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4)

去幫你把媽咪給找回來好不好?”

安琪望着我,點了點頭,我轉身便朝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我站在洗手間門外敲了一陣子的門都沒有人回應,我便推開了門看看,卻赫然發現裏面根本沒有人。這時,一名店員剛好經過,我便抓住了她詢問。

“小姐,不好意思,這咖啡館的女用洗手間就這一間嗎?二樓還有沒有呢?”

“二樓的是男用洗手間。你是不是在找剛剛跟你一起來的那位女士呢?”

“是的,你看見她了嗎?”不知為何,我心裏浮現一絲的不安。

“我看到她剛才在問我同事這裏的後門在哪裏呢。”店員望了望周圍,似乎鎖定了某個人,把他給招了過來。“小艾,你過來一下。”

另外一名二十初歲的男店員聽到了呼喚,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怎麽了?”

“剛剛跟這位小姐一起來的女士不是有問你我們的後門在哪兒嗎?後來你見着她了嗎?”

“後來我就看到她從後門離開了呀。”

離開?

我突然覺得好像有好多只冰冷的手從後面拉扯着我的頭發一樣,讓我恐慌。

“哎喲,我差點就把這個給忘了。剛剛那位女士拜托我把這封信交給您,不過那會兒剛好我被主管叫了過去,真是不好意思呀。”

我用自己顫抖的雙手接過了那封信,打開後,裏面是娟秀的字跡:

「亦翔、小雙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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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我的不告而別,我只不過想用自己的離開來彌補當初的錯誤。

我不是一個好媽媽,那麽多年來我都希望能夠利用安琪來換取你對我的愛。這幾年我知道你也是不好受,所以我決定放手讓你和你真正愛的人在一起。我可以獨自離開,但是安琪還小,我不能就這樣帶走她。她需要一個爸爸,需要在一個完整、健全的家庭裏快樂地成長。我沒有什麽別的請求,只希望你和小雙小姐今後能夠多疼愛她一些,好好照顧這個孩子。

祝你們幸福。

茹霜」

原來她剛剛跟我說的并不是只想勸服我回到亦翔身邊,而是真的要把女兒托付給我,然後自己默默地退出。

本來應該退出的人是我,卻沒想到讓她給搶先在我面前離開了,讓我處在無路可退的狀态。林茹霜,你怎麽那麽傻呢?

“小姐,您還好吧?”男店員關心地問道。

此刻的我一點也不好,但我又能跟誰述說呢?

我朝他擺了擺手,便拖着自己沉重的腳步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安琪看着我一個人回來,臉上的表情也不怎麽好,敏感的她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母親已經離她而去,不禁嚎啕大哭了起來。

林茹霜,如果此刻你看到安琪哭得那麽傷心,你還舍得離開嗎?

此刻,我的眼眶再也無力承受眼淚的重量,淚濕了我疲憊的臉龐。

-另外一個小雙(完)-

四面楚歌

在加班了好一會兒後,我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了家。

如果不是因為我遲遲不肯下班,搞得我辦公室裏的下屬們也不敢走的話,我真希望能一直呆在公司裏面。雖然這有些不負責任,但我不想回去面對現在正住在我家裏的一大一小。

當我到了三藩市,聽媽說茹霜帶着安琪不見的時候,我立即派了人到處去找,卻萬萬沒想到她們竟然是飛到了X城來找我。

當我打電話過去給媽報個信兒的時候,她對我卻是滿滿的責備。

“安琪成天吵着要找爸爸,茹霜才會迫不得已帶着她過去找你的,你就不能對她們母女倆好一點嗎?”

“我什麽都不要,我要的自始至終只有小雙一個!但我現在已經失去了她!”

我壓抑不住脾氣,對着電話另一端的媽發洩完以後,順勢把書房裏的電話給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那幾天我找小雙找得近乎快瘋了。

自從那天在她公司樓下最後一次見到她以後,她就好像消失了一樣。無論我打了多少通電話,她都不肯接聽。我到她家去找她,整個房子也始終是一片黑暗,等到了早上也不見有人出來。我明白到她公司樓下等未必是最好的選擇,但午休和下班的時間,我還是忍不住會過去一趟,想要見她一面,跟她解釋。

“你別等了,小雙出差去了,沒那麽快回來。”

就這樣等了兩天後的一個午休時間,那天那個最後跟小雙一起離開的同事在大堂裏看到了我,便走過來告知我小雙沒來上班的事。

“那您能告訴我小雙去了哪裏麽?”我抓住了對方的手肘,懇切地問道。

“無可奉告。”對方冷冷地刷開了我的手,然後便通過了刷卡通道,消失在等候電梯的人群裏。

“小雙,你現在到底在哪裏呢?”

