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原來人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裏也會發光,跟藏在叢林中的野獸一樣。
張曉是單眼皮,他眼皮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褶皺,只有嵌在深眼眶裏的一對眼仁,黑是黑,白是白,格外純粹。
堯曳注視着那雙眼睛:“你這人非得這麽犟?”
張曉沒說話,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眼底有光芒輕輕波動。堯曳聽着他起伏呼吸,總結:“你緊張了。”
張曉說:“我不緊張。”他又問,“我為什麽要緊張?”
堯曳看着他,身子前伏,伸手探向前。張曉閉了下眼睛,但她的手直接伸向他頭頂,胡亂揉了一把。那頭發硬得像鋼絲。
她說:“就是緊張了,你看你頭發尖都立起來了。”
張曉幹巴巴地說:“我頭發短。”
堯曳笑了一聲。
他手上撐着的腰身一下子撤了。
堯曳翻身躺回了羽絨墊上,幾秒鐘後,她把小被子扔了過來。
張曉說:“我……”
“你什麽,你不用?墊子也不要,被子也不要,你當自己在拍士兵突擊啊?”
張曉說:“那你……”
“我有外套。”
安靜片刻後,張曉妥協了,他把被子抓了過來,塞到後背底下。
草地上有種清新的潮氣,從四面八方漫布過來,随着夜深越來越濃。張曉平躺不動,望着頭頂的帳篷,後半夜時才沉入睡眠。
他是跟太陽一起醒來的,周身一片明亮。
張曉眯縫着眼睛,看清堯曳背對着躺在另一側,外套在身上裹得緊緊的。她的頭發鋪開來,發梢幾乎碰着他的手背。
這畢竟只是個單人帳篷。
張曉爬起身,把被子稍微抖了抖,蓋在她的身上。然後他輕手輕腳掀開簾子,随即——
“你在幹什麽?”
一個男人正在偷摸從他們的三輪車裏翻東西。見張曉出來,他頭一低,把東西抱在懷裏拔腿就跑。
張曉晃了晃剛清醒的腦袋,追了過去。
從背影看,男人穿着一身藍綠色的運動服,張曉感覺有些許眼熟,但奔跑起來的腦子也沒轉那麽快。
男人繞着服務區大樓跑,跑到中段時跨上臺階,張曉也跟了上去。臺階之上的路鋪着瓷磚,不太粘腳,男人踉跄一下,懷裏抱着的一個東西掉下來摔在地上。男人回頭瞥了一眼,猶豫了下,還是沒撿,抱着其餘的繼續朝前跑。
那東西在地上滾了兩滾,停在張曉腳下,是一小瓶礦泉水。張曉把瓶子撿起來,再擡頭,男人已經轉過大樓的拐角。
張曉幾步跑到拐角,大樓另側一個人影也沒有。大樓旁邊是空蕩蕩綠化帶,直到很遠處有幾人在路上騎車。
張曉視線又拉回來,朝着樓牆中央突起的側門走過去。
他大步走至面前,探頭一看,門檐下躲着一家四口。夫妻一人抱着一個孩子,作出噤聲的動作,兩個小男孩各捧着一瓶水在悄悄地喝。看到張曉出現的同時,其中一個小男孩把瓶子移開嘴巴,放聲大哭起來。
在尴尬又嘈雜的哭鬧聲裏,張曉看着他們身上統一的家庭運動服,想起來昨天在高速路上遇到過。
張曉翻起手掌,他還握着剛才撿起來的那一瓶水。他腦袋動了動,剛要開口,聽得後面傳來聲音。
“什麽情況?”
張曉回頭,堯曳拎着外套走了過來,她穿着一件貼身的飛袖t恤,下擺紮在運動褲裏,身材纖瘦,卻又玲珑。她走到側門前,看到眼前場景:“水被他們拿了?”
張曉 “嗯”了一聲。
堯曳看看小男孩手裏開蓋的水瓶:“還喝了?”
