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弘歷弘晝

“傳去養心殿吧!”雍正突然嘆了一口氣,心裏有點難受。

蘇培盛知道雍正最近有心事呢, 但也不好問的, 便去诏兩位爺先去養心殿了!最近的萬歲爺可能是因為人上了年紀的緣故,情緒也外露了,也愛發脾氣了, 更愛較真了, 但是若說脾性, 蘇培盛倒覺得, 還比以前好些。以前的雍正太嚴肅,事事壓抑着,有什麽事也從來不會表露在臉上,那樣的雍正, 當然讓人猜不透心思,然而,看上去真的像嚴肅的冰塊和石頭一樣!

現在嘛,感覺更活了一些,當然了,也特別的能鬧騰!

雍正撸了一把兩只狗, 看了一下地裏還未冒頭的土豆, 嘆道:“你們兩只說說, 你們奶可是出啥事了?!哎……”

再擔心也得回來啊!因此便将兩只狗子交給了兩個太監, 自行回了養心殿!

糟心的!雍正一想到老四老五,心裏就沉甸甸的。這兩不省心的!

百福和造化與雍正呆時間長了,更依戀主人, 因而哪肯跟小太監回去?一見雍正走了,兩只竟是一脫繩,像脫疆的野馬一樣朝着雍正狂奔而來,“汪!”

小太監們急的滿腦門子的汗啊,一面追一面急道:“小祖宗們,千萬,千萬別跑了……”

雍正卻是一樂,見這兩只還有良心的很,便對着它們招了招手,道:“得,随朕去呗!”

“萬歲爺,這……”蘇培盛也是醉了,道:“這不合适吧……”

“哼……”雍正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道:“有什麽不合适的?!”

蘇培盛賠着笑,一時之間悲從中來,得,怕是得吵架了……

果然呢,雍正牽着兩只狗,笑嘻嘻的道:“兒子們,走了,朕帶你們去見你們哥……”

話隔着窗棱,誰聽不見啊?!弘歷便是再老成,表情也是挺一言難盡的,弘晝更是可怕,一聽這話,竟是眼一酸,嘴一扁,竟是嚎出來了,一聽見雍正進來,便撲了過去,一把抱住雍正的龍袍,嗷的一聲,叫了起來,道:“皇阿瑪,要狗做兒子,不要兒臣了嗎?!皇阿瑪,兒臣簡直難以置信,您怎麽能認狗當兒子呢,兒臣在宮外聽言官們說的時候,還不相信,沒想到,皇阿瑪如今真的連兒子也不要了,嗚嗚嗚……”

說罷悲從中來,哭起來了。

弘歷的表情就有點古怪,看着弘晝特別無語。得,跟狗争起來了,你跟狗争,你有面子,還是狗有面子?傳出去,你和皇阿瑪不就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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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弘歷其實知道,弘晝雖然瘋瘋巅巅的,但是他這個人一向極為聰慧,大智若愚,這麽一叫嚷,是丢臉,然而立即就拉近了與皇阿瑪的距離是一,同時,也表達了親近和嫉妒是二,三則是告訴皇阿瑪,兒子其實憂心着您吶!

雍正見了也有點哭笑不得,這狗兒子的事,外面傳的沸沸揚揚了?!

是有意思的很,是有人刻意造勢,說朕老糊塗了是昏君呢,還是表達着親近呢。

雍正一直知道弘晝看着是混帳,然而,他一直很聰明的,身為皇子,有什麽話是會白說的?這個話也明顯的表達了慶幸之意,他是真心的覺得皇阿瑪沒事,他的高興。

和親王雖然混帳,然而,在皇位上的是父親,還是兄長,這個差距,他是知道的。

父親在位,他便是再混帳,也沒啥事,然而兄長在上面,他也得小心翼翼,不得行差踏錯了,哪怕他瘋巅而自保,可是,兄長忌不忌憚他,誰知道呢?!

弘晝是真的高興,也心酸,也擔心和難受的。只是那時候,弘歷在前,他便是想來看,也不敢!

