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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嬷嬷是薛瑛的奶嬷嬷,打從薛瑛出生開始就伺候在跟前,後來薛瑛嫁來林侯府,她也是跟着一道過來的。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以前倒是沒有多想、也不敢多想,如今再回首過去,憑着一點點記憶,倒是能夠尋得蛛絲馬跡。

“老奴查到了,這吳三出了侯府後,并沒有離開京城。而且,他還娶有妻室,岳丈家是開肉鋪子的,一年到頭也能賺幾個錢。”那老嬷嬷稍稍擡了擡頭,笑着道,“吳三偶爾跟着镖局跑幾趟镖,賺些小錢自個兒用,也沒個正當營生。左右他那岳丈家就一個寶貝閨女,所有錢都貼給他了,也不需要他賺多少錢。”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吳三成日游手好閑,在家中地位自然不高。他那婆娘生得厚實,為人也兇悍得很,吳三的日子很是不好過。”說完這些,老嬷嬷才将扯上正題道,“想來蘇氏一直以為那吳三離開京城了,所以這些年來兩人倒沒多少來往,不過,蘇氏在莊子上呆的那幾日,有人說常常能夠見到一個陌生男子出入咱們府上的莊子。老奴聽那些莊子上的奴婢描繪,聽起來,正是這吳三。”

坐實了自己的想法,薛瑛到底松了口氣,面上笑容也漸深起來。

剛想說什麽,到底還是忌諱女兒在場,便朝女兒使眼色道:“琬琬,你也聽夠了,也該出去忙自己的了吧?”

既然解了心中疑惑,林琬便也不再多逗留,只在周老太君懷中蹭了蹭,這才離開。

林琬走後,老嬷嬷又說了些,薛瑛不愛聽,只吩咐道:“拿人拿贓,捉奸捉雙。我今兒故意在蘇氏跟前說要接她回去,想必她此刻已經歡喜得忘乎所以了,你暗中派人盯着,一旦發現那吳三再去蘇氏那裏,即刻命人回來禀告。”

那老嬷嬷笑着道:“姑娘你就放心吧,這麽些年了,老爺将那蘇氏母女都寵上了天去,如今要是知道不但蘇氏背叛了他,且那兩個孩子可能都不是他的,想必會十分生氣。”她又沉沉嘆息一聲道,“姑娘也受了這麽些年委屈了,此番叫咱們抓到把柄,不論對老爺,還是對蘇氏,那都是報應。”

又提到傷心往事,薛瑛再沒有任何傷懷,只清淺笑道:“我倒是想看看林成寅得知真相後的反應,他拼盡全力去維護的人,要麽背叛他,要麽可能還不是他親生骨肉……戴了十多年綠帽子,不惜一切代價去維護那蘇蘭蓉,結果卻是替旁人養了十幾年兒子,真是天大的笑話!”

想到此處,薛瑛就十分激動。

這于林成寅來說,真是最有力的打擊,她一定要利用好了,她要給林成寅致命一擊。

為了計劃能夠得到最好的實施,薛瑛且先從仁心堂搬回了貴安侯府,才回侯府去,小姑子林三娘便尋了上來。

“二嫂,您那是什麽意思?”林三娘脾性耿直,來了薛氏院子,直接冷着臉道,“你要是還記着咱們之間以前那點恩怨,大可以直接沖着我來,何必損了我你又不讨好呢?你可知道,那蘇氏母女都做了些什麽……”說到此處,她恨得咬牙切齒,眼淚汪汪道,“我可憐的荃兒,她才多大啊,竟然就……”

下面的話,她都不忍心說下去,只抽出帕子來抹眼淚。

薛瑛一直靜靜望着她,待得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将命小丫頭扶着她到自己跟前來坐下。

“既然琬琬都能夠不計前嫌救荃姐兒,你以為,我還會記着咱們先前那些恩怨嗎?”薛瑛喝了口茶,然後将茶盞放下,頗為嚴肅地望着林三娘道,“三娘,我白日那樣做,自當有我那樣做的理由。我可以告訴你我的計劃,不過,你要是想要打到蘇氏那條毒蛇的七寸,需得聽我的才行,否則的話,我對你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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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娘一聽這話,立即雙眼冒光,主動湊到了薛瑛。

“你是打算如何做的?”