母親忍不住了,開口說:“我們……實在是找不到水了,路上又渴又累的,好容易到了服務區,超市也是關着的,孩子渴得晚上都沒睡覺。”
她又瞥了一眼張曉手裏的那瓶水:“你們帶了那麽多水,我就想,你們也不缺這幾口。”
堯曳一邊聽她說話,一邊把外套穿上,待她話音止了,堯曳剛好把拉鏈拉到胸口。
張曉看着堯曳,這副架勢,就覺得她有話要說。
堯曳擡胳膊抻抻領口,看着他們一家四口:“我們自己帶的水,帶多帶少又怎樣?多帶幾瓶就該救濟給別人麽?”
母親說:“我們也是沒辦法……”
“沒辦法?你們兩個大人帶着孩子出遠門,最基本的都不準備好,一路上能有幾家超市開着門?你們之前沒有個預料麽?”
母親:“這情形沒辦法的,孩子渴得都一直哭,換你也得這樣……”
堯曳挑眉:“哦?你們一口一個沒辦法,說是買不到水,可你問過我們的水賣不賣麽?哪怕給我們打過一個招呼麽?”
母親噎了噎。
“一句招呼都沒有,直接拿了就跑,就這麽給孩子做榜樣的?”
夫妻臉色十分難看,在這個空檔裏,小男孩響亮地吸了一下鼻子。
堯曳瞥了一眼淚眼汪汪握着水瓶的小男孩,緩了口氣,沖母親伸出手:“給錢,十塊錢三瓶。”
母親愣了愣:“啊?”
“想要水,花錢買。”堯曳拍拍張曉的手臂,“你這瓶也給他們吧。”
張曉點頭,把水遞到母親面前,慢吞吞地說:“你得給我十塊錢。”
父親趕緊戳一下母親的腰眼:“給人家十塊錢啊,三瓶,十塊,這個價格哪裏找去……”
母親的臉青紅接替,趕緊從包裏抓出十塊錢紙幣,張曉收了錢,把手裏的水遞過去。
堯曳拍拍他的另只胳膊:“走吧。”
他們遠離那一家四口,往走回去,此時陽光更加透亮,前方的帳篷像一只鮮豔的毒蘑菇長在深綠的草坪上。
堯曳看着那頂帳篷,問張曉:“你剛才想直接把水給他們啊。”
張曉低低“嗯”了一聲:“就三小瓶,他們還帶着兩個小孩,也挺辛苦的。”
“他們喝完後又沒水了呢?又來你這裏偷拿呢?”
張曉說:“不會的,我們馬上就離開這裏了。”
“他們跟我們是一個方向來的,之後也要一路走,肯定還會碰上的。那你就一直看着幾瓶水,不睡覺了?”
張曉頓了一下,說:“沒你說得那麽複雜。”
堯曳深深嘆了口氣,轉過臉看他:“張曉,你這樣太容易被騙了。”
張曉感到莫名,擡了一下額頭瞅着她。
堯曳又嘆口氣說:“哎,還好我善良。”
走回草坪,張曉把帳篷收起來裝到車上。然後他拎出大背包,問堯曳:“早上吃面包還是餅幹?”
堯曳湊過去看:“都什麽樣的?”
張曉撐開包口:“有奧利奧,還有昨天的那種面包,還有火腿腸,不過你不愛吃。”
堯曳說:“我還是吃面包吧。”
張曉點點頭,把面包遞給她。這時包裏只剩下了一個全麥面包,其餘的都是甜餅幹,張曉想着把那個面包留給堯曳下次吃吧,于是自己拆開包餅幹。
堯曳把面包吃了一半,其餘的包好放回去了,張曉又遞給她一只橘子。全部吃完,張曉把垃圾都統一收好,留在服務區的大垃圾桶旁,他們騎車出了服務區。
在即将進入高速的路口,張曉停下來,說:“我看一下路。”
他展開大地圖,翻疊了一下,看着這段高速路段,想今天停在哪裏合适。堯曳湊在他身旁看了看地圖,指着說:“前邊這麽多山?”