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在玄關處換上了拖鞋後,又掏出手機開始撥打小雙的電話。幾乎在與電話撥通以後的同時,我聽到了靠近玄關的小桌上有電話震動的聲音。

我走上前去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我的名字。

小雙的手機!

正當我還沒從詫異與激動裏回過神的時候,就聽到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我回過了頭,發現小雙的背影竟然出現在我的眼前。

她拿着原本放在我這裏的小行李箱,靜悄悄地從我的房間裏走出來,又動作很輕地把房門給合上。當她轉過身與我四目相接的時候,我心痛得幾乎快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不過一個多星期的時間,眼前的小雙已經瘦了一圈,眼眶底下盡是浮腫與疲憊。

這段時間,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在煎熬着?

小雙看到我,先是一驚,然後提起了自己的行李,想要往我身後的門離開。

看着這一幕,我心中充滿了恐慌。

她那天原本是帶着行李來的,當我在衣櫥裏發現她的行李時,心裏又是悸動又是心痛。現在她卻帶着行李要離開,就好像要走出我的生命一樣。

“小雙,不要走!”

正當她從我身邊經過時,我立刻從她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她。

“你不要碰我!”

小雙的反應讓我背脊涼了一下,我微微松開了緊抱着她的手臂,但很快又加深了力度。

“小雙,你不要走,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我幾乎是以哀求的口吻想要留住小雙,懷裏的她也不再掙紮了。

過了好一會兒,我感覺到冰涼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我的手臂上。

“小雙……”

我松開了懷抱,想要把她轉向自己,為她擦拭她的眼淚,但她卻冷漠地甩開了我搭在她肩頭上的手。

“林茹霜離開了,她留了一封信給你,我放在飯桌上了。”

我驚訝地望向了飯桌的方向,上面擱着一個白色信封。但讓我更加震驚的是,擺在白色信封旁的是我給小雙的鑰匙。

正當小雙要繼續往大門的方向邁進的時候,我迅速地抓住她拉着行李箱的手腕。

“小雙,你不要離開我。”

我第一次聽到自己的聲音裏充斥着驚慌。

不曾擁有過還好,既然擁有了,我就不想再放開了。

我像是在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想要拼了命挽留她。現在我的人生裏面已經不能沒有她了。

“我已經很累了,我需要時間去沉澱,你放手吧。”

雖然依舊是背對着我,但從她的鼻息,我知道她還是在哭泣。她的語氣裏有好多的疲憊,像是在不停地央求着我,讓我放她回去休息。

這樣的小雙讓我心疼不已。

無奈,我松開了抓住她手腕的手,而她也決絕地奪門而出,沒有回頭。

“安先生,您沒事吧?”

“沒事,就只是患了點感冒,所以打算休息幾天。”

隔天一早,我打了通電話給小張,讓他幫我給人事部請個假。

現在整個屋子裏就只有我和安琪,我總不能把一個四歲大的小孩丢在家裏,自己去上班。茹霜離開的突然,我只能盡量托人幫忙去找,不過她既然有心離開,要找到她也并非易事。

“好的安先生,我會幫您向人事部告假的。您這陣子也忙壞了,您就在家裏先好好休養吧。”

“住在港灣附近的居民鬧事的事情查得怎麽樣了?”

