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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呢子大衣立着領子,更襯得他驚人地白皙和瘦消。不知怎的,林纾曼的心一下從胸口吊到嗓子眼。等他近了,她甚至能瞥見他大衣上紐扣的紋路。
她下意識地張開嘴想喚他的名字,可下一秒,他就與她擦肩而過,都來不及看清他隐在立領內的半張側臉。那般決絕。
心髒漏跳了一拍。
止住回頭喊住他的沖動,林纾曼冷靜地挽着傑森朝旋轉門走去。
她凝神細聽,身後有個男人喚他的名字,“梁霁,好久不見。”
“是呀,好久不見,最近過得怎麽樣?”
如此熟悉的聲線。
屬于梁霁的聲線。
梁霁,好久不見。
是呀,好久不見,最近過得怎麽樣?
我甚至都沒有正式跟你說過這句話,就要同你徹底陌路。
這是你給我的回答。
“你認識他嗎?”傑森在耳邊輕聲詢問。
“認識,他是我一個朋友。”
一個最最熟悉卻最好裝作陌生人的老朋友。
“那為什麽他只是盯着你?”
“大概他覺得這樣就夠了。”
我也覺得,也許這樣,就夠了。
☆、chapter 7
和梁霁打招呼的男人叫羅瓊生。
接過梁霁的案子初稿,瓊生熱情地邀請他去自己的辦公室喝茶。
“阿霁,我聽下面的人說這個案子是梁工主動接的,一開始還不相信。今天你親自把初稿送來,我才有真實感。”羅瓊生遞給梁霁一杯新上的龍井。
梁霁的眼裏仿佛有化不開的濃霧,他機械地接過茶,并不答話。
“阿霁……”瓊生喊了一聲。
“啊,你剛剛說了什麽?”梁霁回神。
“我是說啊,你一年只接五個案子,從來都是甲方來找你,這次怎麽主動請纓?”
梁霁劍眉一揚,這是他招牌式的動作,他笑笑,“你我城建以後就再沒一起幹了,這次機會我可一定要抓住。”
城建是業內頗具規模的建築設計院,血脈正統,月薪金以萬計,福利頗高,它幾乎是所有建築畢業生的終極夢想。更緊要的是,其內卧虎藏龍,也許你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辦公室同桌正是某國企的千金,也許與你同期實習的實習生正是某房産上市公司的獨子。通過城建建立廣泛人脈、混入上流圈子甚至比辛勤工作努力賺錢更具有實際效用。
縱然城建的實習崗位千金難求,梁霁還是在大三便獲得了城建的暑期實習機會,沒有任何背景卻驚才絕豔的他頓時令整個辦公室的人刮目相看。羅瓊生是他在城建認的師傅,比他大三屆的同系師兄。
“城建已經不像我們在的時候那樣了,現在裏面人雜水深,真正有能力的人拎不出來幾個,一堆皇親國戚站着茅坑不吭聲,很多項目做不下來。”瓊生惋惜地道。
梁霁緩緩喝了一口熱茶,“我當初決定自己出來幹的原因就是這個。城建适合養老,不适合實現自身價值。”
“你這幾年肯定不容易吧?”瓊生關切地問。羅瓊生自己從城建出來後跳槽到了千秋,一家與城建伯仲相當的私營建築公司,憑借城建的資歷,輕而易舉地謀得一個分公司副總的職位。梁霁則是白手起家,從一個人做到如今近百人的公司。望着坐在自己對面的青年才俊,瓊生有一絲恍惚,阿霁身上一直有一種自己無法企及的東西。可這東西究竟是什麽,他參不透。
“嗯”,梁霁點點頭,“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容易的,我只是不想讓自己太糟糕。”
“你快要訂婚了吧?陽小姐我見過,非常不錯的一個人。祝福你們啊。”羅瓊生也不免俗套。
梁霁淡淡一笑,并沒有多說什麽。
見他這樣,瓊生忽然來了玩興,“欸,剛才在樓下,我發覺林纾曼有盯着你看啊!好小子!可惜你已經是有婦之夫,要是泡了林纾曼,你這輩子真的什麽都不用愁了。”
梁霁挑眉,“怎麽,你也認識她?”
