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她心眼小,所以很記仇

夏雨蹙眉,看着他那副永遠氣定神閑的模樣,站在那裏許久沒有動。

“爺比你好看,嫉妒也沒用。”他淡淡的開口,抿一口香茗。拾起手邊的書籍,漫不經心的翻閱,渾然沒有方才的淩人盛氣。

她撇撇嘴,揉着屁股慢慢的坐下來。她這才發現,房間裏的凳子,全部都裹上了墊子。

“爺?”她低低的喊了一聲。

他抿一口茶,也不看她,“天冷了,才裹的墊子,這是睿王府的規矩。”

“謝謝。”她咬着杯口,說的很輕。

趙朔是誰。這點聲音還能逃得過他的耳朵。眼角眉梢微擡,唇角微微勾勒出迷人的弧度,卻是一臉的似笑非笑,眸中喜怒難辨。

夏雨一直在等。等着趙朔追問她這一日都去做了什麽。

可他從頭至尾,什麽都沒問。

她不懂,是他什麽都知道了,還是什麽都不想知道?手背上的紅印,是瞞不住的,可趙朔也當作沒看見,他——

睿王府的酒,都是好酒。趙朔自己不喝酒,可屯了不少宮中禦酒。夏雨喝了少許,便滾去睡覺了。可這一夜,她真的翻來覆去睡不着。

擔心着疏影的傷,也想不通,為何趙朔什麽都不問?

“爺?”李煥讓人收拾了一下屋子,将空酒壺悉數清掃出去,“爺為何不問?”

趙朔放下手中的書籍,“我知道的比她多。還問什麽?”

“東方旭将她帶走,想必是有用處。”李煥道,“許是能探得新的消息。”

燭光裏,趙朔笑得涼薄,“沒看見她手上的傷嗎?那些紅點,顯然是某種齒痕。”

李煥一怔。“爺的意思是——”

“她不好過,就不必再去回憶。”趙朔起身,長長吐出一口氣,“她不是那種會撒嬌的女人,卻是個吃軟不吃硬的硬骨頭。她身上的傷足以證明,東方旭沒機會再傷害她了。”

“何以見得?”李煥不解。

趙朔挑眉,別有深意的笑着,“她心眼小。所以很記仇。”

李煥點頭,這倒是實情。

“明日送張小書案過來,筆墨紙硯都備一份。”趙朔吩咐。

李煥應了聲,卻不知趙朔意欲何為。房中已有書案,再備一張小書案,不是累贅嗎?可趙朔的心思,誰又能輕易猜得透呢?

黎明将至的時候,夏雨才沉沉睡去。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昨夜就跟做夢一樣。她慌忙起身,穿了衣服就往外跑。

是睿王府沒錯,那麽昨夜趙朔說的:疏影在謝家。

也是真的?!

外頭陽光很好,回廊裏挂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趙朔正在逗鳥。聽得身後的動靜,趙朔也不回頭,“別忙活了,疏影傷得不輕,大夫說不宜移動,暫時留在謝家養傷。”

李煥手一揮,一旁的奴才慌忙将疏影的血衣奉上。

夏雨蹙眉,她還沒開口呢——他就知道把血衣拿給她看,證明他說的是事實。這衣服确實是疏影當日所穿,上頭的血漬,還有胸口的血洞位置,都沒有偏差。

“我去看看她。”夏雨抿唇。

“爺不想去,你去了也進不了謝家大門。”趙朔将葵花籽放下,轉身睨了她一眼,“你可以試着鑽狗洞,或者爬牆溜進去。不過爺要提醒你,謝家乃軍武世家,豎着進去橫着出來。你自己考慮清楚!”低引豆血。

夏雨瞪了他一眼,趙老九果然是趙老九,什麽都算計好了。

她掉頭就回房。

悶悶的吃了早飯,夏雨盯着小小的書案,嘴角直抽抽。

趙朔大筆一揮,“以後爺教你讀書識字,你也不必去麻煩別人,免得你又挨頓板子。”

她揉着還有少許疼痛的屁股,沒有說話。她連筆杆子都不會握,寫什麽字?還不如摸兩把色子,來的痛快。

他直接将筆塞進她手裏,手把手教她寫字。

溫熱的呼吸,就在耳鬓間徘徊。心跳加速,手心濡濕,她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他就站在自己身後,身子緊貼着,将頭抵在她的臉旁,極為認真的教她。

體溫交疊,墨筆在白紙上游走,而她的心思,卻在他的身上游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整個人都輕飄飄的,額頭也已滲出薄汗。低眉望着紙上的字,她低低的喊了一聲,“這是什麽?”

“朔。”他道,“天下字跡千千萬,認不得別的都沒關系,認得我的名字就行。”

她一怔,“朔?”

