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夜出
臨近年關,蕭昱溶卻是難得地沉默了下來。除去讀書騎射,平日裏不管做些什麽,即便是連與顧簪雲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那麽活躍了。雖然話都還是和從前一樣說,但顧簪雲看得分明,蕭昱溶是為了不讓她傷心而強打的精神。
這是怎麽了?
顧簪雲左思右想了幾日,見蕭昱溶還沒有好轉的跡象,最終還是忍不住道:“杜衡,你今日幫我去問問蕭昱溶身邊的小厮,看看……他究竟是怎麽了。”
杜衡福身應下。
于是這日姑娘去女學的時候,候在外頭的杜衡便去找了蕭昱溶身邊的小厮。
蕭昱溶今兒個帶來的是點春,一看到她就笑開了:“杜衡姑娘來了!是顧九姑娘有什麽事兒還是您有什麽事兒啊?您說給我,我一定轉告世子爺,幫您把事兒辦得漂漂亮亮的!”
杜衡聽到後半句,連忙擺手制止了他:“不用不用,轉告蕭世子就不必了。”
點春眨眨眼,眼中透露出些許警惕之色,一面皺起了眉:“那杜衡姑娘你可得說明白了,有些事兒……我點春是絕對不會做的!”
杜衡看他一副自己仿佛要害了蕭世子的神色有些好笑,再度擺了擺手:“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來找你是因為姑娘想讓我問問,蕭世子這幾日是怎麽了?心情不好嗎?”
一向活潑的點春聽到這個問題竟然也難得地沉默了,半晌,他嘆了口氣:“其實倒也不是什麽旁的事兒……就是,長寧公主的祭日快要到了,世子爺他難免有些……”
似乎是找不到什麽詞語來形容,後半句話點春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了。
“祭日?”杜衡有些驚訝,“是在什麽時候?”
“……大年三十。”
杜衡将這話轉告回去的時候,看到自家姑娘竟然也難得地沉默了。
顧簪雲想的卻是去歲的事。那日她拜托蕭昱溶貼窗花之前,蕭昱溶分明也是有些不同尋常的低落情緒。
原來如此。
“姑娘?”杜衡試探地喊了一聲,顧簪雲回過神來:“怎麽了?”
“您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
顧簪雲自己也不知道。
她又能做些什麽呢?難不成再拜托蕭昱溶貼一次窗花?可是除夕也還有幾日呢,蕭昱溶現下這副模樣,當真是看得她着實憂心。
顧簪雲長長地嘆了口氣,向來被人誇“聰明伶俐”的顧家九姑娘精神頭一回生出些束手無策的感覺。
冬夜的風裹挾着寒意呼嘯而過,吹得窗外枯枝簌簌抖動,也吹得眠霞居的窗子發出難以承受的“吱呀吱呀”的聲響。寒風沖進門簾,近門處的燈被吹熄了兩盞。
眠霞居今夜的燈光有些暗淡。
顧簪雲注視着那被吹滅的燭光長久地出神,最後緩緩站起身來,慢慢地撫了撫竹青裙裳上些微的褶皺,做出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決定:“杜衡,給我一盞燈。”
“……姑娘!”杜衡腿一軟,險些跪到地上去。她面色慘白地和同樣驚慌失措的杜若對視了一眼——她們是希望能幫助姑娘,但是、但是……深夜去尋蕭世子,也未免太過出格了!稍有不慎,姑娘的名聲可就完了啊!