“怎麽會不認識?我們CBD整個廣場都是她名下的産業,億萬富翁裏能出來她這麽個二代也算稀罕”,瓊生興致勃勃地說下去,“不知道她的人沒什麽,知道的都要吓一跳。那麽大的家業交給職業經理人打理,自己滿世界地跑,說去非洲做義工就實打實地做一年。我跟你說,她本來要去中東戰地醫院做國際志願者,行李都收拾好了,臨出門的時候被一群律師堵着不讓去。這些二代腦子裏在想什麽,我們平民百姓真是沒法理解的。”
被一群律師堵着不讓去?
這情景想想都好笑……
梁霁臉上的線條逐漸變得柔和,由內心生出的缱绻連他自己都未察覺。
“不過今天她身邊那個估計是她老公,我有次還看見她帶了一個小女孩來公司,是混血兒,非常漂亮。這樣看來,你倆都有主了,就算郎有情妾有意,想成也難啊哈哈哈。”瓊生打趣道。
“你瞎說什麽。”梁霁清澈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陰郁,口氣有些生硬。瓊生并不知道他和林纾曼之間的關系,但他無心的調侃卻引得梁霁的心驀地一疼。
原來,她真的結婚了……
那天夜裏她對着電話口口聲聲喊自己媽媽的時候,他就該相信了。
他竟一直執拗地不願相信這個事實。真愚蠢啊。
原以為她是世間最難以束縛的精鳥,卻沒想到她也有甘願停歇下來的時候……
一片茶葉順勢滑進梁霁口中,他咀嚼着龍井葉,忽覺喉間苦澀難當。
這六年的光陰仿佛就在一瞬間通通化為虛無,每一個被賦予意義的努力拼命的日夜即刻攪成一派混沌。從肺腑深處傳來難以言喻的苦楚,足以令一顆強健的心髒停止跳動。
呵,梁霁,你還在白日做夢嗎?
走不進的世界就不要硬擠了,為難了別人又作踐了自己,何必呢?
☆、chapter 8
梁氏建築事務所在一月之內接了三個項目,通通都是大項目。
3D建模師劉俊臣往梁boss的辦公桌上一敲,痛心疾首地道:“梁工,你瘋了是不是?你跟公司所有人都有仇啊!眼看着就要過年了,誰不想趕快收拾鋪蓋卷早早坐上回家的火車?你倒好,生生将每個人的工作量都加了三倍,三倍啊三倍!你已經不是喪心病狂了,你是人神共憤!”
梁霁已經兩天沒有合過眼了。他拿着一本《說文解字》正在案前苦思冥想,馬克筆在純白的設計圖紙上胡亂劃着,恍若未聞地道:“劉工,你說北邊宴會廳的名字是‘百鳥朝鳳’好還是‘海納百川’好?我覺得是‘百鳥朝鳳廳’好,你覺得呢?”
劉工摸摸下巴,“我覺得還是百鳥朝鳳好聽,比較有味道。”
“嗯”,梁Boss話鋒一轉,“鐘行長家別墅的3D建模你畫好了嗎?”