地圖上的高速路兩旁用棕褐色畫出山脈簡圖。
張曉點頭:“對,往百裏泉那個方向都是山區。”他看好了地圖,一邊疊起來一邊說,“不過已經開發得很好了,一直都有高速路,很好走。”
裝好地圖,他們騎上車并排前行,約到中午時,高速路兩旁的植物由野草變成了莊稼,莊稼後面有成片古樸的平房。
“這是沁桃村,在城市的最邊緣,今天下午就能夠出城了。”張曉介紹道。
又繼續騎了一段,高速路邊間隔停着兩輛推車,他們把車速慢了下來,看見第一輛推車裏裝了一筐桃子,車旁一個老頭坐在小馬紮上。張曉停下車,問:“大爺,您這桃子怎麽賣?”
老頭有一搭沒一搭扇着蒲扇:“二十一個,五十三個。”
張曉轉回頭問堯曳:“你吃不吃桃子?”
堯曳:“這個價格是不是算貴?”
張曉無奈一笑:“現在什麽不貴,買幾個吧,我就帶了幾個橘子,已經吃完了。”
堯曳說:“我來買吧。”她跳下車,張曉已經遞給了大爺五十塊錢,開始在筐裏挑揀桃子。
老頭瞅着他:“不用挑,這些晚桃一個賽一個甜,沒一個壞的。”
張曉還是在挑,他翻開一只桃子,問:“大爺,您是旁邊這個村子的麽?”
老頭說:“是,全村都沒電了,沒事情做,瞅着這路上有人騎來騎去的,就出來給你們賣點水果吃。”
張曉終于挑出了三個熟度正好的粉桃,他把桃子抱在懷裏,放到了堯曳三輪車的空位上:“一會兒我們在前面停下午休,把這些直接吃了就行。”
他們推着車子走了幾十米,來到第二輛推車面前。推車旁還是坐着一個老頭,這個老頭戴着花鏡,顯得更富态一些。
堯曳看他的推車裏擺了四只暖瓶,車把上也各挂一只,問:“您這是,賣水?”
帶花鏡的老頭指了指地面上立着的一塊牌子,堯曳彎下腰看,牌子上用毛筆赫然舞出三個大字。
【賣.熱.水】
這個情景下,真是處處是商機啊。
堯曳走回三輪車旁,說:“走吧。”
他們剛要騎上車,老頭擡起頭問:“不喝壺熱水暖暖身子?”
堯曳說:“不用了,我們有水。”
老頭悠悠道:“喝點熱水好啊,前面路冷。”
堯曳不解其意,看向張曉,張曉說:“前面就是山路了。”
“很冷?”
張曉:“應該差別不大,可能樹多比較陰涼。”
他們騎車走出幾百米後,在路邊停下,靠着高速路的欄杆,望着茂盛的莊稼地,吃了些主食,然後把桃子洗淨吃掉。
在外奔勞,吃些水果是很舒服的,果腹又解渴。張曉把桃核上的果肉啃得幹幹淨淨,然後擦淨手繼續前行。
随着車轱辘一段段地滾過,路旁的莊稼地漸漸消失了,換成了嵌着山石的黃土。地勢也開始變得起伏,有些路是上坡,騎上去很費力;有些路是下坡,不用蹬就滑下去了。
堯曳輕松滑下一段坡路,擡頭遠望,她看見遠處出現一座慢慢上擡的山脈,而山脈底下有個黑色的洞口。
“前面是……”
張曉:“一條隧道。”
張曉記得在地圖上還看到了這個隧道的名稱,是條十分著名的開山隧道,長約1.5公裏。
看地圖時,他以為隧道無非是有了頂棚的高速公路,沒什麽不同,可随着慢慢接近黑邃的洞口,張曉的眉頭一寸寸皺了起來。
沒有電,沒有燈,進入隧道前行,意味着進入了漫長的黑暗。
那才是真正沒有任何光源的漆黑,把手貼到面前都看不清幾根手指。
萬一裏面有停滞的車輛攔路呢
萬一裏面有看不見的行人在慢慢走呢?
微弱的燭光連一米方圓都探照不清,更別提映亮前面的路況了。
張曉在距離隧道口十來米的距離停下車來。
堯曳也停下了,她看着前方的洞口,感覺那裏面的黑得仿佛能夠漫出墨汁。
靜了一會兒,堯曳說:“多點幾根蠟燭吧,我們推着車慢慢走。”
推着車在黑暗中步行1.5公裏,那将是無比漫長的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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