因為怕,怕雍正,也怕以後,為什麽怕雍正,三哥的死,是真的對他刺激很大,他覺得皇權太可怖,所以,真的對雍正心裏就有了恐懼,而對弘歷呢,也同樣,弘歷出色,況且他是皇阿瑪最年長的兒子了,弘晝雖早知自己承嗣無望,退出了争奪之意,然而也怕這個四哥會忌憚自己,他是小心又小心啊,自污又自污啊……

然而,當皇阿瑪真的快不行的時候,弘晝心中陡生出太多的惶恐和害怕,增添無盡的空虛。

後來皇阿瑪突然好了,弘晝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升上來的卻是酸澀和難受,他慶幸的同時,也有點唾棄自己的不孝,他的确是不孝子,因為三哥的事怕了皇阿瑪,因為四哥在前,所以他避着嫌,避開的又何止是嫌,還有父子親情啊……

所以此時此刻,弘晝借着狗的事哭的死去活來,那眼淚滾熱的,滴落在雍正的龍袍上。

雍正聽聞也不禁心酸起來,他哪不知弘晝這孩子的本意?他只是也不能将這事給弄大罷了!

因此,壓下了心中的酸意,反而道:“狗也比你貼心!沒良心的,朕好這麽幾日,你倒不來看!朕要兒子做什麽,還不如狗呢?!”

弘晝哭夠了,俨然是驚呆了,呆滞着紅着眼睛擡着頭看着雍正,像個呆瓜似的!

這表情,反正蘇培盛是沒法看了!

雍正的眼中帶着笑意說的,卻不是真的指責,然而弘晝依舊像被打擊了似的,糊塗的對着兩只狗猛看。

一呆,二呆,三呆……

雍正心裏樂了,想把他從自己身上撕開,沒能撕得動,一時拖着腿坐到了榻上,氣的甩了甩腿,道:“和親王,朕聽聞你又在府上為自己辦了喪事,你整天和尚道士的鬧騰,累不累,煩不煩?!弄的滿府烏煙瘴氣的,多叫人笑話!?”

弘晝是舍出臉來了,道:“兒臣再鬧騰也比不上皇阿瑪,如今滿京城上下,誰不知道皇阿瑪鬧的宮裏才是狗都嫌呢……”

雍正不聽則已,一聽額上的青筋跳了,怒着踹了他一腳,罵道:“自己不成器,倒管起你老子來了!邊兒呆着去!”

弘晝嗷一聲叫着跳開了,叫的特別誇張,一面叫還一面控訴呢,“皇阿瑪真的只要狗當兒子,不要兒子們了?!四哥,你看看皇阿瑪,你還不勸勸他,咱倆得把這兩只狗拿去煮了吃才好呢……”

雍正被他氣的不成了,瞪着他。這二貨倒是聰明,知道此時不宜自己一個人只與雍正說話,因此倒點出他四哥來。

誰說弘晝傻的,這皇子們,沒一個傻的,就是各自的心思用在不同的地方罷了!

弘歷笑道:“皇阿瑪如今龍體康健,兒子們也放心了,倒是老五,最近混的實在不像個樣,倒氣着了皇阿瑪。”

雍正自然接話笑道:“他是個沒出息的!竟與狗吃起醋來了,行,有本事把朕的狗偷走,朕還不信了這宮裏上下,還有人敢偷朕的兒子的,你要是做那偷狗賊,朕叫人去抄了你和親王府,把你一屋子的和尚道士全趕出去!”

“皇阿瑪偏心!”弘晝老委屈了,抽抽嗒嗒,倒與狗相互瞪起眼來,嘴牙裂嘴的沒個正形,弄的兩只狗嗚嗚嗚的威脅聲,不過也知道怕他,倒避着。

蘇培盛忍俊不禁,覺得這五爺真是個妙人,和親王是個挺能沉得住氣的人,皇上好了,寶親王不來,他便是再想來,也能忍着不來,若是來了,便有了刺探皇上龍體的嫌疑,若是皇上好着,倒沒什麽,雍正不會怪他忌他,若是不好,寶親王怎麽想?!所以才說皇家的孩子心酸吶,便是再有孝心,也得壓着抑着,避退而讓着。

而寶親王也更是個妙人,他知道最近風頭不大對,想來看看雍正的情況了,然而,若自己一個人來,也顯得不太好,若是往日的雍正也罷了,這沒什麽,可是在明顯感覺到雍正變了的情況之下,他一個人只身來刺探,落了個這種嫌疑,太引人矚目和揣測……因此,他聰明啊,把五爺一并拖過來了,所以,刺探也就變成了看望和關心,再說了,指明了是兒子看望老子,誰敢揣測,哪怕在這個風頭上,也沒人敢說兒子關心老子就不對!