“啊……誰還記得那個,早忘了。”劉工的氣息很弱。
梁Boss從辦公桌前擡起眼,“那還不快去,跟我廢什麽話。雖然現在每人的工作量都增加了三倍,但我給你們的年假可是一直放到元宵節後,時間是法定放假時間的三倍,而且從大年初八開始的年假是帶薪的,滿意了吧?給你們三倍的工作量我還覺得輕了。”
劉工轉瞬喜笑顏開,谄媚地扒着梁Boss的肩膀,“老大,真的放到元宵節後啊?這麽普天同慶的好消息我要馬上通知大家夥,您早說嘛……別說三倍就是十倍我們也幹……”
梁霁氣定神閑地被一個男人扒拉着肩膀,開口道:“劉工,你再這麽靠着我的肩膀我就…”
沒等梁霁說完,劉俊臣一溜煙奔出辦公室。
不登時,外面便傳來設計師們得知放假消息的歡呼之聲。梁霁彎彎嘴角,屋外的這些人,從最早的劉俊臣算起,跟着他整整三年了。從一個人在地下室蝸居通宵趕單到如今擁有屬于自己的三層辦公樓,所有人都走得不容易。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雙手無意識地擺弄着列成一排的草蘭,思緒飄得很遠。很多記憶都模糊了,他甚至想不起來六年前的自己是什麽樣子了。林立的高樓教會他立起衣領表示冷漠,冰冷的鋼筋教會他踏上皮鞋表示篤定,他好像一夜之間就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劉俊臣端着剛泡的檸檬茶經過梁Boss辦公室,倚了會門欄,不禁看愣了。梁boss側身靠着落地窗,修長的手指骨節在蘭花纖細的綠枝間穿梭,夕陽的餘晖越過他刀鋒一般的鼻梁,暈染地他整個人有一股說不清的蒙昧。
對,就是蒙昧。
劉俊臣在心裏咀嚼了一遍自己瞬時瞎編出來的詞彙,覺得挺文藝。其實他壓根連蒙昧具體什麽涵義都不知道。
“劉工,你今天晚上要陪女友嗎?”蒙昧的梁boss開口了。
劉俊臣瞬間回神,“不陪,她今天做直播。怎麽?”
“今天晚上去喝一杯吧,金碧輝煌。”
劉俊臣一雙眼睜地老大,狠狠眨了一眨,一臉向往地問,“領導,我能選那種嗎?”
梁霁一臉嫌棄地輕哼,“你說哪種啊?我怎麽不知道喝個酒還有分類的。”
“就是那種呗…嘿嘿…”劉俊臣挑挑眉毛,轉了轉眼珠,努力想讓自己的老板懂。
梁霁眼一閉,“哦,那種不給報銷的。”
星星眼的劉俊臣瞬間偃旗息鼓,“唉,那就算了……幾點去?要叫人嗎?”
“就我倆,八點吧,等我把手頭上的圖紙審一遍。”梁霁不緊不慢地道。
劉俊臣喝了一口手裏的檸檬茶,慢悠悠地踱出辦公室,回去的路上遇上自己的徒弟方磊。
方磊個子不高,戴一副黑框眼鏡,對什麽都好奇:“師傅,大老板叫你去幹嘛呀?”
“去金碧輝煌喝酒啊。”
隔壁設計一組的勞動力們默契地一聲低呼,表示了然。沒想到啊沒想到,大老板也是這種人。
“金碧輝煌是什麽地方?”方磊單純地可以。
一組組長沈璐丹拿着剛剛曬好的圖經過,她徑直朝方磊頭上一敲,“小鬼頭,別什麽都瞎問,沒好處!”,末了還不忘撇一眼劉俊臣,“我真後悔當初把你分給劉工啊!”
“欸,老蛋兒,你可別忘了,金碧輝煌一半的軟裝圖紙都是我畫的啊。我跟老板今天是去實地考察,看看那些建材軟包是不是歷久彌新、經久耐用。”劉俊臣振振有詞。
設計一組的某勞動力聽完,一不小心就把茶水噴到屏幕上了。
“讓你再叫我老蛋兒!我非宰了你不可!”沈璐丹拿着圖狠狠敲劉俊臣。
‘老蛋兒’是劉俊臣給沈璐丹取的外號。因為沈璐丹一直單着,都二十五了一次戀愛都沒談過,這可不就是‘落單兒’了嗎?
劉俊臣吃痛,“這麽兇,怪不得嫁不出去!”