家裏突然多了很多煩心的事情,公司裏也不見太平。

這兩天,住在港灣附近的居民知曉政府有意發展那裏的時候,竟然搞了個靜坐示威,抗議對那裏的商業化開發。我們即将向Mr Jackson買下的那塊地皮現在是個居民散步、晨運的公園,加上原本那裏的景色就很怡人,所以居民對那裏即将要重新發展有很大的意見。不久之後,Mr Jackson就要過來正式與我們簽約,如果在那之前沒有把這件事好好處理的話,無論對他的公司還是我們的集團,都會有不好的影響。

“聽說昨天的靜坐中參和了幾個激進分子……”

小張還沒報告完畢,我的書房門外就傳來了安琪嚎啕大哭的聲音。

“小張,我等一下再回電給你,這件事麻煩你幫我盯緊。”

沒等另一頭的小張回應,我急忙收線。

安琪的事情,我從來就沒有公開的打算,現在也沒有做好要公開的心理準備。

當我打開書房門時,安琪已經哭跌坐在地上找茹霜。

“媽咪,媽咪……”

面對安琪,我有些陌生,有些措手不及。

在紐約工作的時候,我很少會去三藩市探望她們,我想安琪對我最大的印象大概也就是偶爾視訊裏面看到的我。

看完了茹霜昨天留下來的信後,我突然對現在正在哭泣的安琪有了幾分愧疚。

“好了,別哭了。”

我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不純熟地安慰着她。盡管我抱着她在屋裏走了一圈又一圈,又哄又安慰,她還是停止不住哭泣,停止不住找媽媽,讓我疲憊不堪,脾氣也瞬間上來了。

“你媽咪就是不要你才離開的!你再哭我也不要你了!”

伴随着我的責罵聲,屋裏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安琪停止了哭泣,但她臉上的震驚與恐懼讓我對剛剛說的重話後悔不已。

我本想過去伸手抱抱她,告訴她剛剛我只不過是說了氣話,但書房裏的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起,我便急急忙忙轉身去接聽電話。

“安先生不好意思,我這裏有一份緊急的文件需要您簽名,不知道我現在送過去給您簽名是否方便?”電話裏的小張語氣有些急迫,我這時才突然想起昨天他好像有拿一份文件要讓我簽名,但我離開公司以前卻忘了這件事。

“好,你把文件送過來吧。到了樓下給我一個電話,我會下來簽。”

電話收線以後,我又回到了客廳,安琪的情緒似乎平靜了許多,乖乖地在一個角落裏玩着她的玩具。想到她一早起來就哭着找媽媽,肚子應該也是餓壞了,所以便走到了廚房給她倒了一杯牛奶,塗了一片吐司,然後拿到了她的面前。她把食物吃完以後,又是靜靜地獨自玩着玩具。

我松了一口氣,摸了摸她的頭。

或許小孩就是這樣,雖然偶爾愛鬧鬧小情緒,但也有乖巧的一面。

我回到了書房,又開始在電腦前處理一些公事。

最近文總那裏安靜得很,讓我不禁聯想到這次居民靜坐行動的始作俑者會不會就是他。畢竟,卑鄙下流的手段,他也不是沒有耍過。之前我就聽說他在我之後也悄悄地到了美國想要找Mr Jackson談談,卻吃了個閉門羹。以他的個性,他得不到的東西,他也會盡量想要破壞,更何況我們之前還壞過他的奸計。

大概過了四十分鐘後,我接到了小張的電話。

本想跟安琪說一聲再下樓,但卻發現她抱着自己的玩具在客廳的沙發上睡着了,于是我便給她蓋了毯子,便悄悄地下樓。

到了樓下,小張已經站在他停泊在路旁的車子前面候着。我快步走過去,坐進了副駕駛座。

“安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您身體抱恙了我還來麻煩您。”小張随後坐進了駕駛座後,把一份文件遞給了我。

“是我不好,把要簽的文件給疏忽了。這段時間多虧有你細心在旁協助,現在還得麻煩你把文件送過來給我簽。”我翻閱了文件的內容,細細地閱過上面重要的條款以後,便在最後一頁的頁面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前陣子因為小雙的離開,我在工作上也很難集中,幸虧有小張在旁多幫我打點着。在我瘋狂加班的時候,他也是寸步不離地陪着加班,還會叮囑我用餐。

“這只不過是我分內的工作而已,安先生不必放在心上。”他腼腆地笑着。

“對了,關于昨天的靜坐示威,你是不是有什麽要向我報告?”我突然想到剛才他在電話裏提及了昨天的靜坐活動,但還沒說完就被我打斷了。

“是的,我們派去觀察的人發現在昨天的靜坐示威中,加入了幾個比較激進的份子,一直在那裏煽動居民們的情緒。後來問了問那裏的幾個居民以後,都說那幾個人是生面孔,應該不是居住在那裏的居民。另外,昨天也出現了幾個小報的記者前去采訪,但新聞都給我們公關部門的同事給壓下來了。”

“查出那幾個人的來歷了麽?”