“水性楊花”“不知檢點”“毫無廉恥”……一想到這些詞語會加諸姑娘之身,杜衡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開始打起了擺子,搖搖欲墜。
“我去找他。”顧簪雲轉過頭看着杜衡,眼神十分平靜。
顧簪雲最後還是沒有拿燈。
她方才一時着急想岔了,外頭有巡邏的侍衛,她拿燈的話實在太過顯眼。
她拒絕了杜衡杜若的陪同,擺出了自收服她們後就很少擺出的主子派頭,強硬地命令二人留守眠霞居,自己獨赴枕水居。
幸而眠霞居到枕水居的一路上多植常青樹木,顧簪雲又身量尚小,這會兒靈活地在樹叢間鑽來鑽去,一路竟然也能躲過巡邏侍衛。
——她倒是不知道,原來自己有這麽好的做賊的天賦。
想到這兒,顧簪雲有點想笑。
看看近在咫尺的枕水居大門,顧簪雲壓了壓鬥篷的帽子,觀察了一下侍衛所在地,小心翼翼地挪了進去,一路挪到了堂屋門口。
點春和晴山竟然都守在門口,見到她過來,驚得險些叫出來,又趕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壓下了那聲尖叫,這才一臉詫異地開口:“九姑娘,您、您怎麽過來了?”
“我來找蕭昱溶。”顧簪雲靜靜地看着面前這兩人,神色是說不出的認真,“他在哪兒?”
點春猶豫了一會兒,替她打起簾子:“喏,九姑娘,你往這個方向走,我們世子爺就在那間抱廈裏頭。”
晴山沉默地看了點春一眼,卻到底沒有開口制止。
顧簪雲點頭道謝,走了進去。
堂屋裏燈光昏暗,抱廈中卻點滿了數十支蠟燭,将這個不大的空間照得明亮如白晝。正對門的牆上挂着一副美人圖,容貌同蕭昱溶足有九分相似。
那應當就是長寧公主了吧。
跪在畫像前身形單薄的少年轉過頭來,見是元元,先是驚訝,随後便是止不住的優心:“你過來做什麽?若是被人發現了,你……”
後半句話突兀地剎了尾,懷中是柔軟的身軀,鼻尖萦繞着幽幽栀子花香。她身上還帶着一點冬夜晚風的寒意,卻讓蕭昱溶更清醒也更迷蒙。
真邪?夢邪?
顧簪雲輕輕地抱住蕭昱溶。她原本只是想借此安慰他的,但當她被少年郎身上清冽幹淨的味道環繞的時候,卻不由自主地羞窘起來,只能埋在蕭昱溶懷裏,悶悶地道:“你……別太難過了。”
蕭昱溶沒答話,只是将懷裏的少女抱得更緊。
半晌,他輕輕應了一聲:“嗯。”
顧簪雲陪蕭昱溶坐了大半夜。他慢慢地講述着長寧公主對他的好——并不是外界謠傳的那般,無法無天地溺愛,而是嚴慈兼有,一心盼望着他能自由快樂地長大,同時又有該有的種種“不為”的底線。
顧簪雲認真地聽着。
從蕭昱溶的表述中能看出來,她當真是一和很優秀很優秀的女子。
也無外乎蕭昱溶如此懷念。
也不知道說了多久,蕭昱溶停下了,頓了頓,望着牆上那副畫卷:“她是四年前的除夕夜走的……當時那日爹忽然有急事,要帶我外出一趟,回來的半道上,就接到信兒說娘過世了。”
“她那幾日病得越來越重,但是我以為只要治好了就沒事了……那可是除夕啊,別人都在阖家歡樂,滿城煙火的繁華熱鬧,而她卻一個人孤零零地守在盈滿了苦藥味道的屋子裏,就這麽……去了。”
“沒事的,長寧公主不在了,那……”顧簪雲抿抿唇,似乎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以後我會陪着你的。”
天光乍破,一一舒展,屋裏的燭火已熄,少女雅致清冷的眉眼沐浴在透進窗戶的破曉天光之中,竟然也帶上了數不盡的溫柔。
蕭昱溶慢慢地、慢慢地笑了起來:“好。”
作者有話要說: 元元十一,虛歲算的話應該才十二
蕭同學十三,虛歲算的話也才十四
表白談戀愛初吻都太早了_(:з」∠)_
那就來個初擁吧(我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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