而五爺呢,就更聰明,一來就哭啊,哭完了倒混起來了,把說話的地方讓給了雍正和寶親王。

所以說,天家父子相處,處處是玄妙,這樣的情況,在普通人家,能有這機靈勁?!

雍正特別無語,瞪了好幾眼弘晝,道:“沒出息的!倒也狗計較起來。真是……”

“五弟也是一時吃味,其實他很關心皇阿瑪,在府中,也一直為皇阿瑪在神佛面前祈禱的,”寶親王道。

雍正笑道:“他這性子,你便是為他說好話,朕也不信,倒是你,确實是讓你擔憂了!”

“應該的,兒子只恨不能替皇阿瑪分擔病痛,如今皇阿瑪好了,兒子再高興不過的。”寶親王笑道:“瞧皇阿瑪的面色,的确紅潤了不少,如此,兒子也就放心了!”

雍正笑道:“朕原以為也快不行了,不料神佛顯靈,倒與了朕至少二十年的壽命,說朕兢兢業業,為大清子民殚精竭慮,閻王爺也不忍心收朕,便放朕回來了,如今一想,這身子骨可不就好了嗎?!也是托了福……”

太醫都說了他當時是撐不過幾日了,寶親王焉能不疑?!

突的好了,鴨子飛了,誰心裏都跟煮了起來似的。所以雍正這話,只是個借口,寶親王不管信不信的,他也就不管了。

這話,卻叫所有在場的人心中突的跳了一聲。

至少二十年的壽命?!這話……為何如此确定?!這些日子沒與別人說,偏與寶親王說,這其中……沒有敲打,誰信?!

寶親王笑道:“也是皇阿瑪有洪福,有聖祖爺護佑,滿天神佛看着皇阿瑪呢。此事倒叫兒子憶起聖祖爺在熱河,賞的那柄如意來,兒子覺得這本是聖物,既給了兒臣,便是連聖祖爺也是護佑着皇阿瑪的。昔年之事,依舊歷歷在目,其實兒子如今想來,當時聖祖爺不與皇阿瑪,是怕其它叔伯們多心。其實在聖祖爺心裏,屬意的人,就是皇阿瑪。皇阿瑪也沒叫聖祖爺失望過……”

沒叫聖祖爺失望過!呵呵,別的不提,只提這如意。挺有意思。是說以後這皇位,不光是從雍正手裏得,還是從康熙手裏傳承的。

雍正覺得現在的弘歷也是心大極了。覺得沒有對手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試探了嗎?!

便是弘晝聽的也是皺了眉。

雍正卻笑了,道:“你記錯了!昔年那柄如意,卻是聖祖爺從賜與太子的兩柄之中挑的一柄。”

寶親王怔了一怔,笑了笑,道:“還是皇阿瑪記性好,兒子竟忘了這個!”

雍正清清一笑,寶親王真有意思啊,偏忘了最關鍵的,是想試探他還是不是原來的雍正嗎?!同時呢,別的不提,偏提這個。

呵,雍正豈能叫他生了貪心,便繼續道:“如意,梵名阿那律,古之爪杖也!”

弘晝聽出這話雖平平淡淡的,然而,卻莫名一股驚心動魄的味道來,心驚肉跳的。

“本是賞賜太子之物的兩柄,偏偏拿了一柄出來賜人,賜誰給呢,都以為是老八,也以為是獵物最多的十三,可是皇阿瑪覺得兒子們都太貪心,所以一個也沒給,單單只給一個小孩子,借以敲打太子,不滿老八,以及冷落十三,”雍正似笑非笑的道:“如意也只是如意而已,可是映射出來的卻是貪心的人……”

寶親王臉色有點汗了,竟是跪了下來,道:“皇阿瑪明鑒,兒臣提及此事別無旁心!”