薛瑛将事情大概與林三娘說了下,而後道:“到時候,還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說罷,便湊過身子去,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

這一日,臨近傍晚,晚霞映紅半邊天,林成寅從衙門回來後,便朝薛瑛這裏來。

恰巧才将有婆子回了蘇氏那邊的事情,說是那吳三果然又摸着去了,薛瑛聽後一陣激動,才準備着人去打聽老爺回來沒,就有丫頭來禀說,老爺已經從衙門回來了,且正往這邊來呢。薛瑛坐正了身子,悄悄差一個丫頭從側門走,往林三娘哪裏告知一聲。

就按當初說好的,姑嫂兩人合謀演戲。

林成寅進了院子,薛瑛緩緩站起身子來,意思着福了個身子,又坐下,而後側眸望着林成寅道:“夫君今兒回來挺早的,不過,可不巧了,妾身今兒身子不爽利,怕是伺候不了夫君了。”說完便淡聲道,“既然老爺回來了,就開始擺飯吧。”

“瑛娘,我來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林成寅官服還沒脫下,又是急着回家來的,此番正熱得一頭一臉的汗,他兀自撩袍在薛瑛身邊坐了下來,黑眸鎖在她臉上道,“瑛娘,說好的要接蓉娘回家來住的事情,你可有與老侯爺說了?”

薛瑛冷冷睇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我忘記了,還不曾。”

林成寅心中着急,但內心也覺得,妻子能夠退讓到這地步,也算是難得。若是他再步步緊逼,萬一将妻子惹得惱火了,她反悔了呢?

盡量按捺下那火爆性子,只望着妻子,溫柔笑道:“想來也是你一時間忙得忘了,不過不打緊,既然為夫提醒你了,明兒便與老侯爺說吧。”

薛瑛側頭看林成寅,秀眉輕輕蹙起道:“夫君,當真那般舍不得蘇氏?”

沒有想到她會這麽問,林成寅一愣,黑眸緊緊定在她臉上,一時間倒是不知道如何作答。

薛瑛笑了笑道:“都已經這個時候了,你也不必瞞我,便是你為了騙得我去向老侯爺求情而說舍得蘇氏,我也不信啊。只是,你我畢竟夫妻十多年了,我也想知道,這蘇氏到底是哪裏好了,竟叫老爺一顆心完全撲在她身上。”

林成寅靜靜望着妻子,竭力想從她臉上看出吃味的表情來,就像從前一樣。

只是可惜了,沒有……自打那次之後,妻子似乎真的就對他心如死灰了。林成寅艱難地将視線從薛瑛臉上收回了,默默垂了腦袋,那汗珠子便啪嗒啪嗒滴落在了地上。聽了妻子的話,他也在想,到底蘇氏哪裏好了……

要說起來,他對蘇氏,同情更多一些,責任也更多一些。

他将她從外面買回來的時候,就已經下了決心,這輩子都會對她好。

他知道兩人身份懸殊,不能天長地久地守在一起,可若收她為妾氏,只怕是委屈了她。所以,起初的時候,他是想将她養在身邊到十六歲,之後再将賣身契還給她,然後親自給她擇個好人,将她嫁了。

哪裏知道,她卻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哪怕是一輩子當丫頭一樣伺候他,她也願意。

她很可憐,他初見到她的時候,她正被嗜酒的父親追着打。那個時候,他才不到十歲,騎在馬背上見到了,便教訓了那個粗野莽夫一頓,之後給了她一錠銀子。原想着,不過是行一樁好事,這樣的事情于他侯府二少爺來說,實則是小事一樁。

可沒有想到,幾日後,那丫頭竟然尋上門來。

那日,他出門辦事,腳才踏出門去,便見一個什麽東西縮在門口。待得細細一看,見是一個人活人,他吓傻了。

天寒地凍,那個時候,她就那樣縮成一團蹲在一邊。

她凍得渾身打顫,他抱着她去找大夫,那大夫也道,再來遲一步,怕是沒命了。

後來一些日子裏,她與他說,那個打他的人并非她父親,她早沒了父親。已經被賣了多回了,輾轉反複,她也記不清她到底有過多少個父親。她說她從記事起開始,就一直被人用鞭子揮打着做事賺錢,打罵她的人很多,而幫她的卻沒一個。

她說他是第一個幫她的人,所以拼了命逃出來,就是想來找他。

當時林成寅就笑問:“我幫了你就走了,又沒留下名號,你怎生知道我的?”