“呀哈,你今天皮癢了是吧!”大美女沈璐丹狠狠瞪了一眼劉俊臣,擺出副袖子一撸就要上的架勢。
“嗯哼。”梁霁在衆人後輕聲咳嗽。
“這樣吧,既然大家都知道我今天要和劉工去金碧輝煌,不如大家都去玩玩吧。要回家陪老婆的就算了,晚上有節目的就算了”,梁boss不着痕跡地朝沈大美女的方向望了一眼,繼續道:“單着的,必須去。”
沈璐丹撅了下嘴唇,委屈地說:“都欺負我!”
☆、chapter 9
劉俊臣覺得很虧。
金碧輝煌的前臺那一副恨不得将梁霁吃下去的模樣讓他恍然大悟,boss選擇金碧輝煌不是想來買醉找樂子,純粹是為了省錢。就憑着梁霁一張令人無限遐想的顏和當初設計金碧輝煌內廷的豐功偉績,哪怕他想多幹點別的,想來也是能滿足的,想必也是不用談錢的。
誰讓他膽兒小,一聽沒得報銷瞬間癟了,活該只能喝悶酒。
一群小年輕跟着梁boss浩浩蕩蕩開進了vvip包廂。
瓶瓶罐罐擺了一桌,大家夥兒都熟門熟路,點歌拼酒耍瘋,玩得不亦樂乎。
劉俊臣瞥了一眼自己的徒弟方磊,瞧他腦門上的汗,根正苗紅的娃果然不适合燈紅酒綠及時行樂。他又瞟了一眼梁boss,boss正坐在角落裏抽煙,一言不發,忒悶。劉俊臣于是順手拿了瓶黑啤遞給梁霁,說,“不是來喝酒麽,怎麽抽煙了。”
昏暗的包間五色霓虹斑駁陸離,梁霁的眼窩深處隐約閃過一絲晶亮,劉俊臣看不清明。他靠着boss坐下來,湊近問:“出去嗎?”
梁霁微微點頭表示默許。須臾,他站起來,對着正在瘋玩的勞動力們道:“我出去再給你們點些東西,今天放開玩,玩得開心些。”
走出包間,光線即時大亮。劉俊臣看清楚了,梁霁的眼眶裏布滿血絲。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梁霁,縱使當初公司成立初期買完設備口袋裏一個子兒都不剩,連續兩個月沒有接到單,他也未曾見過如此失魂落魄的梁霁。
“有人……死了?”劉俊臣貧乏的想像力只能設想這個可能。
梁霁搖搖頭,突兀地道:“俊臣,你知道我這六年最期盼的是什麽嗎?”
“是什麽?”
“過節。法定節日也好,傳統節日也好,洋人的節日也好,只要是節日,就能有收到禮物的幻覺。”
劉俊臣愣了愣,“我每年植樹節都送你很多種子當禮物啊……”
梁霁嘴角一僵。他其實一直不忍心告訴劉俊臣,多數時候他給的那些種子他早就下過了。
梁霁弓身吸了一口煙,丢下一句“那不同。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便施施然往室外露臺走。
劉俊臣的表情很精彩。
他不服,很不服。
憑什麽?梁霁才不過談了兩段戀愛,有沒有開過苞還未可知,可他劉俊臣剛滿二十歲的時候就閱女無數了,如今更是成長成為天然的吸妹大殺器,號稱“劉俊臣一出,六宮宅男皆失色”的不敗神話。
試問你能容忍一個剛剛開始學小學算術的人對着你一個連數學分析、高等代數都玩膩了的人說一句“說了你也不懂”嗎?
恐怕不能吧。
簡直不能忍。
就梁霁會談戀愛,就梁霁懂,梁霁全家都懂!
