭,從宋思手裏接過了那身嫁衣,當目光掠過那形狀怪異的鴛鴦刺繡時,他瞳孔一縮,甚是頭疼。

真是朽木,朽木啊。

宋思沒有眼色地道:“陸老板,還是三日之後來取?”

“不用。”陸榮五指豎直攤開,很是傲慢地道:“我只需要三個時辰。”

原先要三日之期,不過是做做樣子,眼下,他只想快點将這尊瘟神送走。

宋思聞言,不禁有些傻眼,“陸老板,你可要上點心吶,三天的功夫縮短成了三個時辰,萬一我的嫁衣被你修壞了,我可不會饒過你。”

陸榮翻了個白眼,心道,你這嫁衣,不修的話更不能看了。

于是,接下來的時光,宋思就只剩下等了。

還別說,陸榮雖然看着不靠譜,手藝卻是實打實的,宋思看了一會兒就不得不服氣。這一等,就是三個半時辰,比陸榮說的時間還要多出半個時辰。

接過陸榮遞來的嫁衣時,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然黑了大半,這個時辰,阿斐應該已經回來了吧。

陸榮沒發現她的愣神,沾沾自喜地求表揚:“宋思你瞧瞧,什麽是專業,這就叫專業。”

宋思仔細一瞧,确實比原先好看,一點也看不出修改的痕跡,胸口的一塊大石頭算是徹底落了地。

小心翼翼地裝好嫁衣,她對着陸榮拱了拱手:“陸老板,大恩不言謝。”

“小意思。”陸榮得意地笑笑。

宋思瞅了瞅眼前這個白白胖胖的陸大老板,見他臉上沾着床底下的灰塵,衣服上破了一個口子,眼底多了一抹疲憊,當下二話不說,又從懷裏掏出了一顆夜明珠。

“這是?”陸榮被宋思的闊氣給震住了。

女人回:“這是你的辛苦費,多謝了。”

陸榮猶豫着要不要接,女人一把将珠子塞到了他的手裏,然後便潇灑地轉過身。

正要走,她發現衣袖被扯住了,回過頭問:“何事?”

陸榮動了動嘴皮,還是再當一回濫好人吧,“回去的路上,一切小心,特別要小心……蕭泓雲。”

宋思雖然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跟陸榮扯皮的功夫,天色又暗了幾分,等到宋思走在回去的路上時,月亮都探出了腦袋。

途徑一條巷道時,宋思看到了什麽,步子一頓,朝後倒退了幾步。她默默仰起臉,那雙漆黑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破敗的牆壁。

須臾,她素手一擡,将牆壁上貼的畫像撕了下來,低着頭,自言自語道:“眉毛太粗,嘴巴過厚,臉型不夠圓潤,五官分布太過松散,這畫畫的人,水平真差。”

說罷,宋思手指一彈,手裏的畫像頓時變成了粉末,風一吹,拂了她滿臉。

她還來不及感嘆失策,後腦勺頓時就挨了一棍子,當場就給她打懵了。

有人在她耳邊叽叽喳喳道:“老大,你下手有沒有分寸,不會把人打死吧?”

“胡說什麽,沒看人還站着的嗎?”

“啊,都流血了,她怎麽還不倒啊?”

“要不我再來一下?”說着,那人握緊地手上的木棍。

宋思聽得煩不勝煩,當下伸手摸了摸腦袋,一臉血地回過頭,對着兩人森森地笑了。

“老大,這女人笑得……好恐怖。”瘦小的男子抖着身子,一個勁兒地往後退。

高大的男子看見那張滿是血的僵硬面孔,也有點犯怵,但是一想到赤羽門給出的天價賞金,他咬了咬牙,閉上眼,朝着女人舉起了木棍……

***

蘇斐做好了晚飯,還不見宋思回來,心裏就不免有些擔憂。

以往女人并不經常下山,最近這些日子,下山的頻率漸次多了起來,但也從沒有這麽晚回來過。

他微微抿了抿嘴角,自己這是怎麽了,宋思又不是尋常女子,她的本事,他不是不知道,又何須為她擔心呢?

蘇斐一邊想着,一邊搖了搖頭。

一個人的時候,那張用任何辭藻來修飾都過分華麗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淡漠的可怕。然而,在面對宋思的時候,那張臉孔就會變幻出很多面,每一面都是美麗的,可美麗背後,卻藏着毒。

他知道他的溫柔,能讓她為他沉淪,這就足夠了。

男人神情冷漠地在心底過濾了一遍他的計劃,思考着有沒有漏洞,聽到動靜的時候,他緩緩眨了眨眼,臉上冰冷的神色随即被溫柔所取代。轉過身時,他的臉上挂着溫潤的笑容,然而,當他看到面前站着的血人時,那個笑容硬生生地龜裂成了碎片。

