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婚事(1)
撇開皇帝心裏的不甘不願,十一月十五日,還是如期的,很快的到來了。
在十五日這天清晨,唐少帥一身戎裝,坐在新式轎車裏在前開道,後頭是難以計數的,隊列齊整的扛着槍騎着高頭大馬的手下。浩浩蕩蕩,引來觀者無數。
有京都的老居民圍觀着忍不住的感慨:“這真是這個世紀以來最豪華的婚禮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到了皇宮正門前,唐少帥這才從轎車裏走了下來,在他身後,軍容齊整的大兵們齊齊排成兩列,立在皇宮正門外兩側,将槍扛在手中向天。
唐少帥緩步走到緊閉的宮門前,還不待他伸手,宮門便仿佛是和他配合好了一般,從內緩緩打開----迎面朝向齊整肅然的軍容隊列的,是門內已經打扮停當,被皇帝牽在手中,蓋着蓋頭看不見容貌,只能讓人感覺到身材修長袅娜的新娘和她的侍女一行人。
皇宮內和皇宮外,好像完全就是兩個世界---文明對比與落後,進步相較于腐朽。
唐少帥身上的束身戎裝仿佛帶着一種鐵和血的味道,女孩兒遮住頭臉的舊式婚服保守而矜持,但奇妙的是,在所有的圍觀者眼中,正一步一步接近唐少帥的嬌柔女子,卻給人一種奇妙的契合感。
在一輪初升的朝陽之下,皇帝沉着臉,牽着手裏女孩兒的柔荑,引導着她終于走出了她這輩子還一步未曾邁出過的宮門,然後,最終親手将她交到另外一個男人手裏。
紅色的幾乎密不透風的蓋頭底下,瞿凝的視線只能望見腳邊的小小空間---剛剛夠她小碎步不會絆倒而已。
當感覺到牽住自己的人換了一個,自己的腳邊能看見另外一雙穿着皮鞋的大腳的時候---被換手的瞬間,瞿凝幾乎是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
男人若有所覺,并未停頓,卻只是更緊的握住了她的柔荑。
他牽着她上了車,聽見車門被關上,車子啓動的聲音,饒是已經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的瞿凝,在這一個瞬間,也幾乎是心生茫然。
也許是感覺到了她的心亂,瞿凝聽見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車內密閉的空間裏響了起來。
“我們現在是去西摩路的聖三一大教堂,先舉行西式婚禮。牧師和嘉賓都會在那裏等我們。”這一番話,顯然不是說給一直沉默着駕車,好像不存在一般靜默無聲的司機聽得,而是專門說給她聽的解釋。
瞿凝的心裏微微一顫:假如說當日在看見唐終親自去給她談嫁妝的事情的報道,她還覺得自己可能是自作多情的話,那麽今天他對她的态度,就實在已經友善的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這是她以前沒想到過,會從這個男人這裏得到的善待。
瞿凝只覺得自己的心尖一顫,緊閉的嘴唇微微一抖,她原本有些驚疑不定的心,漸漸被對方鎮定的情緒安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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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少帥說完,頓了一頓,仿佛是漫不經心的微微側過頭:“一會兒你的侍女會伺候你先換一套衣服,雖然你還沒穿過,但我看着,尺寸應該是完全合适的。”
“……”半天才回味過來自己被輕微的‘調戲’了一把的瞿凝瞬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唐少帥,你今天是在刷新你在我心裏的下限的麽?
看一眼就知道女人的尺寸什麽的,你的經驗有多豐富啊,唐大魔王?
從上車開始就一直沒說話的新娘這時候終于忍不住的輕輕咳嗽了一聲:“是白色的婚紗麽?”
那聲音又軟又糯又嬌又甜。
盡管和那天他聽見的,帶着怒意的聲音是同一把聲線,但聽着,卻竟像是截然不同。
她是在讨好他,所以才軟軟糯糯的故意用這樣的聲線說話麽?
唐少帥忍不住的微微勾了勾唇角,輕咳一聲抑住了自己忍不住高揚起來的心情,緊緊握着她的手偏頭問道:“哦?你也知道白色婚紗?”頓了一頓,他若有所思的問道,“該不會覺得不吉利吧?別擔心,一共給你準備了兩套,一套是按照西方禮儀的純白色,一套是喜慶的紅色,若是怕不吉利……你穿那套紅色的就是了。”
說到最後,他的臉上卻添上了幾分淡淡的遺憾。
“咦?為什麽要穿紅的?難道你想暗喻我不夠純潔,不能披純白色嫁衣?”蓋頭底下忽然傳來了悶悶的,像是不高興一般的這麽幾句話。
瞿凝帶着幾分挑釁的話剛出口,便感覺到拉着自己的男人哈哈大笑起來,大手也随之震動了一下,顯然心情極好。
他伸手居然揉了揉她本是梳的齊齊整整的發鬓:“公主殿下果然博聞強記,連聖經也看過,是唐某人小看你了。”
“……”明明只是被揉了揉鬓角,但蓋頭底下,瞿凝卻倏然覺得臉頰如火燒。
她能感覺到身邊人愉悅的心情,還有,從這個小小動作裏透露出來的淡淡的寵溺味道。
瞿凝只覺得心裏一下子像是五味雜陳:身邊的這個跳脫的甚至帶上了些許輕佻的男人,真的是傳說中那個十八歲領軍,戰無不勝的匪首唐少帥?
為什麽和她想象當中,完全是兩回事呢?她就算沒有在腦子裏“黑化”過唐少帥,但也沒把一個沙場征戰過,滿身戾氣的将領想象成一個普普通通還對她溫柔客氣的鄰家少年啊!
