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樓道、房間、就連外面的路燈也都亮了起來, 剛才還在抱怨着的住戶們終于停下了抱怨的聲音, 挂斷和物業的電話,中斷和鄰居的吐槽,關上了門。

嘈雜的環境突然變得安靜起來。

溫軟在黑暗中待得時間久了, 突見光亮被刺的立刻閉上眼睛, 等緩過來才睜開眼, 然後就像是如夢初醒一般, 她有些無措又有些怔楞地看着現在這個情況, 她整個人都被林清寒抱在懷裏, 而她的雙手正牢牢地挂在林清寒的脖子上。

臉一紅。

她連忙松開挂在林清寒脖子上的手, 腳步不由自主地想往後倒退,可她還沒有往後邁出一步, 就被人拉住了。

林清寒的手掌牢牢地撐在她的腰上, 帶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不允許她再往後退。

溫軟有些不太适應。

自從和林清寒分開後, 她跟他就沒這麽親近過了,剛才是一個意外。

那個時候,她滿心期待着林清寒能夠從天而降, 能像以前一樣陪在她的身邊, 能抱着她安慰她,跟她說“別怕”。

而就在她失望的時候,林清寒竟然真的從天而降,他拍打着門,喊着她的名字, 也敲開了她的心房。

剛才打開門,看到林清寒的剎那,她心中是一種什麽感覺呢?就像是內心的期盼得到救贖,她在前後的黑暗中,看到了屬于自己的光。

所以。

她控制不住心中的悸動,抱住了林清寒。

可悸動過後,一切就該回到原點了。

她和林清寒

終究不是以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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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軟咬了咬唇,沒有看她,目光落在別處,似乎有些躲閃,“林清寒,你”

“別動。”

林清寒打斷她的話,然後他突然蹲下身子,視線正對着溫軟的膝蓋,另一只手輕輕觸碰那一塊通紅的膝蓋,“這就是你說的不疼?”

他的聲音并不算好,甚至帶着些低沉的嚴厲。

溫軟不自覺想往後倒退,但想到林清寒剛才那句話又停在了原地,她的神情有些別扭,目光落在旁邊的白牆上,張了張口,也只能很輕的說一句,“過會擦點藥就好了。”

林清寒似乎嘆了一口氣。

他沒再說話,起身把人打橫抱了起來,走進這個從未踏入過的房間。

突然的懸空讓溫軟有些心驚,掙也掙不開,逃也逃不掉,她再也沒有辦法,只能被迫把手重新挂在林清寒的脖子上。

黑暗之中親近也就罷了。

現在房間裏這麽亮,她有些窘迫,也有些無所遁形,“你不用”

觸及林清寒那張臉,口中的話又有些說不下去了。

眼前的這張臉一點都沒有以前的矜貴清俊,他的額頭都是細細密密的汗,頭發也被汗水打濕着,這會貼在臉上,而那兩片薄唇此時死死抿成一條直線。

想到他剛才瘋狂拍門的樣子,溫軟喉間那句要拒絕的話,突然就有些說不出了。

林清寒抱着溫軟帶上門走進房間,看了眼室內,地上不是破碎的花瓶,就是散落一地的花枝,花瓶裏的水也流了一地,想到剛才溫軟就是這樣摸黑走過來,他的臉又是一沉,抿着唇,沒有說話。

等把人放在沙發上,才問,“藥箱呢?”

溫軟指了一處地方,他就過去拿了,藥箱裏面常備的藥都在,林清寒又去衛生間倒了一盆熱水,然後單膝跪在地上。

溫軟被他這番動作吓了一跳。

她何時見過林清寒這樣?就算當初結婚,這個男人也沒跟她求過婚,可此時他一身皺巴巴的襯衫西褲,就這樣單膝跪在她的面前。

還握住她的腳,似乎要幫她洗腳的樣子。

擦藥也就罷了,被人這樣服侍洗腳,對象還是林清寒溫軟覺得別扭極了,她想從他的手裏抽回自己的腳,但林清寒的力道看着不大,卻也很難讓她掙脫。

他低着頭,沒看她,只是沉聲說,“先擦腳,我再拿熱毛巾給你敷下膝蓋。”