雍正将他扶起來,笑呵呵的道:“朕豈會疑你有旁心,倒是你多心了!”

寶親王委屈的道:“皇阿瑪知道兒臣的心就好。”

雍正道:“聖祖爺兒子多,個個人中之龍,個頂個的孝順,而朕兒子少,除了你一個成年的比較有出息的,其它的,還不知道呢……昔年也是朕誤了,一生為兄弟所苦,為兄弟所累,所以想着,不能叫自個兒的兒子也重複朕心裏的苦。如今想一想,實在對不住聖祖爺……老四也是,老五也是,這樣子,便是此次朕撒手去了,聖祖爺問起來,兒子都不知道說好,還是不好……到底一代不如一代啊,所以,你們兩個,已成年封王的,也別怨朕心狠,不拾掇個人樣子來,怎麽能托付重任?!朕也是被聖祖爺千錘百煉,才至有今吶,可依舊做的不夠好,這基業做的再好,若是繼承者不能承父制,一切又沒用了……”

等等!這啥意思?!

寶親王臉色也有點呆滞。這話裏的意思至少幾十層!

這是嫌他們沒個人樣子,說還是未定嗣,都不成器之意嗎?!這話聽着不對啊,感覺寶親王是被将了一軍回來了!而且還是致命一擊!

雍正對兒子們都不滿意,包括寶親王,是這意思吧?!

以前定嗣了,是因為快死了,而現在呢,又活了,嫌寶親王不成器了?!怎麽聽着,這麽怪呢,這是找個借口說寶親王還不如康熙的兒子們呢,還是敲打他別貪不該貪的?!老子還活着,且輪不到兒子呢,是這個意思吧!

弘晝都聽的呆了,不對啊,說事歸說事,但是皇阿瑪為什麽要帶上他下手?!皇阿瑪真是坑的一手好兒子,這是把他也給拖下水了?!

他不想,不想參與!

弘晝心裏巨苦,覺得今天是真的被老四拖來給坑了,同時,也被雍正給坑了。

憑啥?!憑啥要當兩邊都不落好的受氣包?!

弘晝心裏委屈了,難道皇阿瑪一點也不心疼自己,想像先帝一樣,把他拖出來,如當初的大阿哥對太子一樣嗎?!

不……

弘晝的臉也綠了。而蘇培盛呢,一張臉低的恨不得到脖子裏去了,那表情是半分也看不出來不對!

雍正才不管這兩個兒子怎麽想,反正他跟沒事人似的,當沒看到,笑道:“所幸朕如今身子骨還算可以,以後多重保養,好歹還能再錘打你們幾年,好歹不能輸于先帝的托付,朕才算對得起大清,對得起社稷,和先帝交付的重任。”

“皇阿瑪……”寶親王怔怔的,沒了魂一般。

雍正跟沒感受到他的情緒似的,反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好幹!別怕出錯,如今吶,你們還有試錯的機會,朕還能幫你們兜一兜底,有朕看着呢,別怕出錯,弘歷就繼續在戶部當差,老五,你呢,也別與和尚道士混了,也出來當差,若是敢糊弄朕,朕削你信不信!?”

弘晝一聽就耍賴了,他心裏委屈呢,憑啥?!

憑啥不想來,還被老四給拖出來當墊背的,憑啥這父子打擂臺了,要拉他下水?!他是爹不疼哥不愛的,一時倒是真惱了,道:“皇阿瑪,兒臣沒本事,只想混着,不想當差,也不會當差……”

雍正冷笑一聲,道:“沒事,朕教你怎麽當差!”

“!!!”弘晝哪敢啊,竟是又鬧起來了,嚎道:“萬一出了錯,皇阿瑪要削兒臣,四哥也丢臉,兒臣不願幹,也做不好,還請皇阿瑪成全兒子吧,不然兒子也出家當和尚去了……世祖皇帝還需要人奉靈位呢,兒子就挺合适的!嗷……”

啥意思?不想幹還想去跟順治皇帝混了?!看把你能的,你咱不上天呢?雍正一腳就踹上去了。弘晝特別誇張的叫了一聲,竟是往狗子後面躲,兩只狗子一臉懵逼,呆滞狀……簡直不敢相信有人竟然拿它們兩只當擋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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