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照顧

人的注意力有時候很奇怪,對方抛來一大堆問題時,會更留心後面的而忽視前面的。

周幼寧本來就有些暈乎,這會兒更是只注意到了後面的問題。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點頭:“是啊,摔倒了。”

裴岩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根本未否認別人對他們身份的誤解。他動了動唇,本想糾正,轉念一想,卻又放棄了。

以他們的關系,如果解釋,勢必要解釋很久,對方也不一定會相信。反正他們跟這對老夫婦本是萍水相逢,今後也不會再有交集。沒必要解釋得太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上被雨淋濕了,周幼寧這會兒覺得冷。她不自覺打了一個寒顫,她面露難色:“大娘,能不能幫我……我們找一身幹淨的衣裳?”

“能啊,有衣裳的。”老婦人笑道,“就是不太好,也不是新衣裳。你們別嫌棄。”

“多謝多謝,不嫌棄的。”周幼寧面露微笑,她想了想,解下耳朵上的耳墜,“我沒有帶錢,這個應該能換一點。”

“我帶的有。”裴岩接道,說着自懷中取出碎銀,欲遞給老婦人。

老婦人連連擺手:“這說的什麽話?出門在外,都有不方便的時候,又不是什麽好衣裳,哪裏能要你們的錢?”她拉起周幼寧的手就往裏走,口中絮絮說道:“本來應該讓你們洗個熱水澡的,可惜下着雨,幹柴不多,也不好生火。你們就将就一下……”

“大娘說的哪裏話?能讓我們避雨,還借給我們衣裳,已經很感激了。”周幼寧再次道謝,并換上了大娘遞過來的衣裳。

這衣服不管是材質還是做工,都不能與她的衣物相比,甚至也不太合身,但是溫暖幹淨。她剛一換上,就覺得暖和了不少。

“你這頭發也不行。”大娘說着取了一塊巾帕,幫她把濕乎乎的頭發暫時包了起來,免得沾濕衣裳。

周幼寧連連道謝。今日在生死邊緣徘徊過幾次的她,在這位陌生的老婦人身上感受到了暖意。

“鞋子也得換吧?”大娘皺了眉,“這都濕透了,可怎麽穿?腳都要泡發脹了吧?”

周幼寧扯了扯嘴角,她鞋子被荊棘劃破,腳上大概也有傷口。她從善如流,換上了大娘遞過來的幹淨布鞋。

待換好衣服走出房間,周幼寧在屋檐下看到同樣換了衣裳的裴岩。

他往日金冠壓頂,此時只簡單用根簪子绾了發。他穿着布衣布褲,衣服看起來比她的還要不合身,手腕處更是短了一截。他臉上擦傷的痕跡,已經淡了一些。

周幼寧自認識他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局促狼狽。明知道不應該,還是笑了。

見她低頭淺笑,裴岩不知怎麽,微微一怔,心頭忽的湧上了一些異樣情緒,腦海裏竟不合時宜地閃現一個念頭:難怪說她是京城第一美人。

雨聲嘩嘩,他猛地意識到這想法很不應該。她是美是醜,跟他又有什麽相幹?他輕咳了一聲,問:“你身上沒有受傷吧?”

“沒有。”周幼寧覺得身上乏力,順勢在小椅子上坐了,望着雨幕出神,同時問道,“你呢?你有受傷沒有?”

“我沒事。”裴岩随口回答。雨景很美,但他并無心情欣賞。他們被雨隔在這裏,回去不得。也不知皇帝與瑤瑤他們會有多擔心。

皇帝倒也罷了,瑤瑤到底是年紀小些。

裴岩望着雨幕,沉吟道:“這雨下的大,估計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不如,我先借把傘,回去報個信兒,你先……”

他待要說“在這裏等着時”,下意識回頭看她。卻見她腦袋倚着門框,雙目緊閉,面色紅得不正常。

他心裏一緊,發覺不對,傾身上前彎腰,直接用手背去探她額頭,果真燙得厲害。

裴岩臉色微變:“你發燒了?”