“我們還在追查當中。我比較擔心的是繼續讓居民靜坐示威下去,還是會引來媒體的采訪。我們是否應該以比較強硬的手段驅散他們?”

小張的顧慮并無道理,下個月初Mr Jackson即将過來與我們簽約,任何負面的新聞都可能影響到我們。

“使不得,現在網絡力量大,人人都可以是記者,如果我們以強硬的手段逼迫他們的話,只會引起更大的反彈。對了,荷蘭那裏的設計團隊幾時會過來?”

對于港灣那裏的發展,我們集團一直都是有自己的計劃與盤算,只是還不是時候對外公開。為了這次的重新開發,我們還聘請了一個荷蘭著名的規劃與建築設計團隊來助我們一臂之力。

“剛剛出來之前收到了那裏捎來的電郵,他們已經啓程,明天晚上應該就會抵達X城。”小張拿起了平板電腦,再次确認他們的班機行程。

“好,明天你派幾個人去好好招待他們,然後我們定在後天下午開會。我會親自去主持會議。”話才剛說完,我突然想到了安琪,眉頭不禁皺了一下。

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我總不能一直放着公事不管。

“好的,我會去安排的。”小張頓了一頓,又繼續道:“安先生,我看您臉色有些難看,您還是回去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我會幫您多看着的。”

“嗯,謝謝你。如果有什麽事情,記得随時向我彙報。對了,文總那裏你也幫我多盯着。”

“您是懷疑這次的事件是文總在後面搞的小動作?”

我篤定地點了點頭。

“好的,我會再向您彙報的。您需要我送您上去嗎?”小張關心地問道。

“不必了,你別下車了,我自己上去就行了。快到午休時間,你快去吃午餐吧。”下車之際,我瞄了瞄手上的腕表,不知不覺已經快中午了。

目送小張的車子離開以後,我便走到了附近的快餐店外帶午餐回家。

雖然讓小孩吃快餐好像不怎麽妥當,但在這裏附近我能想到的最好選擇就是快餐店裏的兒童餐。

回到了家裏,安琪已經醒了過來,正坐在沙發上抱着雙膝啜泣。

她眼神裏布滿了不安與恐懼,大概是因為醒來後看不見我,所以着急了。但随着我回來以後,那漆黑的眸子慢慢恢複了鎮定。

只是剛剛她那不安的眼神讓我想起了小雙。

在我去美國之前,小雙也曾經因為我要離開,眼神裏也露着許多的不安。然而當初那份我無意加在她身上的不安,現在正在反噬着自己。

小雙,我好想你。

“……我是來拿回我的手機的。”

晚上八點多,我讓安琪睡下以後,正在書房裏處理公事,門鈴就響了。

讓我訝異的是,站在門外的不是別人,而是小雙。

“我昨天好像把手機落在這裏了……”小雙眼睛直盯着地板,語氣有些尴尬。

我從來沒有比現在還慶幸着小雙有愛丢三落四的小毛病,就是因為她這樣的迷糊,才會那麽快讓她又出現在我的眼前。

“你進來找吧。”

我雖然知道她把手機落在哪裏,但我卻不想直接拿給她,然後又看着她離開。這或許是我能挽回她的機會,昨晚看着她這樣離開以後,我一直放不下心,卻又不知道要如何去找她談。

小雙在門外愣了一會兒後,最後還是脫了鞋子走進來。

“地板涼,你換上拖鞋再進去找吧。”我從鞋架上取下了她平常在我家穿的拖鞋,擺到了她的腳邊。

“沒關系,我找到手機就離開。”

她語氣冷淡,字字刺進我心頭。

我難過地望了她一眼,她頓了一下,便錯開我進屋找手機。她憑着一點點的記憶,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手機,又準備離開了。

“小雙,你都不願意聽我解釋麽?”