劉俊臣望着梁霁離去的倩影,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扒了他的禽獸衣冠,好好敲打一番。
正在被某人腦內千刀萬剮的梁boss氣定神閑地掐掉指尖的煙,扯了扯頸項的領帶,解開襯衣紐扣,扶着金碧輝煌二樓的露臺,優雅地透氣。
仰頭,冬夜星空澄明,月亮圓的離譜。
往下,主幹道上燈火通明,車流滾滾。
馬上就又要過年了。
往常這個時候,心情都會忽然變得很好,人也異常興奮,期待節日的到來。
今年卻是不能。
一道焦灼的視線隔着玻璃緊緊跟随梁霁的舉動,猶豫片刻,視線的主人終于下定決心,推開玻璃門走到梁霁身後。
“梁工,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是沈璐丹。
梁霁轉頭,背靠着B市林立的高樓,一臉茫然。
“梁工……”今天的沈璐丹妝容精致,言語間全沒了往日的自信果斷,娟秀的柳眉微微蹙着,欲言又止猶豫不決。
梁霁的太陽穴跳了跳,他意識到了她接下來會說什麽,還沒想好要如何措辭,沈璐丹已經先他一步,“學長,呵,我還是習慣這樣叫你學長。從大三開始到我畢業來你公司工作,我們認識了快五年了吧。我這個人個性你知道的,肚子裏什麽事都藏不住。可有一件事,我在心裏藏了五年,藏地特別好,藏地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個秘密,今天我要是不說出來,我這一輩子肯定都會後悔死,所以現在我要說了……你聽好了……”
空氣冰凍地不留出一絲縫隙供人喘息。
“我…我喜歡你!”
沈璐丹的手心全是汗,說完喜歡二字,眼淚就湧上來了。明知飛蛾撲火依舊要奮不顧身,明知死路一條就偏要走它一遭,這是她的原則。
“我知道你和陽姐馬上就要訂婚了,我這樣的表白毫無疑義,而且可能說完這句話以後我倆的關系會變的尴尬,但是我還是要說,我還是要問。如果我早點遇到你,你會不會選擇我?你會不會喜歡我?”
面前的女子,嬌好的面盤上挂滿了淚,她這股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勁頭如一把最鋒利的尖刀,一下刺破梁霁心房最深處的沉瘤,那裏鮮血淋漓傷痕累累藥石無法。
他眼一酸,伸開雙臂,将沈璐丹用力擁進懷裏。
沈璐丹顯然沒有意料到梁霁這樣的舉動,可她還未來得及從心中湧起喜悅便聽到梁霁在頭頂宣判:“鹵蛋,我一直當你是我的妹妹。你不用擔心你今天說的話會造成尴尬。我可以明确告訴你,如果我早點遇到你,只遇着你,你這樣的好姑娘不是我來選擇而是該讓我來追的。但是,有的時候緣分就是這樣奇妙,遇見過一個人,其他人可能跟她像,卻不能跟她一樣。我只把你當成我的妹妹。我希望你能夠幸福。”
梁霁心裏長着瘤的那處很疼。
璐丹根本不知道,她剛才的樣子,有多像她。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絕對不會說出那句分手,而是像對鹵蛋一樣,給她一個堅實的擁抱。
等待的滋味,他已經嘗地夠透了。
夠夠得了。
☆、chapter 10
金碧輝煌回來後,全公司都進入了慘無人道的加班和無限剝削剩餘勞動力的死循環中。
助手小陳敲開門,遞進來一杯咖啡,“Boss,林小姐已經等了快一天了。您是見還是不見?要是不見我就去回了。”
梁霁擡擡眼,“什麽林小姐?”
小陳暗暗吃驚,估計早上自己通報的時候BOSS根本就沒聽進去。
“哪個林小姐,我怎麽不記得有這個甲方?”梁霁又問一遍。
“她說她姓林,是你以前的同學,叫……林纾曼。”
“她什麽時候來的?”梁霁不由得看了一下表,已經下午三點了。
“早上九點吧。”
“那她吃過中飯了嗎?”
“可能沒。她好像知道我們公司這幾天雞飛狗跳的,怕你走開,一直呆在接待室裏。”
“瞧你辦的事兒!”