她沒有明說,只回道:“就想跟着你做事,不會挨打,一路摸摸索索,就尋得到了。”

當時他靜靜望着她,見換了幹淨衣裳的她模樣實在嬌俏,雙頰凍得紅彤彤的,似是要爛掉一般,他便動了恻隐之心。

她起初在他跟前伺候的時候,總是小心翼翼,生怕做錯事情受責罰。

他到底同情,想着她以前是吃過那麽多苦的人,對她與對其她貼身婢女到底不同了些。久而久之,府中人便私下都道,說蘇蘭蓉将來會是二爺房裏的人。他當時聽了這話不但不生氣,反而覺得心裏暖暖的。

他想給她一個溫暖的家,想好好照顧她,他見過她最悲慘最可憐的模樣,所以見不得她再受一丁點委屈。便是後來她做了他妾氏,他也不想她低人一等,于是就寵着護着,甚至被所有人指責,他也沒有退縮。

只因為,他曾經發過誓,會一輩子好好照顧她,再不讓她吃一點苦。

思忖片刻,林成寅将自己跟蘇蘭蓉的事情與妻子說了,薛瑛聽後,只輕聲哼笑道:“你同情她,想一輩子護得住她,所以就百般欺辱于我?林成寅,你将自己對一個女子的承諾呵護,建立在對另外一個女子的折磨上,你就真的英雄嗎?不過,當初也的确是我瞎了眼,竟然被你花言巧語給騙了,這才糊糊塗塗過了這麽些年。不過好在,如今是想得通了,待得一雙兒女各自成了家,咱們便和離吧。”

林成寅微微怔愣片刻,繼而肅容道:“瑛娘,你是真的鐵了心不想與我過了?”

薛瑛扭頭望着他,笑得恻然:“你當你是誰?我已經被你坑了半輩子,難道還要被你繼續毒害下去不成?左右我們薛家如今也不會再幫襯你絲毫,我于你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了。與其這樣相互耽擱着,倒不如痛快些。到時候,你是另娶名門也好,還是不計前嫌擡了蘇氏也罷,都與我無關。”

“瑛娘……”林成寅激動得站起身子來,想說什麽,可惜話被薛瑛截斷了。

“林成寅,我便實話與你說吧,我就從來沒想過要再接蘇氏回府來。當初那麽說,不過是想先穩住你罷了。”她身子站得筆直,目光陰沉沉垂落在林成寅身上,面無表情道,“且念在你我夫妻一場的份上,我便告訴你,三妹此刻已經去了蘇氏那裏,找那對母女尋仇去了。你若是此刻去,還來得及,要是遲了一步……依着三妹的脾氣,蘇氏不死也得缺胳膊少腿。”

林成寅沒有想到妻子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也沒有想到,妻子根本沒有想過要接蓉娘回府來,這不過是她跟三娘合謀演的一場戲。

他不敢相信,也害怕她們母女真的會受傷,再留不得片刻,便轉身匆匆跑了出去。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最毒辣的還在後面,他會眼睜睜看着自己幾乎是用生命去呵護疼惜的女人,結果在他人身下輾轉纏綿,說盡淫言蕩語。

天色漸漸晚了,天幕呈黛青色,整個街市也都亮起燈火來。

林成寅騎馬趕去劉胡同巷子,到了蘇氏的院子後,趕緊翻身下馬。原以為整個院子都會扭打成一片,卻沒想到,裏面安安靜靜的,似乎什麽聲音都沒有。那扇黑漆小門是虛掩着的,他一時好奇為何三娘不在,便沒有出聲,而是輕步往院內走去。

巴掌大的院子,伸手不見五指,只一間小屋亮着昏暗的燈。

他朝那屋子走近了些,剛想開口喚人,便聽見一些叫人臉紅心跳的話語。他忽然腦袋整個就空了,整個人也僵在原地,腳下像是生了釘子一般,再挪不動半步。

床板劇烈晃動的聲音,伴随着男人低沉的粗喘聲,以及女子熟悉軟甜的撒嬌聲。

他不用進門去,也已經知道這房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只是他實在想不明白,蓉娘她為何要如此對他?他待她那般好,幾乎是跟所有人作對去寵她、去保護她,便是她一錯再錯,他只要想到她以前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就會昧着良心去保她,可她為何要這樣做?