“不用解釋了,昨天林茹霜已經把你們的事告訴我了……”

我雖然不知道林茹霜是如何給小雙闡述我們之間的事,但我卻看到了小雙在說完那句話以後,雙肩顫抖得厲害,還聽見隐約伴随而來的啜泣聲。

“小雙……”

在我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以後,她猛然轉過身面向我,卻不肯擡頭看我一眼。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松開過的拳頭,一拳一拳地落在我的胸口,越來越無力。我再也按捺不住,把她擁進了懷裏,任由她痛哭的聲音全部隐沒在我的胸膛裏。

待她把心裏的委屈哭盡以後,我倆已無力地直接癱坐在玄關處,冰冷的瓷磚地板上。

虛弱不堪的小雙靠在我的懷裏,而我也一直靜靜地不敢動,不敢挪開放在她身上的手。眼前的門就好像是和我在進行一場拔河賽,一個不留心,小雙就會從我身邊硬生生被拉走。

我有好多話要跟小雙說,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也沒有勇氣開口。過了許久以後,反倒是小雙先開了口。

“安琪呢?”

剛剛那麽一哭,小雙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讓人心疼。

“在我房間裏睡覺。”

我悄悄地把圍繞在她身上的手臂輕輕收緊,害怕她會突然起身,開門出去。她沒有任何的回應,依舊靜靜地靠在我懷裏。不知又過了多久,這樣的沉默反而漸漸成了一股令人不安的處罰。

鈴鈴——

書房裏的手機響起。

要不是此刻屋裏太寧靜,恐怕隔着書房那道門,我們還真聽不到那隐約傳出來的鈴聲。

“你不去接嗎?”

面對小雙的問題,我選擇了沉默。我害怕此刻的放手,回來後玄關又是一片空蕩蕩。

手機的鈴聲斷了不久後,又再響起,像是急迫地催人接聽。

“你去接聽吧,我不會偷偷走掉的。”

她微微擡起頭,用一雙哭紅了的眼睛直視着我,這也是她今晚第一次正眼看着我。本來我還有些不置可否,但看着她已經恢複平靜的眼神,我才緩緩地松開了我的手,讓她從我的懷裏退開。當我站起身要往書房走去的時候,電話已經第三次在作響。

“小張,什麽事?”

我快速地走到了房裏,接聽了小張的電話。若非有急事,小張也不會那麽急迫地連續打着我的電話。

“安先生,我派去盯文總的人有了新的發現。您的猜測是對的,文總剛剛與靜坐示威中的其中一名生面孔接洽,好像還在密謀一些什麽新的行動。”

“有探聽到是什麽行動麽?”

“沒有,他們交談了兩句後好像發現了我們的人,于是便離開了約見的地方,直奔到文總的宅子。我們這裏沒有辦法進一步打聽到什麽。”

“我知道了,你讓人繼續盯着文總。既然我們現在知道文總與靜坐示威裏混進來的那些人有聯系,你也派人去那裏盯緊,以免出了什麽問題。如果他們還有什麽進一步的行動,你繼續向我彙報,我明天大概也還沒辦法回去公司。”

“好的,我會照您的吩咐去安排并随時向您報告新的情況,您就在家裏好好休息吧。”

挂了小張的電話後,我無力地往後靠在皮椅上。

事情一波接着一波而來,打亂了我原來的步伐,讓我感到無比的疲憊。

正當我還在一手搓揉着我犯疼的額頭,閉目想着要怎麽應對工作上的事情時,我突然想到了小雙,便猛然從椅子上彈起。要是她乘我接聽電話的時候離開的話……

但我才剛站起身,就看到了她站在書房外面,瞬間消除了我內心的緊張。

她訝然地掃視着我坪數不大的書房,裏面盡是我睡了快兩個星期後的一片淩亂,而書桌上也亂撒着一堆我之前搬回來看的文件。當她的視線飄落到我身上的時候,我看到她眼底對我的一絲心疼。

“你都在這裏睡嗎?”

面對她的問題,我只能尴尬又無奈地點點頭。

平時這書房我都會親自整理,沒讓家政阿姨進來打掃。但這陣子我已經沒有整理的心情,卻碰巧讓小雙給撞見了現在這裏面的狼藉。

小雙的眉頭緊鎖,又問道:“那麽公司呢?”