周幼寧迷迷糊糊,好像聽到了他說的他先回去,她還胡亂應道:“行啊,那你先走……”腦袋昏昏沉沉的她還想着,那我能不能悄悄逃走?

裴岩心知她今日受了驚吓,又從山坡摔落,還淋了雨,是以生病。但這裏偏僻,還真是棘手。

老漢探了頭問:“怎麽了?收拾收拾準備吃飯吧!”

裴岩急道:“老伯,這附近有沒有大夫?她發熱了。”

“哎呦,發熱了啊。”老漢也面帶急色,“這可不好辦。最近的醫館離這裏也有一二十裏呢……”

“醫館在什麽方向?”

老漢連連擺手:“這麽遠,又下着雨,大夫也未必肯出診的。你看天都黑了。你要是帶她去,這淋着雨,只怕燒得更厲害……”

裴岩雙眉緊蹙,心說如果大夫不肯出診,許以重金也就是了。關鍵是離的太遠,身體發熱最是拖不得。

“我們這裏有點草藥,要不,你先看看成不成?”老漢小心翼翼地問。

“好。”

周幼寧被放在了一張床上。

裴岩向大娘借了兩條毛巾,将其中一條用冷水浸濕後,放在了周幼寧的額頭。他在燈光下看了看老伯家中的一些草藥。

他不是大夫,但是粗通藥理,也認得幾味常見藥材及其功效。他見這些草藥中有麻黃、桂枝等物,眼睛一亮,說道:“甚好,就是它了。”

老漢仔細瞅了瞅:“使得,使得。”

裴岩略一思忖,也不敢劑量太大,循着記憶,每樣藥材都少放一些,又拿了碎銀,請老夫婦幫忙煎藥。見老漢又要拒絕,他幹脆說道:“就當是藥錢了。”

“……這也太多了……”老漢口中猶自說着,不過還是揣進了懷裏,去幫忙煎藥。

周幼寧迷迷糊糊,只覺得自己仿佛是在火爐裏,只有額頭能感到一點點的清涼。她忍不住口中說着:“熱,熱……”

裴岩出身侯府,并不擅長照顧人。然而此刻,見她這般模樣,也盡心盡力去照顧。他時不時地給她換着額頭的毛巾,又用從老夫婦那裏讨來的烈酒,小心擦拭着她的臉頰、脖頸、以及手心。

他自然知道,用烈酒擦其全身,能幫助其降溫。但畢竟身份有別,他也只能擦拭其裸.露在外的皮膚。

被烈酒浸泡過的帕子擦拭到她的手心時,忽然被她一把握住。

裴岩動作微頓,想抽出來,她卻握得更緊了。

周幼寧睡着了,在夢裏她還是小時候的模樣。她身體熱得很,娘擔心得厲害。娘的手涼涼的,她握着就不肯再松開。

她甚至拿起娘的手往自己滾燙的臉頰上貼,發覺娘試圖抽出手不理她,她還不滿地嘟囔:“娘,寧寧好熱的……”

手下肌膚很燙,裴岩待要收回手,卻因為她的一句話而暫時停下了動作。

他有些哭笑不得,她是把他當成她娘了麽?還有,她在睡夢裏自稱寧寧?

裴岩深吸了一口氣,動作極輕,收回了自己的手。她還在兀自咕哝着:“娘,我熱……娘……”

他母親去世也有數年,如今看到她在生病之際呼喚母親,他不自覺地生出一些憐惜。說到底,她也只不過是個年紀不大的姑娘……

估摸着她額頭上的冷巾帕已經不那麽涼了,裴岩又換了一條。換毛巾之際,他忽然想到:他也可以拜托那位大娘來照顧的,豈不更方便一些?怎麽就自己動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麽麽噠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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