寵溺溫柔是很好,但真的就像做夢一樣呢。
她嗫嚅了一下正待說什麽,車子這會兒忽然停了下來,男人牽着她的手下了轎車,然後喜娘過來帶了她過去換衣服。
終于能拿掉蓋頭,仿佛是頓然之間就松了一口氣,只覺得天清氣朗,氣爽神清,瞿凝剛回味了一下“自由”的滋味兒,周圍一看,卻只見她那兩個忠心的陪嫁侍婢,寶琴和素琴都苦着一張臉。
其他人退了出去,将房間留給了公主殿下梳洗換裝,眼見着四周沒有旁人,瞿凝微微擰了擰眉:“寶琴,素琴,你們兩這是怎麽了?”出皇宮之前還好好的呢,怎麽這會兒就情緒不佳?難道是被那些當兵的冒犯了麽?
素琴看了一眼她手中托着的白色婚紗,臉上顯出了幾分難過和痛恨:“殿下,大喜之日穿全白,您可是唐家親自求着嫁過來的,怎麽能受這樣的侮辱!”她憤憤然指了指旁邊的另外一套大紅色喜服,“好在他們還準備了另外一套,殿下您便是想要委曲求全,讨好那個姓唐的,在這件事上,也萬萬不能纡尊降貴,不能犯了忌諱啊。”
瞿凝安靜的聽她說完了。
她的神色漸漸的沉重起來,揉了揉額角,她揮手止住了素琴還未說完的長篇大論。
她怎麽就忘了呢,在這個時代,婚禮身穿白色婚紗,是一件太過标新立異的事情。
怪不得唐終方才要特意對她說明了,怪不得……唐終會覺得她的回答有趣了。
素琴和寶琴的态度,就代表了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對西化的态度:排斥的,不安的,視之為悖逆和反骨。
到底是要順從這個世界的準則,乖乖的穿上那套代表者喜慶的紅色嫁衣,還是穿上能和他風格交融,卻違背時俗的白色婚紗,這個選擇有着巨大的代表意義。
“寶琴,你也是這麽想的麽?”瞿凝轉過頭去看自己另外一個忠心的侍女。
寶琴微微低下頭,想了好一會,這才福身對瞿凝回答道:“殿下的肌膚如玉,氣質清雅,平日裏穿白色就比穿紅色更好看。”
瞿凝聞言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微微搖頭嘆息:“你啊,這可真是個滑頭的答案。”誇了她一記,卻偏說平日裏穿白更好看,豈不是委婉的在說,今日最好不穿白?
這兩個對她最忠心的,凡事多半都站在她立場想的侍女都這麽說,她大概就能猜到今日她穿這套白色婚紗和他在神前起誓,會有什麽樣的場面了。
賓客們的眼光,一定會很有意思的。
“殿下還是要……”素琴瞧着她已經伸手去拿那套白色的婚紗,忍不住的微微蹙起了眉頭。
“你們啊,聽說過紅男綠女麽?”瞿凝伸手将婚紗抖開,端詳着上頭精致的蕾絲手工,忍不住的摸了摸。
“紅男綠女?”
“以前婚禮,男子穿紅,女子着綠。成親的那一天,女人要穿深色,代表女子德貴專一。”瞿凝看了一眼她的侍女,笑着說道,“但現如今,紅色才代表了喜慶。反而是綠色,漸漸被忘記了呢。”
看了一眼茫然的兩人,她下了定論:“所以世易時移,随着時間的更替,我們的習慣,也應該随之改變,至于我日後到底能不能把日子過的紅紅火火,一切只在于我自己,卻又豈是一件嫁衣能夠決定的?”
“可從未聽過婚禮穿全白……您瞧這件衣服,一點兒別的顏色都沒有……”素琴委屈的不得了:全白,那可是服喪的顏色!都說女要俏一身孝,白色是好看,但實在是穿不得啊!
“沒人穿過豈不是更好?以我以前的身份,嫁給唐終以後的身份,今日婚禮,必然記者雲集。今日之後,說不定啊,我就能引領潮流了呢!”這倒讓她想起了一句廣告詞,“我不追流行,讓流行來追我”。以她的身份地位,現在說這句話,果然有了底氣呢。
素琴和寶琴還要再勸,瞿凝已經偷偷手上用力,将那件同樣陣腳細密的紅色嫁衣給勾在了旁邊的鈎子上--只聽得“刺啦”一聲,上頭竟然被她故意劃開了一個小口子。
瞿凝驚訝的看了一眼那件衣服,無奈的攤了攤手:“好了,這下沒得選了。”
瞧着自己頓時哭喪了臉的兩個小侍女,她忍不住的抿唇微笑:“別這麽難過了,這件白色婚紗,一看就知道,是唐少帥精挑細選的呢。”款式很符合國人審美的保守,但完全的襯出了她的曲線。盡管包的緊緊的,卻有種別樣的妖嬈。
作為剛剛成年的東方女子,她的曲線本來并不算很突出,但這件衣服卻讓她顯得格外豐滿,這一穿,渾身上下都像是多了無數的費洛蒙。
手工精細自不必說,那白色的料子裏,好像還摻入了無數閃着銀色光澤的東西,估計在一會會頻頻謀殺菲林的閃光燈底下,那光影能襯得她格外妖嬈動人。
這會兒眼看着公主已經動手在自己把衣服往身上套了,情知再無選擇,素琴忍不住的嘟囔了起來:“……精挑細選又怎麽樣,這倒黴的顏色……”
瞿凝輕輕瞥了她一眼,看了一眼鏡中含情淺笑的女人,她忽然發覺,自己竟然開始忍不住的,期待起了接下來的精彩。
果然,和唐少帥在一起的日子,想必絕對不會少了樂子的呢。
她也不必再像在宮中那樣,言行細謹,心如朽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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