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祝懷剛退出游戲,手機就有個電話打進來,祝懷看見來電顯示眼神溫和不少。

他尋了個安靜的地方接起電話:“媽。”

“懷懷。”電話那邊響起祝母柔和的聲音:“你現在在忙嗎?”

“還沒,不過馬上要拍戲了,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想問問你這周末有沒有空,你戚爸爸過生日。”

祝懷“啊”了一聲,忽然記起他繼父的生日确實是這幾天,最近幾天事多都沒有記起,他欣然應允:“沒問題,我戲份馬上就要完了,能抽出時間。”

祝母放下心,猶豫了下又問道:“你和星宇有聯系嗎……”

祝懷略皺了皺眉:“沒有,提他做什麽?”

祝母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快,忙解釋道:“這不是今年老戚過五十整嗎?他畢竟養過星宇十幾年,如果星宇能來吃頓飯,他一定很高興……”

“媽。”祝懷無奈地打斷她:“知道親爹是孟氏老總後就跟着親媽立馬抛開養父的人,你能指望他對戚爸有多少情誼?”

祝母吶吶了一會兒,低聲道:“我不是不知道……但畢竟當親兒子養大的,他不來吃飯,打個電話也是好的。”

祝懷阻止了祝母的異想天開:“雖然我們都吃娛樂圈這碗飯,但真沒有聯系,而且這事你跟戚爸商量了麽?”

祝母不說話了,電話那頭隐約傳來一道男音:“打擾懷懷做什麽?他好不容易有戲拍了,別耽擱他。”

祝母道:“這不你過生日麽。”頓了頓又道:“我想讓他問問星宇有沒有空。”

戚父愣了愣:“……兩個孩子都忙,別喊了。”

祝懷這邊聽見了,輕微嘆了口氣。

祝懷親生父親是個混蛋,吃喝嫖賭樣樣齊全。從他有記憶開始,那個男人的拳頭就沒有斷過,不是落在他身上,就是落在母親身上,喝醉了以後更厲害,拎起凳子直接砸過來,每當這個時候,母親就會拼命把他推進房間關起來,自己一個人在外面承受男人的怒吼,隔着牆也能清楚的聽見母親凄慘的哭叫和男人粗暴的怒罵,以及叮叮當當東西摔碎的聲音。

他和母親身上的傷從來沒有好過,總是新傷添舊傷,沒一處是好的。他太小了,母親帶他跑不了,她又是遠嫁,娘家人重男輕女,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早就不管她了,就算跑了也沒有地方可去。人生的轉折點是小升初那年,因為自己不小心灑了一滴水在桌上,被那個男人一腳踹在胸口,進了醫院。

祝懷那時想,忍忍吧,忍到有能力時,他就能帶着母親逃了。他不知道要忍多久,不過才10歲的年紀,就已經覺得眼前無光。母親終于受不了了,報了警,拼死拼活鬧了好幾天終于離了婚,但母子倆什麽都沒能帶走,親生父親等警察走後找了過來,母子倆差點被打死。

然後他們碰上了戚保家,将他們救了出來。

戚保家那時也剛離婚,他被前妻帶了綠帽,辛辛苦苦養了十二年的兒子竟然是別人的,孩子親爹開着保時捷來接母子二人的時候,這個老實的男人還在跟顧客為幾塊錢車錢磨嘴皮子。兩人的離婚手續辦的飛快,離婚證捏在手裏許久了他都沒有反應過來,昨天家中還歡聲笑語,今天突然就剩了自己一個人。

戚保家對祝懷掏心掏肺的好,供着他這個沒血緣關系的兒子順利讀高中,考大學,祝懷真心尊敬和愛戴他,連帶的,對孟星宇自然也沒什麽好感。

戚保家曾經帶着東西偷偷去看過養了十二年的兒子,但連人家大門都沒進去就被轟走了,已經成為孟家少爺的兒子,連面都沒有露。

祝懷知道這事,對孟星宇愈發沒好感。

他和孟星宇都知道彼此的身份,又同在一個圈子,難免會碰到,但兩人也只是點頭之交,話都沒說過兩句,更別說聯系方式了。

祝懷是不願意和孟星宇打交道,孟星宇是不屑和他打交道。

但戚爸還念着那十幾年的情分。

祝懷妥協道:“我找個機會問問他吧,但不保證他能答應。”

祝母松了口氣,心疼道:“為難你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無非是祝母在那邊念叨注意身子別太累之類的話,祝懷耐心地聽着,時不時應兩句。

等挂了電話,面前的門突然打開,他差點撞上一堵人牆。

祝懷一定眼睛,笑着打招呼:“江哥。”

江設離穿着墨色勁裝,長發高绾,系着黑色發帶,面容俊朗,眉目如鋒。

這是今天打戲的戲服,九王爺被刺客暗殺那一場。

祝懷心頭有些寞落,也是他最後一場戲份。

江設離點頭應了聲,道:“麻煩借過。”

祝懷這才注意到他是堵在江設離休息室門口,他正要出門來,祝懷讪讪摸了摸鼻子,讓開了:“抱歉。”

江設離卻沒急着出來,打量着他,問道:“你不化妝?”

