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鳗面蝦餅
顧簪雲在晨間給母親請安的時候交了罰抄。
她之後又自己補了兩份,但裏頭還有十六份是蕭昱溶的手筆。顧簪雲瞧着顧大奶奶一張一張翻過去,不由得有些心慌。想要低頭,脖子卻和梗住了似的,一雙眼也止不住地盯着顧大奶奶手上的動作。
姐姐顧簫茗見她這副模樣奇怪,不禁多看了她兩眼。
顧大奶奶一頁紙一頁紙地仔細翻看過去,末了微微颔首,顧簪雲一顆高高提起來的心這才緩緩放了下去。她偏過頭,正巧和顧簫茗詫異的眼神對上,頓了頓,她淺淺一笑。
顧簫茗也沒料到她回忽然轉過頭來,怔了怔,回以一笑,收回了視線。
屋子裏的衆人又坐着說了幾句話。
雖然顧家有晨間請安的規矩,但顧家人實在是多,即便守禮安靜,這麽一大群地站在那兒也叫人看得心慌,老夫人索性早早免了她那兒的請安。于是餘下各房的小輩們便每日早上便只需去往嫡母處。顧大奶奶這兒來的便是五少爺顧荀安、顧三娘顧簫茗、顧九娘顧簪雲和顧十一娘顧笙亭。前三位嫡出的都翻過十歲了,唯一一位庶出的不僅是個姑娘,更是才堪堪五歲。顧大奶奶手腕可見一斑。
又輪了一番茶水,顧大奶奶放了杯盞,吩咐傳膳。
顧簪雲随着衆人去了次間。
她規規矩矩地坐在桌前,看着丫鬟們捧着菜肴魚貫而入。食物的香氣飄進鼻腔,讓人的胃竟然也餓得微微疼了起來。
融寒院的早餐一向豐盛。顧簪雲前幾日吃多了梗米八寶粥,如今已有些膩了,便看了一眼桌上的鳗面,斜後方的布膳丫鬟就替她取了一碗到跟前。
寬度适中的面條規規矩矩地落在橘紅的湯汁裏,染上了一點誘人的紅。鳗面的湯底是用雞汁、火腿汁、蘑菇汁調配而成的,和面時就混入了鳗魚和雞湯的面條浸入其中,湯鮮味美,口感豐富異常。
她就着涼拌黑木耳和涼拌黃瓜用了一小碗鳗面,又吃了兩塊蝦餅。蝦肉柔軟而富有彈性,鹹香略麻,香油灼透,實在是妙不可言。
顧簪雲如今還是個半大孩子,因為怕腸胃受不住是不準多吃的。顧大奶奶在她吃完蝦餅後瞧了她一眼,她身後的布膳丫鬟就停了随着她的目光而伸向那疊春不老乳餅的手。顧簪雲心知每日晨間的享受又過去了,不免暗自惆悵了片刻。
什麽時候能放開來吃就好了。
用罷早膳正是卯正差一刻的時候,該是去書院的時候了。顧簪雲等告了退,便帶着各自伺候筆墨的貼身丫鬟或是小厮一道往書院去。
蕭昱溶今天也起得早。
身為顧家客人,老夫人那兒也免了各處的請安,他倒是落了個清閑自在。這會兒早早起來了,便在院子裏打了一套拳。
微風拂過蕭昱溶的發梢。鵝黃衣衫下,少年的身形還略顯單薄,但背脊挺直,腰身勁瘦,已經依稀可以窺得三五年後的風采。
顧清桓站在門邊,垂眼笑了。
一套拳打完,蕭昱溶接過晴山手上的巾子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轉過身就瞧見門邊站了個人。
一襲月白的廣袖長衣穿在那人身上顯得有些空空蕩蕩的。他露在袖子外的一雙手骨節分明,腕骨也突出了不少,可見十分瘦弱。即便是眉目清俊,也掩蓋不去蒼白面容下的一身病骨。
他看上去很年輕,蕭昱溶有些摸不準他的年紀。十七八?二十三四?或者已經三十上下,只是容貌未老?
門邊人看着他開了口,溫和而寧靜的樣子:“你是宣國公府上的世子,蕭……溶哥兒?”
蕭昱溶看他一眼,卻并不答話,揚了揚眉:“你是何人?”
那人低低笑了一聲,又猛咳了起來,片刻才順了氣道:“我名叫清桓,表字期寧。是你的……顧四叔。”
蕭昱溶點點頭應了:“顧四叔。”
顧清桓笑了笑,似乎要說些什麽,想了想又沒說,只問他:“顧家規矩,可還适應?”
“其實,做人……不一定要拘着規矩。稱意順心,就好。”
“你如今這樣,很有活力,很好。”
或許是因為身體還沒大好,顧清桓說話總顯得有些虛弱,一字一句都吐得極輕,像飄浮在半空的薄霧。蕭昱溶頓了頓,還是謝道:“多謝顧四叔關心,不過您還不曾大安,還是先回去歇着吧。待您好全了,我定當登門拜訪。”
顧清桓靜靜地看他一眼,又笑了笑,點頭離開了:“溶哥兒,多多保重自己。”
顧清桓這一番話沒頭沒腦的,實在是奇怪。
不過蕭昱溶這會兒已經沒空管這些了。這個想法只是在他腦子裏打了個轉,很快就被丢到了一邊,因為晴山在一旁已經快要跳腳了:“世子爺!別發愣了快些!快去用早膳!馬上就要去書院了!”