沒有辦法。

溫軟只能把腳放了進去。

水溫正好,不會太燙,也不會太涼,溫軟緊繃了一晚上的脊背在此刻慢慢松散開來,她的雙手撐在沙發上,那雙清亮的杏兒眼微微低垂看着眼前的林清寒。

林清寒仍舊沒有擡頭。

他跪在溫軟面前,把剛才用熱水燙過的毛巾絞幹之後放在她紅腫的膝蓋上,想替她化下膝蓋上的淤血。

毛巾剛剛覆上來的那一剎那,溫軟疼得想躲。

林清寒大概也察覺到了,所以他的力道用得很輕,小心翼翼又極其珍重地揉着那受傷的膝蓋,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從藥箱拿出藥劑對着膝蓋那處均勻的噴着。

藥劑很涼。

溫軟擰着眉,腳輕輕抽動了下,似乎不大習慣,不過也沒掙脫。

“還疼嗎?”

林清寒察覺到她的動作,擡眸問她。

男人還單膝跪在地上,看起來十分狼狽,可他擡眸的那剎那,仿佛這世間最絢爛的星辰璀璨都在他那雙眸中了。

比頭頂的燈光還要耀眼。

而此時那雙眼眸裏,還有化不開的擔憂。

溫軟看着這雙熟悉的眼睛,心神一動,話就慢了半響,等她要開口的時候,男人已經重新低下頭,對着膝蓋輕輕吹着氣。

她身子一顫,膝蓋不自覺往後縮,聲音也啞了,“林清寒,你,你不用這樣”頓了頓,她又輕聲補充,“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你,你不用對我這麽好。”

林清寒的動作一頓。

溫軟也察覺到屋子裏的氣氛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了,就在她猶豫要不要再說些什麽的時候,眼前的男人突然擡頭看着她,他那雙燦若星辰的眼中有着濃郁的悲傷,可他還是一錯不錯地看着她。

“溫軟,別拒絕我對你的好,好嗎?”

他啞着嗓音和她說,“我不會逼你,也不會強迫你去做什麽,你也不需要有任何回饋,我只是單純的想對你好。”

屋子裏靜悄悄的。

溫軟看着林清寒,抿着唇,沒有說話。

放在沙發兩邊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輕輕蜷了起來,前幾天才修過的指甲這會不自覺磨着身下的布藝沙發,她看起來很平靜,直視着林清寒的眼睛也沒有閃躲。

可她的內心卻遠沒有表面所呈現的那麽平靜。

在這樣的沉默下——

還是林清寒先敗下陣,他低着頭,肩膀耷拉着,那雙濃密的眼睫也無精打采的垂落着,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被主人遺棄的狗狗一樣。

可沒過多久,他似乎又重新振作了起來。

大概是得不到回應的次數多了,林清寒現在竟然也習慣了,他也覺得自己這樣很可笑,很丢人,但他沒辦法。

他已經在懵裏懵懂的時候,錯失過溫軟一次了。

現在他只想陪在溫軟身邊,就算得不到回應也沒事,只要能夠這樣看着她,他就心滿意足了。

“你先坐會,我去打掃。”林清寒說完這話就站起身,不知道是不是跪得時間太久了,他走起路來的時候,就跟溫軟之前一樣,一瘸一拐的。

可他卻仿佛沒有感覺一般。

把藥箱放回到原處,又把水盆放回到洗手間,然後拿着剛剛找到的掃把和畚箕,清理着地上的垃圾,那掃把特別小的一個,只适合溫軟這樣嬌小的身材,林清寒這樣的身高掃地的時候得彎着腰。

看起來又憋屈又難受。

溫軟望着林清寒的方向,抓着沙發的手又用了些力,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喊了他一聲,“林清寒。”

男人的身影一頓。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過頭看着溫軟,“怎麽了?”

溫軟抿着唇,似乎還在猶豫,“我給你發的短信,你看到了嗎?”

短信?

林清寒一愣,他的手機早就關機了。

看到他這個神情就知道他沒看到,溫軟深深呼吸了下,然後直視着他的身影說道,“我在短信裏和你說,這個孩子,我”

眼見男人突然收縮的瞳孔,她又停頓了一瞬,才把話說完,“決定留下了。”

“砰”

本來被林清寒握在手中的掃把和畚箕突然被丢在地上,剛剛才清掃幹淨的那些玻璃殘渣又重新掉回到了地上,男人幾個大步走到了溫軟的面前。

他蹲在她的面前,表情和動作都顯得十分無措,就連聲音也變得磕磕巴巴的。

“你”

“你說什麽?”

