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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燭光下,張曉看着桌子對面的人。如果說之前的她像是一塊淡漠的水晶,那麽現在她的表情就是生動的流水,更加真實鮮活。

他目光一收,把筷子擱下:“這事犯法不?”

堯曳趕緊回答:“當然……不犯法吧。”她抿了下唇,“現在又沒攝像頭……況且是我自己的辦公室,要是之後來電有人追究,我大不了出個維修費。”

自言自語後,她篤定得出答案:“不犯法,放心。”

張曉又問:“你公司在哪裏?”

“金宜財富,在金融街一棟。”

“不遠。”

“嗯,不遠。”

張曉點了下頭:“好,我們明天上午去。”

堯曳:“上午幾點?”

張曉琢磨地看她一眼:“定好了幾點,你能判斷時間?”

也是,堯曳這才想起自己今天快中午才起床,她尴尬地摸摸下巴。

張曉說:“這樣,我明天上午不出門,你什麽時候來找我,就什麽時候出發。”

堯曳趕緊點頭:“好,那就這麽說定了。”

讨論結束,張曉站起身來,收拾鍋碗。堯曳也跟着站起來:“要我幫忙麽?”

張曉端鍋的手停住,沒忍住笑了一下。

“你笑什麽?”堯曳立即瞅他的臉。

張曉清了清嗓子,整理好表情:“沒什麽。”他重新端起鍋,“不用幫忙,你回去吧。”

“那好。”堯曳把包從椅子上拎起來,勾在肩上,“那明天見。”

張曉把鍋放在地上的水盆旁邊,站起身說:“明天見。”

他沒有走出裏屋,但一直靜靜站着,聽着牆那邊的腳步聲慢慢變淺,大門一開一合,腳步聲消失了。

張曉走回桌邊,開始收拾碗筷。這時外面的門又開了,他立即停下動作,聽到熟悉的腳步悄悄踏進來,停頓一下,又迅速消失在門外。

她忘記拿桌上那兩瓶礦泉水了。他想。

堯曳爬樓回到家裏後,進廚房翻出一口小奶鍋,珍惜地熱了小半瓶水喝。

剩下的多半瓶,一半用來刷牙,一半留着明早刷牙。

天剛剛黑沉下來,堯曳便吹熄了蠟燭躺在床上。她要早些睡,明天才不至于起太晚。

初始睡不着,堯曳便望着黑乎乎的窗外發呆。

電真的完全消失了麽?

她想,這樣情形再過上幾天,小區裏的居民就走得差不多了,張曉也走了,她或許真的應該考慮離開城市,去到沒有那麽高度發達的地方生活。

可以去綠源山莊。但堯曳跟陳金石并沒有那麽熟識,只當他是長輩級別的上司,她甚至不能判斷陳金石是真心邀請,還只是深慮後的客套。

她也可以租或者買一處小房子,在附近某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周圍有農民種滿莊稼與蔬菜,她每天買上些吃,也算綠色有機食品。

堯曳想了許多,最後思維飄到方才,在昏暗的保安室裏吃得那碗面。這算得上她幾天來吃得最香的一頓飯了。

堯曳翻了個身,想等明天拿到那五萬現金,她可以請張曉好好吃一頓飯。

也不知道公司附近的炭火涮肉還營不營業。

第二天堯曳醒來後,立即來到窗邊。她趴在飄窗上,看太陽光芒稀疏,應該時間尚早。

堯曳刷牙洗漱,抹好護膚品,然後想了想,把化妝包拎了出來。

她把化妝鏡立到卧室飄窗上,光線良好,可以從鏡子裏清晰地照見自己臉上的絨毛。

這幾天都沒有化妝,一是卸妝洗臉太不方便,而且在陽光下長途跋涉,累都累得半死,堯曳也沒精力及時補妝。

但今天,她很有心情。

堯曳站在窗前,精心化好了全妝。然後她換上了一身米白色連身褲,束了根腰帶提高腰身,整理了一下衣領,對鏡把頭發揪成馬尾。

堯曳踱到廚房,拿出剩下的半罐幹果吃,又把最後一盒牛奶拆開喝了。

她吸着牛奶,又來到全身鏡前,轉着圈照了照,長舒了口氣。

堯曳帶上門下樓,在十層的樓道裏碰上了兩個人正埋腰往外搬行李。

樓高戶稀,堯曳爬了這麽多天樓梯,第一回遇上鄰居。

“住十二樓的那個姑娘吧。”鄰居先跟她打招呼。他們都戴着遮陽帽,一擡起臉,堯曳才認出來,是之前在小區門口碰上的那名高中生的父親,旁邊的女的應該是他妻子。

堯曳:“你們這是,要搬走麽?”

“對,去孩子奶奶家。”父親撐着腰歇了口氣,“現在咱們附近連新鮮蔬菜都買不着了,呆不下去了。”

高中生的母親沖堯曳禮貌一笑,說:“孩子他奶奶家在山西,說不準那裏沒停電呢。”

堯曳:“山西?那可是夠遠的。”

父親:“五百公裏左右,一周之內就騎過去了。”他指了指腳下的包裹,“自己帶了睡袋和帳篷,就當騎行鍛煉了。”

堯曳:“不考慮先去附近周邊的村鎮麽?”