蕭昱溶被他叫得頭疼,皺了眉仗着身高彈了他一個腦瓜崩兒:“好了好了別喊了我知道了!”
顧家書院在顧宅的東頭一處僻靜的大院裏。裏頭就讀的除了顧家子弟,便只有那些頗有天分又努力上進的顧家至交的兒女。不過如今又多了個“以權相逼”的、顧四老爺的至交好友的纨绔兒子,蕭昱溶。
大院辟做兩邊,以一道院牆相隔,左邊做了男孩們學習四書五經君子六藝的地方,右邊則專供姑娘們學習琴棋書畫女紅禮儀。
按說尋常貴女,專攻一兩項便也足夠了,至多學個三四樣,否則便只能囫囵吞棗,學得再多也學不精學不透,樣樣只涉獵個皮毛,不如不學。
但顧簪雲卻是個“不尋常”。
自她四歲入學後,女學的先生們便欣喜地發現這位姑娘實在是聰慧過人。雖然學的速度與常人無異,但能做到樣樣皆精,這就足夠讓人驚詫了。也因此,顧簪雲一向深受先生們的喜愛和“關照”。
這廂顧簪雲在老師的指導下潑墨作畫,一牆之隔的蕭昱溶也在窗外晴山哀求的眼神下勉強裝出了一副乖巧的樣子。
晴山喜極而泣。
先生感慨浪子也可回頭。
學生們好奇着眼前人為何與京中傳言不符。
而面無表情地坐在一起和大家一起搖頭晃腦拖着長音背《論語》的蕭昱溶正在心裏暗暗發誓,下午一定要帶點春過來。
打死也不能再帶晴山!
顧府書院的學業繁重異常。好不容易熬到上午的課程結束,蕭昱溶帶着被課業折磨到生無可戀的心情,面無表情地走出了教室。
出了房門,隔壁悠揚婉轉的琴聲便突然清晰了起來。蕭昱溶不由得有些詫異地朝那邊望了一眼。
“女學還沒下課?”蕭昱溶腳步一頓,随手拉住了一個昨天剛剛見過的顧家子弟問話。
那顧家子弟被他一驚,片刻才回過神來搖搖頭:“倒也不是。左家那唯一一個姑娘琴技……平平,她又和九妹妹交好,就常常在下了學以後向九妹妹請教。”
蕭昱溶松了對方的袖子道了謝,站在原地想了想,轉道去了旁邊的女學門口。
月洞門裏古木參天,松柏成蔭。坐在樹下的少女穿着艾綠的上襦和荼白的下裳,皆是淺淡的顏色,極為素淨。一頭緞子似的長發垂落在身後,只在發尾處用竹青發帶紮了,正是個未出閣少女的分髾髻。微風拂動了她柔軟的額發,垂下的長長睫羽被明媚的陽光鍍上了一層溫柔的光芒,纖細的指撥動琴弦,指下流淌出不知名的悠揚曲調。
顧簪雲沉浸在琴聲裏,沒有發現門邊已經多了一個少年。蕭昱溶便也不出聲,只是懶洋洋地倚在牆上靜靜瞧着。待她一曲彈罷一回頭,那張芙蓉面上就顯出了訝然的神色,片刻又連忙收斂。
蕭昱溶幾乎要笑出聲來。
顧家的這個妹妹,也不知道是怎麽養的,怎麽就這麽好玩?
“元……顧家妹妹,你能出來一下嗎?我有個問題不懂,想向你請教請教。”蕭昱溶站直了身子,做出一副懇切的神色。
顧簪雲瞧他一眼,一時間也摸不清他這是要做什麽,只能依着規矩回:“不知世子要問些什麽?我才疏學淺,只怕不能全答上來。”
蕭昱溶一笑:“無妨,不過一些尋常的關于《論語》的問題罷了。”
四書五經,顧家女兒也是要學些的。學儒家經典,謀些官場之道,好來日可為夫君提供一分助力。
顧簪雲轉頭同身側的左茶解釋了兩句。玉雪可愛的小姑娘爽快地同意了:“我學琴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的,蕭世子的事兒更要緊些。”她眨眨眼:“不過雲雲你明天可千萬不能丢下我呀。”
顧簪雲笑着應下:“知道了,我不會失約的。”她起身理了理衣裳,朝外頭去了。
蕭昱溶帶着顧簪雲去了不遠處的一處涼亭,晴山和杜衡跟在後頭,隔開一段距離。
“世子有什麽問題就問吧。”顧簪雲将碎發別到耳後,但很快那碎發又滑落下來,在她白皙粉嫩的臉頰旁輕輕地晃動。
蕭昱溶瞧着便笑了起來,一雙貴氣的金絲丹鳳眼清而亮,像是菀彼叢桂,秋華郁郁:“問題麽……沒有。不過,元元可願意幫我做件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顧簪雲:我就是瑪麗蘇本蘇!
蕭昱溶:媳婦兒說的都對!
晴山:看我的眼睛!水不水靈?看我的視線!像不像班主任的凝視?
點春:我就知道,世子爺最喜歡用的小厮,是我![驕傲臉叉腰]
注:因為“桓撥”指大治,撥亂反正(出自《詩經·商頌·長發》:“玄王桓撥,受小國是達”),所以給顧清桓取字期寧
(我jio得還是顧清桓更好聽)
鳗面和蝦餅出自《随園食單》,春不老乳餅出自《金瓶梅》
“菀彼叢桂,秋華郁郁”出自清朝程智《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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