梁霁一顆心頓時煩躁起來,訓了一句小陳,就亟亟下樓。
小陳呆呆捧着咖啡,看見boss迅速穿越辦公隔間,皮鞋急速敲在地板上發出蹬蹬的響聲,他想起來什麽,連忙喊了一聲,“Boss,她在二樓的會議室,不是一樓!”
扭開會議室的門,颀長的會議圓桌中間放着一盆鮮花盆栽,了無生氣,空無一人。
梁霁無奈地勾起嘴角,她就是這樣,從來不是願意等的人。讀大學的時候,每次約會只要他遲到超過五分鐘,就別想見到她。
正出神。
“梁霁?”身後有人喚他。
梁霁回過頭,定定看住來人,“你找我什麽事?”
林纾曼剛剛去了趟洗手間,濕着一雙手,從包裏拿出餐巾紙仔細擦拭着,“你能給我多少時間?”
“你先說什麽事?”
“有點棘手。”林纾曼模淩兩可地道。
梁霁點點頭,“既然如此,出去說吧,順便吃點東西。據我所知,你中飯都沒吃吧?”
林纾曼不好意思地捂住咕咕叫的肚子。
西冷牛排館裏非常安靜,并不是正常的就餐時間,沒幾個人。
聽完林纾曼一席話,梁霁的臉色不好看。
是了,怎麽可能會臉色好看呢,林纾曼想。
“你打算怎麽辦?”梁霁慢慢割着盤裏的牛排。
“不管怎樣,我……我想救她。”林纾曼艱難地道。
“啪——”梁霁手中的牛排刀被霍然放開,撞擊到餐盤上,發出突兀的響聲。梁霁身子往後一靠,“孩子父親呢?他哪裏去了!”
林纾曼不知怎麽開口,覺得梁霁這樣的反應有些莫名,張着嘴半天,卻沒有吐出一個字。
“找這方面的專家于我來說不過小事一樁,但是,你必須讓孩子的親生父親來見我。”梁霁回答地不容置疑。
林纾曼愣了一會神,“她親生……她爸爸我也不知道在哪裏啊……我來見你不是一樣?”
她出神的表情令人彷徨,難道說那天電梯上遇見的男人不是她丈夫?真的丈夫另有其人?她到底有沒有結過婚?
梁霁只覺肚子裏有一團火在慢慢燃燒,稍不小心就燎成山林大火,“林纾曼,你能不能有一點覺悟?能不能別總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來幫你收拾殘局的。”
林纾曼聞言燦然一笑,“梁霁,我知道,在你眼裏我就沒做對過一件事,我幼稚,我天真,我總是把生活搞得一團糟。我真蠢啊,我根本犯不着為了聽你這一句‘總把生活搞得一團糟’就從早上九點等到下午三點連飯都顧不上吃。我這個殘局,誰愛收拾誰收拾,總之不會再來麻煩你就是了。”
林纾曼拎起包離開坐席,走前還不忘把賬順便結了。
梁霁亦鐵青着臉,握着拳頭一言不發,桀骜的黑眼睛如玄鐵般死寂。她總有辦法,随随便便幾句話,就引得他大動肝火。好端端一個女孩子,跟男人糾纏不清,還生了孩子!如果不是非常愛那個男人,恐怕林纾曼不會生這個孩子吧?
簡直可惡!
梁霁恨恨地想。
孩子明明已經是個拖油瓶了,偏又得了絕症,孩子的父親不知所蹤,想到這裏,梁霁又皺起了眉頭。他不想去細想這生氣中有幾成是在氣那個孩子、孩子的父親,又有幾成是在氣她林纾曼。他只知道自己一顆心,被林纾曼狠狠撕扯着,喘不出一口氣。
辦公室的小陳很納悶。
大boss從外面回來以後便一直冷着一張臉,模樣很是滲人,見到他後就問了一句話:“小陳,現在的女孩子是不是都很随便?”