“你,你再說一遍。”

他是不是聽錯了,她說決定留下這個孩子?可是她今天去醫院不是還預約好了流産的手術嗎?林清寒感覺現在的自己就跟傻了似的。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溫軟,全神貫注的,生怕錯漏一個字。

“我說——”

溫軟看着他,重複道,“我決定留下這個孩子。”

見他雙肩微顫,神情也頓時變得激動起來,她猶豫了下,還是補充道,“林清寒,我留下這個孩子不是因為你,你”

“我明白。”

林清寒十分坦然的應道,臉上的笑容還十分燦爛,看着竟然有些傻乎乎的。

他當然知道溫軟不會這麽快答應和他複合,他之前傷她太深了,之間的嫌隙和成見哪裏是這麽快就容易消除的?

可她能留下這個孩子,對他而言,就是很好的開端了。

他不着急,可以慢慢等。

不過,有些東西是可以慢慢等,但也不能傻等,林清寒看着溫軟,說,“軟軟,我知道你沒有辦法那麽快接受我,可是,你能不能嘗試着和我接觸?”

溫軟張口想拒絕,可看着林清寒眼睛的希冀和期盼,還有剛才那個頹廢的身影

她喉間那句拒絕的話就有些說不出來了。

林清寒見她沒有開口,只是垂眸望着他,猶豫道:“軟軟,你答應了,是不是?”

溫軟沉默了許久,終究還是在他期盼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給他一個機會。

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吧。

林清寒見她點頭,只覺得自己這顆心都快速跳了起來,他很少有過這樣激動的時刻,此刻卻激動的臉都紅了,他想狠狠地抱住她,親吻她,與她訴說自己有多開心。

但又想到她現在對他好抱有的成見,便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慢慢來,別把人吓跑

不知道做了多少回心理暗示,林清寒那股子無處散發的激動終于平複了一些,他重新恢複成以前的樣子,冷靜又溫和,“太晚了,我抱你進去吧。”

“不用”

溫軟說,“我能走。”

就這麽一點小傷,哪裏需要抱她進去,而且她也不習慣被林清寒那樣抱在懷中。

可林清寒這回卻沒有答應,“你膝蓋都腫了,費着力氣進去,明天恐怕都消不下去,還是你想明天休息?”

溫軟現在哪有時間休息?猶豫一番也就答應了。

她本來還在糾結林清寒要是待會留下,或者有其他要求,她該怎麽應付,沒想到林清寒抱她上床給她蓋好被子後,就沒再做別的。

他十分紳士的站在一旁,沒有一絲越矩的行為,“我回頭就去把電充上,你有事可以随時喊我。”???

她要是有事,林清寒離她那麽遠,就算趕過來估計也遲了。

林清寒那麽聰明一個人,怎麽可能看不出她的疑問,又笑着補充道,“我把旁邊的房子買下來了。”

溫軟聽到這話,眼睛立時就瞪大了。

這幾天她回來就看到隔壁屋子一直有人進進出出的,沒想到林清寒就是她那位鄰居,心裏雖然有驚訝,但她也沒說什麽。

“睡吧。”

林清寒幫她關上屋內的大燈,只留了一盞夜燈。

溫軟折騰了一晚上也的确困了,和人點了點頭,猶豫了下,輕輕說了句,“晚安。”然後立馬把自己整個人餡進了被子裏,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林清寒在聽到這句“晚安”的時候,眼睛咻地一下就亮了,他內心的激動數也數不清,有那麽一股子沖動,讓他想走過去吻她的額頭。

但看到溫軟那張恬靜的睡顏,他又制止了自己的沖動。

他就站在原地看着她,輕輕說,“晚安。”

知道她還沒睡着,也清楚他要是繼續留在屋子裏,她肯定睡不着,林清寒雖然舍不得但還是體恤她的睡眠,轉身走了。

他關上門,動作很輕,等走到客廳,又繼續之前沒有做完的活。

掃完地倒完垃圾又拖了地,然後他轉頭看了眼身後的卧室門,這次緊閉的房門卻沒有讓他覺得他和溫軟很遙遠。

他彎了眼睛,又輕輕說了句“晚安”才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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