父親:“近處也沒有親戚朋友啊,而且城裏人都往鄉村湧,在陌生的村鎮裏找個靠譜的地方也不容易呢。我想着先奔着老家的方向走吧,路上邊走邊看,有合适的住處就多休息幾天。”

這時,高中生從安全門裏探出頭來:“媽,你看厚外套要不要帶?”說完高中生看到了堯曳,沖她點點下巴。

母親說:“得帶幾件,等我去收拾收拾。”

堯曳趕緊說:“你們快忙吧,我先下樓了。”說着她擺擺手往樓下走。

夫妻也沖她擺擺手。

“姐姐。”高中生突然出聲。

堯曳不知道是不是叫自己,回頭不确定地望向他。

高中生半個身子探出安全門:“希望早日能夠來電,我們就可以再見面了。”他露出朝氣笑容,揮揮手說,“再見。”

堯曳覺得心情有些複雜,看着他們微微一笑:“好的,再見。”

此時每一聲再見都不再是客套,而是祈福。

堯曳走出樓道,看到自己車旁邊,以垃圾桶為中心的半米範圍內都堆滿了垃圾袋,又被高溫天氣烘曬了兩天,已經開始發出陣陣異味。

一路經過的單元樓都是如此情況,空曠無人,垃圾遍地。

只是電力消失了,又沒有喪屍入侵,沒有病毒席卷,但整個城市卻仿佛陷入末日。

堯曳感覺生活在不可控制地朝着無比誇張的方向發展,就比如現在,她正打算叫上幫手,去公司砸玻璃取錢。

保安室門口停着一輛三輪車和兩輛自行車。張曉正在半蹲着修其中一輛。

他看到堯曳,撐着膝蓋起身。

堯曳在幾步遠的地方問他:“自行車壞了?”

張曉瞅着自己的手,應該是有些髒,他搓了兩下,說:“沒有,我換了個腳蹬。”

他又指着說:“這輛車骨架結實,這輛腳蹬和座墊新,我就換上去了。之後騎這一輛換好的。”

堯曳走近來,目光順着他的指向看了看。不過她也分不出個好壞,只覺得都是烏突突的金屬,她擡起目光看張曉:“走着?”

張曉說:“稍等,我進去洗個手。”

沒幾秒種,張曉就洗好出來了,還背上了個背包。他正在鎖保安室的門,堯曳在身後問:“你不把車子放到屋裏,不怕丢麽?”

現在把自行車扔在外面,就好比将一只昂貴的包丢在街上,而且還敞着口,能看到裏面滿滿當當的珠寶鈔票。

張曉鎖好門轉過身來:“你不想騎車試一下”

“我……?”堯曳愣了一下,往後退了一小步,擺着手說,“不至于不至于,我公司挺近的,我這兩天都是走路去的。”

張曉說:“你可以先試着騎一下三輪車。”他走過去邊把三輪車推過來邊說,“三個輪子比較平衡,不會騎也倒不了。”

堯曳說:“我只會四個輪子的,少一個都不行。”

張曉已經把三輪車推到堯曳面前,他看着她:“真不想試試?總比走路快得多。”

安靜幾秒後,堯曳咬咬牙,瞪着三輪車說:“試試就試試。”

她在張曉的指揮下,一腳蹬着,一腿跨到另一邊。她坐上三角形座椅後,就不敢動了。

張曉說:“你把腳放在蹬子上,蹬一下就走了。”

堯曳默默念叨着:“我科三考了好幾遍才過……”

張曉:“你說什麽?”

堯曳看他:“怎麽蹬?”

“你先把腳放上去——”張曉指揮不動,蹲下身子,用手握住她的腳腕,放到車蹬上。他隔着鞋子鼓勵性地拍拍她的腳面,“那個腳,也這樣。”

堯曳把另只腳也蹬了上來。張曉一手握着她的腳腕,一手推着她的膝蓋,向前用力,三輪車開始朝前滾動起來。

張曉蹲在地上,看着輪胎貼地滾出了幾米,才慢慢站起來。

“倒不了吧。”他沖她說。

堯曳緊握把手,認真看路,沖着後面喊:“我覺得我可以了。”

後面久久沒有回應,堯曳不确定自己已經騎出了多遠,剛想回頭看,張曉騎着自行車滑到她身邊。

“走吧,上路。”

堯曳:“出……小區?”

張曉:“對啊,不是要去你公司。”

“第一次騎車就去那麽遠?”

“有什麽差別?”張曉以龜速慢慢騎着,保持在她身側,“現在路上一輛車都沒有。”

堯曳稀裏糊塗就騎着三輪出了小區,上了大路。

到路口的時候,堯曳十分驚慌:“這個車沒方向盤怎麽轉彎?”

張曉:“車把往想轉的方向擰一點。”

“怎,怎麽擰?”

“順着感覺擰就行。”張曉看着她:“我們不是已經轉過來了?”

要騎上高架的時候,堯曳看着前面的斜坡,十分驚慌:“這個車動力夠麽?”

張曉:“你使勁蹬幾下就行。”

“是使勁蹬還是快速蹬?”

“……你使勁了自然就快了。”張曉示意,“我們已經爬到坡頂上了。”

路騎了大半,堯曳意識到,這個三輪車還确實挺穩的,她心情慢慢放松下來,騎行速度也比龜速加快了一些。待轉過路彎來到金融街時,堯曳沖身旁的寫字樓示意:“到了。”

張曉聞言跳下自行車,他打量了兩眼這棟高大精致的建築,然後他轉過頭來,發現堯曳已經騎出去十來米。他不由喊着問:“不是到了?”

“對啊……”堯曳糾結地在腳下尋找着,“這個剎車在哪裏啊?”

作者有話要說:  假期溜得飛快,開學事多,之後晚上21:21更新,盡量日更。

待取好盤纏,訓好坐騎,定好保镖,便可以上路了,不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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