林成寅只覺得整個腦袋都空了,他輕輕擡手,将那扇小門輕輕推開了些。

那巴掌大的木板床上,蘇氏白花花的身子與另外一個壯碩的身子緊緊扭在一起,林成寅只看了一眼,便再看不下去。

還沒來得及發作,外面林三娘帶着好些粗壯婆子舉着火把闖将進來,見到林成寅的時候,林三娘故作驚訝道:“二哥?這麽晚了,你在這裏做什麽?”但見裏面忽然沒了動靜,林三娘也顧不得自己二哥了,直接踢門闖将進去,一把揪住欲要從後面逃走的吳三。

兩人都未着寸縷,又被當場抓住,那場景實在難堪得很。

此刻的林成寅如木頭一般,聽見裏面傳來蘇氏的哭聲,他也再沒了感覺,只靜靜站在院子中央,背微微有些駝。

“哎呀,不得了啦,偷人啦!”突然喊叫起來的,是那吳三的婆娘。

她只比林三娘晚來幾步,待得沖進屋去瞧見自己男人跟另外一個女人躺在一起後,她一邊大喊大叫,一邊掄起拳頭就朝吳三臉上砸去。她不但打吳三,那雙癡肥的手還狠狠朝蘇蘭蓉揮打過去,将兩人按在床上往死裏打。

“老爺!老爺救我……”蘇蘭蓉方才聽到林三娘喚了一聲“二哥”,所以她知道,他此刻就在外面院子裏,“老爺,妾身是被冤枉的,妾身叫人害了,您一定要相信妾身。”一邊讨饒,一邊開始指着吳三道,“是他,是他勾引的妾身啊,老爺,妾身是被迫的。”

吳三一聽她竟然反咬自己一口,當即也火了,罵将起來:“想當初你在莊子上的時候,說自己夜夜寂寞無人訴苦,也是我惹得你的?”既然已經狗咬狗撕破臉來,吳三為着保住自己,索性将以前的事情也都說了,“原本我的前程好得很,奈何當初你勾不住大爺,又見二爺只一心想将你嫁出去,就攀上了我。後來你見二爺有心收你入房了,為着你那榮華富貴,便想一腳将我踹了,好在我聰明,留了一手。二爺娶太太那段日子,你見二爺一個多月沒有進你的房,就又想起我來。蘇蘭蓉,你真是好本事,竟然能将那侯府的二老爺耍得團團轉。”

林三娘一腳踹過去,然後揪住吳三頭發,惡狠狠道:“這狐貍精原早與你有了瓜葛,哼,這要是算起來,蘇蘭蓉的兩個孩子,指不定是誰的呢。”說罷,她又是一腳狠狠踹在吳三身子上,威脅道,“你說出真相來,我且饒你不死。”

吳三一聽,便立即脫口将陳年舊事都說了出來,連口氣兒都沒喘。

蘇蘭蓉氣極,想要阻止他,卻見阻止不住,一時間急得順手拿了把剪刀就朝他身上狠狠戳去。

一邊使勁戳一邊紅着眼睛怒罵道:“給我住口!再說我要了你的命!”

她平時被人捧在手掌心寵壞了,以前無論做錯什麽事情,都有人替她收拾爛攤子。她素來蠻橫驕縱慣了,此刻一時心急,竟然動手殺了人。待得不再聽見吳三說話的聲音,她才洩了力氣止住手,卻發現,吳三死了。

蘇蘭蓉吓得趕緊扔了剪刀,只縮着身子往床邊挪去,哭着道:“不是我,不是我幹的,不是我殺的人!有人設計害我,對,是你們設計陷害的我!”

這一番折騰,左鄰右舍都圍了來,不少人親眼瞧見蘇蘭蓉殺了人。

林成寅靜靜站在外面黑暗中,仿佛什麽聲音都聽不到,天空中忽然飄起雨來,他就倒在了雨中。

☆、70|8.8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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