小陳愣了一下,突然想起boss是和林小姐一起出去的,遂呆呆地問:“她……怎麽你了?”
大boss聞言,眼神犀利地往小陳身上一掃。
小陳立即噤聲,唯唯諾諾地端茶泡水去,心裏卻止不住地瞎想……
剛才那林小姐該不會是霸王硬上弓了吧?也對,自家老板如此秀色可餐,同年紀的女子應該都會對他趨之若鹜吧?
小陳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
老板人稱‘玉面閻羅’,別說是他被霸王硬上弓的樣子了,就連笑的樣子都很少見。霸王硬上弓那種極端情況,他小陳簡直無福想象啊……
小陳趕緊猛烈地搖頭,老板已經名花有主了!必須努力将這種污穢的腦內動畫剔除出去!
梁霁已經回到電腦前,一絲不茍地查看設計部剛剛傳過來的圖紙,他喚了一聲:“你茶水泡好了沒?以前怎麽沒見你手腳這麽慢,要扣錢了啊。”
小陳愣了一下,趕緊将茶水遞過去。
梁霁埋首在圖紙間,頓了頓,吩咐小陳:“你幫我去查查肺血管病方面的專家,專門針對兒童的,不限地區。”
小陳搔首,“boss,這怎麽查?再說……您不是認識很多醫生嗎?我完全不了解啊。”
“我怕我認識的那些還不夠強,我要全國最頂尖的專家,你去多方詢問下,中醫西醫都行”,梁霁從辦公桌的抽屜裏拿出一盒名片,“這是跟我有來往的醫生名片,你一個個電話打過去問。”
“哦。”小陳癟癟嘴,兩條眉毛擰地都快打架了,boss喪心病狂他是知道的,可這次已經不是喪心病狂了,這麽大的工作量,簡直是聞所未聞的殘暴不仁啊。
☆、chapter 11
日子平穩地過着,林纾曼自從一個月前在牛排館和梁霁不歡而散後,便再沒和他有過交集。自然也沒去參加他和陽玥的訂婚,只是托方圓送了一只很厚的紅包。拿着纾曼紅包的方圓特別暴躁,口口聲聲罵梁霁負心漢,一定要林纾曼去搶婚。
搶婚這種危險性太大的事,林纾曼确實饒有興趣,奈何她向來喜歡作壁上觀,不喜以身試法。
梁氏建築事務所在她上班路線的途中,每每路過,林纾曼都不由得擡頭望一眼。
梁霁一直都是這樣,有想法又上進。他往往不用花費太多努力便能做的比所有人都好,是人群裏一眼就能辨別出的精英。
她曾經擁有過這樣的精英呢。
她握着方向盤淺笑。
“林纾曼,你有男朋友嗎?”
“沒……不對…有……有吧。”
“他知道他是你男朋友嗎?”
“……”
細碎的陽光游走在十九歲的額角,林纾曼的臉騰起一朵紅雲,她腳一跺,反問道:“梁霁,那你有女朋友嗎?”
“有。”
“那她知道她是你女朋友嗎?”
“就她那個智商,當然不知道。”
“哈哈哈,想不到阿想不到,梁霁你暗戀人家。”嘴上雖逞強,林纾曼心中卻微微一苦。怎麽辦,原來他已經有喜歡的女孩子了。那她豈不是……
“你不是也暗戀人家。”梁霁眉毛一挑,輕描淡寫地戳穿林纾曼的小心思。
林纾曼裝不出笑來了,悶悶道:“你當暗戀很有趣嗎?暗戀就是自己一個人兒玩,忒沒勁。萬一暗戀的那個人已經心有所屬,就徹底玩完兒了,連個申冤的地兒都沒。就剛才,我感覺我失戀了。”
一雙猿臂忽然從背心環上來,将她擁入懷中。
低沉的嗓音在頭頂盤旋。
“我要是你男朋友,絕對不讓你失戀。”
“你現在失戀了也挺不錯,剛好做我女朋友。”
“滾。剛才誰說自己暗戀人家的?把你的爪子挪開。”
“我就說她智商不夠,到現在還不知道。”
“………”
“梁霁?”