他勾唇,握緊了她握筆的手,又在旁邊寫了一個“雨”。

“這是你的。”他道,“朔,乃初始之意,雨,乃蒼生之源。”

她自然是聽不懂的,但她知道,他說的一定是極好的意思。

“落在東方旭手裏,你最先想到的是什麽?”他問。

夏雨搖頭,“什麽都沒想,只想回睿王府。”

他笑,“很好。”語罷,他松了手直起身子,“記住今日這兩個字,若然記不住,爺就親自刺在你身上。”

“我什麽時候,可以去見疏影?”夏雨抿唇。

“爺什麽時候心情好,就什麽時候帶你去。”趙朔擡步往外走,“我說的話,你最好記在心裏,否則被謝家的人砍上幾刀,爺是不會去救你的。”

夏雨蹙眉,“趙老九!”

他頓住腳步,回眸看她。

“那你什麽時候心情好?”她問。

趙朔勾唇邪笑,一雙迷人的桃花眼,泛着魅惑衆生的琉璃色,足以教人挪不開視線,“天知道。”

音落,他已拂袖而去。

這下倒好,虎子落在趙朔的手裏,現在連疏影都被控制,夏雨托腮輕嘆,什麽時候才能算的過趙老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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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梁以儒當值,他自然不敢懈怠,只是沒成想,去的時候東方青也在文華殿。這些日子奴才們私底下竊竊私語,說是東方青總喜歡往文華殿跑,保不齊是看上文華殿的哪位飽學之士。

文華殿裏的諸多官員,皆是滿腹經綸之人,有些是因為太過迂腐,而有些是因為太過剛直,不願附逆朝中的派別,才被調任至此。

依照慣例,梁以儒先檢查昨日留下的案籍,而後逐一盤查文華殿的書庫資料庫。

“梁大人。”東方青含笑上前。

梁以儒躬身,“東方姑娘今日又想看什麽?”

“随意看看,怎麽,不歡迎?”東方青笑問。

梁以儒搖頭,“姑娘請便。”便也不再理睬,顧自去做分內之事。

東方青随意取了一本書,坐在梁以儒的位置上,瞧着他格外認真的忙碌。書生卷氣依舊不改,卻在眉眼間透着一股子剛正不阿,執着不移。

她時常在這裏走動,若梁以儒真的有心,就不必待在這兒,繼續頂着閑職。

可梁以儒,似乎心不在此,甚至于,志不在此。

對她漠然視之,不予理睬。

“代州府有什麽風土人情?”東方青忽然問。

梁以儒頓了頓,沒有去看她,淡淡道,“代州府地處偏僻,窮鄉僻壤,也沒什麽可說的。”

“看你滿腹詩書,想必也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東方青笑道。

他想起了夏雨,不由的低頭一笑,“窮鄉僻壤出刁民,沒什麽好的。”話雖這樣說,口吻裏卻帶着少許笑意。

東方青一怔,她很少見他笑。

平素的梁以儒,一本正經,不管做什麽都是一絲不茍。他很少笑,很少去看任何人,很少去關注外頭的一舉一動。

他來這裏,似乎只是來了而已,好像根本沒有要長期留下來的意思。

所以東方青很奇怪,既然不是有心任職,為何還要留下來。她私下裏查過梁以儒的背景,他爹乃是代州府的知府,想必也不屑這京中閑職。

那麽梁以儒留下來,到底意欲何為?

若說他有什麽目的,可留在這文華殿能幹什麽?

什麽都做不了。

她不懂,真的不懂,眼前這個沉穩淡然的男子,由始至終的淡泊之性。

“你可曾娶親?”東方青問。

梁以儒一怔,沒有回答,轉身去一旁書寫記錄。有些事,不該回答,就不必回答。某人未嫁,他如何娶?又該娶何人?

東方青起身,緩步朝他走去,“你——”

還不待她開口,外頭有腳步聲快速由遠及近,“以儒。”

梁以儒快步朝着門口走去,沈浩一身官服,含笑跨入文華殿大門,“好兄弟,如今可好?”

“很好。”梁以儒難得笑了笑,“沈兄如今節節高升,恭喜恭喜。”

“我已經從兵部調離,如今在刑部任職。”沈浩拍了拍梁以儒的手,“我有今日,乃蒙你的大恩大德,沒齒不敢相忘。”

梁以儒搖頭,“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我不過是萍水相逢,施以援手罷了,談不上什麽恩德。”

二人邊說邊進門,沈浩稍稍一怔,乍見東方青在場,當下猶豫,“這位是——”

“東方姑娘。”梁以儒略作介紹,也不多言。

畢竟東方青乃東方越的義女,但凡與東方越有過多的接觸,都是有弊無利。何況當初自己裝傻充愣蒙騙東方越,若是讓東方越知道,只怕其禍不小。

沈浩有禮的點了一下頭。

東方青只是睨了他一眼,便道,“我還有事,書就放這了,告辭。”

語罷,離開。

沈浩也不做聲,只是笑着朝梁以儒道,“以儒好福氣,在文華殿當值,也有如此溫恭的女子作陪。”

梁以儒不說話,有些事越抹越黑,還不如淡然處之。

看向沈浩時,梁以儒眸中微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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