祝懷道:“馬上就去。”

江設離了然地點了下頭,淡淡道:“加油。”

祝懷怔了半秒,意識到是給自己打氣,笑道:“謝謝。”

看着江設離離開的背影,祝懷心裏那股莫名其妙的寞落更清晰了。

祝懷的新妝容很快化好,今□□服同江設離差不多,一身深色勁裝,束高發,祝懷臉蛋雖然漂亮但不娘,化妝師特意将他的眉毛化的鋒利些,不笑的時候像個冷酷的武者,但一笑就破功,頰邊的酒窩透出一份可愛,像個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哥兒。

新造型讓人眼前一亮,好幾個年輕女演員都紅着跑來和他合影,然後捂着心口離開。

導演正在給暗殺九王爺的那個男演員講戲,江設離拿了一支弓箭在手裏練習放矢角度,側身時剛好看見一旁忙着合影的少年。

不同往日懶媚的造型,合身的勁裝正好将少年的窄腰長腿勾勒出來,他正按照女演員的要求比了一個酷酷的姿勢,十分帥氣。

江設離眼神深了一瞬。

和最後一個女演員合完照,祝懷臉頰帶了點緋紅,許久不曾被女孩子這麽包圍着,他有些不自在。

他拿出劇本,想将最後幾句臺詞再念一遍,就看見江設離朝他走來,控制不住地就展開一個燦爛的笑。

江設離步子頓住了,但不過半秒,又重新邁開,走到祝懷面前,站定。

祝懷開心道:“江哥。”

江設離手裏拿着一支劍羽,食指指腹抵在箭頭上,朝祝懷心上一戳:“射中你了。”

祝懷心跳漏了一拍。

他最後的戲份是被九王爺用箭射死,被他射中,這個說法也沒毛病。

但祝懷的心卻亂了節奏。

江設離見他僵在原地,眉頭微不可查地蹙起:“戳痛了?”

說完就要用手去檢查他的胸口。

“沒!沒有!”祝懷緊張地跳開,嗓音心虛地提高,引得其他人紛紛望過來,他臉色染霞,羞窘道:“不痛。”

箭頭被江設離指腹抵着,痛也該是江設離痛啊。

江設離被躲開的手在半空中停頓幾秒,而後如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放下去,點點頭:“那就好。”

那邊導演已經在喊準備,祝懷逃也似的離開了。

九王爺攜家眷出游,歸家途中遭遇埋伏,刺客數量雖多,但卻不敵九王爺的良兵鐵騎,漸漸敗下陣來。

混亂之際,一刺客乘機挾持無人看管的晚歸,以此為威脅,讓九王爺讓出一條生路。

這是場很考驗情緒的戲,恰好是祝懷的短板,他之前按照江設離教的方法偷偷練過好多次,還算有點成效。

放走刺客是不可能的,九王爺本就是無情之人,怎會為一個小小的清倌而放走隐患。

當九王爺取弓對向自己的一剎那,晚歸眼中充滿了不敢置信和絕望,但更多的是悲傷和蒼涼。

他早該明白的,王爺心懷大業,志在社稷,怎會為兒女私情分出一絲一毫的注意力。

祝懷第一場演的不太好,他太想将情緒表達出來,反而用力過猛。

重拍之前他下意識地朝江設離看去,似乎這樣便能汲取一些安心。

江設離對上祝懷的雙眼,少年自己恐怕都沒有發現裏面帶着求助。

但江設離并沒有對他伸出援手,太過依賴被帶着入戲并不是件好事情,祝懷以後還會去別的劇組,而他不可能一直那麽巧會和他進一個組。

事實上,《不忠臣》是他最後一次拍攝電視劇,以後重心會放在大熒幕和幕後,如果不是為了還以前欠下沈佩平的人情,這部劇他是不會參與的。

不過幸得如此,他可以對祝懷彌補些許愧疚。

江設離眸子平淡如水,淺棕色的眸子在沉穩而深邃,猶如經歷歲月洗禮的佳釀,醇厚又濃烈。

祝懷對視幾秒就忍不住移開眼,忍不住擡手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耳朵。

第二次拍攝的時候,祝懷收斂了一些,但還差了點味道,沈佩平雖然對非科班出身的演員要求沒那麽高,但祝懷最近兩場戲表現都不錯,不免多了些期待,要求他再拍一次。

祝懷調整好情緒,擡頭望向對立面站着的江設離,他就是在那個地方朝他舉臂挽弓,終結了晚歸的生命。

“《不忠臣》十五場三鏡三次,action——”

前面一切順利,當九王爺彎弓射中他的時候,祝懷很好将人物的角色表達出來,鏡頭推進,沈佩平在監視器裏看見祝懷倒在地上時眼中一閃而過的錯愕,配合晚歸凄涼的身份,倒比難以置信更容易讓人産生共鳴。

“恭喜殺青——”

祝懷從地上爬起來,禮貌地向恭賀的人道謝,目光卻忍不住往江設離望去。

剛才的戲份裏,江設離表情竟然略微有絲不舍,讓他驚愕,等結束完才反應過來,江設離又在帶他入戲了。

沈靜靜走過來,送他一束包裝好的花束,面上又喜又悲:“崽,恭喜殺青。”

“謝謝。”祝懷接過花捧在手裏,笑她:“叫哥。”

沈靜靜不舍道:“這一別,又不知道多久才能看見你了。”

祝懷打開相機,問道:“要合照嗎?”

“好啊好啊!”沈靜靜那點愁緒立馬被沖淡,開開心心地擺起了poss。

兩人剛合完照,一個工作人員跑過來,對祝懷道:“祝哥,有粉絲探班,去嗎?”

祝懷眸子裏面閃過一絲訝異,确認道:“我?”

工作人員點點頭:“是啊,舉着你的手幅,一個勁兒問我能不能見到你,我說我來問問。”

祝懷心頭莫名湧上一股古怪,他許久不曾有粉絲來探班了,說不定沈靜靜那個群裏就是他唯有的一些粉絲了,突然有些不太适應。

“好的謝謝,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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