“幹嘛。”
“原來我沒失戀。”
“………”
“我懂了,林纾曼你暗戀我。”
“想的美!”
“你敢說不是試試?”
林纾曼一扭方向盤,将車駛入謝家宅邸的專道。謝家的宅邸遠離市中心,背靠群山,俯面湖水,建在山腰,鐘靈毓秀之地,風水極好。
謝家夫人方圓将她的小湯圓抱給林纾曼瞧,林纾曼掀開襁褓的一角,一團眉眼神似方圓的小肉球正睡得香甜。
“萌吧,可萌了。”方圓獻寶似的就要将小湯圓遞給林纾曼抱。
林纾曼立刻逃開,“我可不敢抱,你手上這個是方謝兩家最重要的一只流通股票,萬一被我摔了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瞧你說的,頂多也就是叫你下一次油鍋然後将林盛集團99%的股權轉到我名下而已,我怎麽可能會教你死無葬身之地呢?”方圓抱着小湯圓,悠閑地道。
“股權轉到你名下倒是有可能,但是下油鍋就算了,太狠了。求方大小姐饒恕小人。”林纾曼拱手作揖道。
“好吧,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免你油鍋,準了。”
随即,兩個人哈哈大笑。
方圓抱了一會小湯圓,約是覺得手臂酸了,才将小湯圓小心翼翼地交給姆媽,“好好給我看着哦,不許他哭哦。”圓媽不放心地囑咐。
林纾曼看着這情況不覺樂了,“真是想不到,向來最不着調的方大小姐居然是班裏最先生孩子的。”
“誰說的,王晴剛畢業就生孩子了。”方大小姐不服氣地道,“不過你別說出去,這事兒就我知道。上次我爸帶我去一個酒會,我見王晴挽着城建的老總才知道她原來……”
林纾曼眯起眼,王晴是誰、長什麽樣子她都有些模糊了。
“不說這個了。啊,纾曼我最近好煩惱。上次我去百貨公司看中一個镯子,心癢就買下來了。我老公覺得特別好看,問我多少錢買的,我說一萬左右,他就叫我給他媽也買一個。”
林纾曼眼皮也不擡,“那到底這镯子多少錢?”
“十萬啊十萬”,方大小姐苦着一張臉,“我老公每月給我的零花錢剛剛夠這個數,他肯定是叫我自己掏錢給他媽買的,怎麽辦,我一個月的零花錢啊啊啊啊!”
“你這浮誇的女人!活該!”林纾曼毫不客氣地嘲笑她,信她才有鬼,除開她老公給的零花錢,每月她老爹給的零花錢可是夠再買好幾個镯子。
“不過話說回來,你知不知道要開同學會了?”方大小姐斂了神色,道。
林纾曼一愣,即刻擺手,“得,別拉上我,我不會去的。你們就當我還在荷蘭。”
“你放心,你回國的消息,鄒旻已經奔走相告了。”
林纾曼踩了一腳油門,白色跑車發出劇烈轟鳴,将謝宅遠遠甩在身後。
夜色濃密,江風缭亂,錦緞般的長發迎風肆意。
“所以咯,就跟大家一起去玩玩吧。你想想,我們認識了都快十年了呢。”方圓的話猶在耳邊。
僅僅一年時間足以令原本親密無間的戀人轉身成為陌路。
僅僅一年時間足以令毫無交集的陌生人成為彼此心中的唯一。
遑論十年。
一個猛剎車。
“我不會去的。我怕他們看見我現在的樣子。”
林纾曼痛苦地閉上眼睛,用只自己聽見的音量說。
☆、chapter 12
随着天氣的轉冷,榮榮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傑森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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