蘇斐怔怔地看着來人,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那可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血人,整張臉被鮮血浸泡着,原先白色的衣裳也被染的紅透。她只靜靜地在原地站了片刻,血珠跟雨點一般滴滴地往下落。

血人張了張嘴,露出了白的晃眼的牙齒。

“阿斐,是我。”

熟悉的聲音從血人嘴裏流瀉了下來,音色很穩,如果不是看到她滿身是血,這不過是一句普通的問候。

蘇斐張了張嘴,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阿姐,你……”

才開了個頭,他發現自己說不下去了。

女人揮了揮手,動作有些僵硬,話裏倒是滿不在乎地道:“別擔心,回來的路上被兩個小人給暗算了。”說罷,她摸了摸懷裏的包裹,話裏帶了絲慶幸:“剛剛飛回來的時候,腦袋有些暈,差點就将這個東西給丢了。”

“阿姐,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蘇斐上前幾步,伸手想扶過宋思,卻被她不動聲色地躲開了。

女人嗅了嗅鼻子,語調略顯歡快地道:“阿斐,好香啊,晚飯一定很豐盛吧,我肚子餓死了,我們快吃飯吧。”

蘇斐望了望自己落空的手心,蠕動了下嘴唇,說:“……好。”

飯桌上,宋思頂着布滿血跡的臉,津津有味地吃着菜肴,時不時還誇蘇斐做的菜越來越好吃。反觀蘇斐,筷子雖然拿在了手上,但也只是個擺設,他一口沒動,就光顧着看她吃飯了。

女人初時話還挺多,漸漸地,她似是乏了,機械的動着筷,一口一口地往肚裏咽着米飯。

蘇斐垂眸盯着桌面,沉默半晌,才開口道:“阿姐,你要不要睡一會兒?”

女人聽言,手裏的動作一頓,将筷子放在了桌上,一手撫額:“嗯,确實感覺有些困了。”

她站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沒站穩,身體差點往旁邊倒去。蘇斐剛要去扶,宋思已然站穩了,她擺了擺手,聲音裏不掩疲色:“阿斐,我要好好睡上一覺,你不要太過擔心。”

“……嗯。”

目送着女人離開的背影,蘇斐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他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回過神來的時候,石桌上的飯菜還冒着熱氣。蘇斐沒有什麽胃口,便走過去收拾了碗筷。眼角的餘光撇過了一個紅綠相間的包裹,他驀然想到了剛才女人說起這個包裹時的模樣。

她似乎對這個包裹很是上心。

蘇斐垂着眸,靜靜地看了看手裏的東西,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宋思這半個月來三天兩頭往下山跑,會不會就是為了這個東西?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鼓動他打開,蘇斐僵持了片刻,鬼使神差的,他悄然解開了包上系着的繩子。

紅綠色的布包掀開了一個缺口,那一抹刺眼的紅就露了出來。

只一眼,蘇斐就知道裏面裝着的是什麽,怪不得宋思每次都往錦記綢莊跑,原來是為了這件事。他不由地想起了前些日子,女人想方設法灌他酒的光景,以及她熬夜趕制嫁衣的畫面。

心突然毫無預警地刺痛了一下,蘇斐伸手捂住了胸口,臉上的表情褪成了一片空白。

***

将一身狗血匆匆洗淨,宋思在床上折騰了很久,始終沒有進入狀态。

果然是活得太久,身體機能開始退化了嗎?

女人默默地閉上了眼,腦海裏不受控制地回憶起了街上的那一幕。

她起先光顧着吐槽自己的畫像,遭了別人的暗算。可那兩人,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她壓根不放在眼裏,三下五除二便将兩人打趴下了。

解決了麻煩,她便想揮揮衣袖走人,誰成想,一轉頭,一盆狗血從天而降,悉數都落到了她的身上。這還不算,沒容她緩一口氣,腦門上就被貼了好幾道符,幾個人道士從黑暗裏魚貫而出,紛紛圍繞在她的周身,念念有詞着誦着咒文。

她看着有趣,便沒動,任由那幾個道士對她作法,而蕭泓雲就在此時,慢悠悠地從她身旁走了出來。

由于她面癱,又維持着靜止的狀态,那幾個老道以為她被他們的術法制住了,便停了手,退到了蕭泓雲的身後。

惱人的噪音消失了,宋思覺得耳根清淨了很多。見蕭泓雲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計上心頭,打算靜觀其變,逗他一逗。

彼時,蕭泓雲的手上提着一盞燈籠,幽幽的火光将他的臉照的透亮,濃黑的劍眉斜飛入鬓,高鼻深目,偏偏臉上的表情很臭。

虧得宋思對他第一印象挺好。

而後,蕭泓雲伸出食指挑起了她的下巴,宋思覺得自己被吃了豆腐,剛要有所行動,男子下一句話,讓她生生定在了原地。

他好整以暇地道:“你以為,蘇斐為什麽會選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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