“安琪的媽突然離開,我想我暫時沒辦法到公司去上班。”這現在正是我面臨的最大問題之一。這邊還沒能挽回小雙,那邊又得幫安琪找回媽咪。沒想到這個時候公司那裏也出了狀況,我又不能丢下安琪專心去處理。

這完全就是個四面楚歌的情況。

“小雙……”

“亦翔,你給我一點時間去想想吧。這一切太突然,我已經不知道要如何走近你的身邊,我……我不知道該如何繼續相信你。”

小雙別過臉龐,不讓我看到她眼眶裏從新溢出的哀傷。那樣微小的動作,讓我顫動,害怕她又要轉身離開。但走到了她的身邊,我又不敢觸碰她。

我從來都不覺得安琪或是茹霜會成為我和小雙之間的阻礙,畢竟那對母女不曾在我心中占據任何分量,我也願意在其它方面彌補她們。但小雙是我愛了好久好久的人,想好好珍惜的人。我要給小雙的是最完美無瑕的愛情,才會沒有勇氣去坦白,才會想要私底下去找茹霜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卻沒想到紙終究包不住火。

小雙,你不願意走近我,那麽讓我再次走近你好麽?

“我送你回去吧。”

好半晌,我伸手憐惜地摸着她的頭,終于還是決定放手讓她回去。我不忍心看着她杵立在那裏,繼續面對着我,和自己的內心做交戰。

“我自己坐車回去吧,安琪還小,不要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裏。”說完,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我的臉上。她的目光停留了好一會兒後,微微舉起了她的手,但卻在碰到我的臉頰之前,停頓在半空中,又徐徐地落下。

“你早點休息。”

她的目光從我臉上撤走,頭也沒回地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那道門後。

“安琪,你自己乖乖在車裏玩着娃娃。我離開一會兒就會回來的,千萬不要跑開,也不要亂開車門,知道麽?”

我不知道我的話,安琪聽得進多少。雖然有點不放心把她一個人放在車子裏,但看着她聽完我的話以後,淡淡地點點頭,我便當她有把剛剛我的那番話聽進去。我把她的小水壺放在她的身邊,空調開着,車窗搖下一點後,便急急下了車離開。

今天一大早就接到了小張的電話,不出所料,靜坐示威的場地淩晨的時候果然出事了。一群流氓乘示威的人群睡着的時候,竟然毆打他們并對他們進行強行的驅趕。幸虧我也派了人在那裏盯着,才及時報警阻止了他們的惡行。但是在警方抵達以前,還是有好幾個人受了傷,其中還有個老伯被玻璃瓶子砸傷了頭,正在醫院搶救中。

而這次的事件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已經在X城裏鬧得沸沸揚揚,矛頭全部指向了我們的集團,讓我們的股票一開盤就稍微下跌。我心裏當然明白這又是文總他一貫栽贓嫁禍的老招數,但是還是防不勝防,又被他擺了一道。這件事情非同小可,當務之急還是得由我親自代表公司出面,先到醫院安撫居民們的情緒會比較好。

從地下停車場坐電梯上五樓的病室時,電梯在二樓處停了下來。電梯門一開,小張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

“安先生,能在這裏碰上您真是太好了。我們的公關部門雖然已經盡力壓下消息,但是五樓還是聚集了許多媒體記者,我看您還是別上去好了。”

“那位傷了頭的老伯怎麽樣了?”雖然聽到這樣的消息,有些讓我卻步,但我還是有點挂心受了傷的群衆,尤其是那位傷重的老伯。

“經過醫生的搶救,算是脫離了危險,但畢竟他有些年紀了又一直還沒醒,所以現在還在加護病房觀察中。他的家屬也在,情緒正激動着。”

“我還是去看一下比較安心。”

這是個極度不理智的行為,但畢竟人命一條,文總能做到草菅人命,我卻沒法視而不見。

但是,電梯才剛到了五樓,我就有些後悔自己這感情用事的決定。

“安總監,聽說這次是天宇集□□人去驅趕示威居民,請問這是真的嗎?”

“你對這次的事件有什麽話要說?”

“聽說你們都會勾結黑幫份子幫你們做事,請問是否屬實?”

“安總監,請問這會影響到你們不久後的地皮買賣簽約儀式嗎?”

電梯門一打開,就被大群的記者重重包圍,問題排山倒海湧來,而且道道都是對我們不利的提問。在這樣的騷亂中,我始終保持沉默,在小張和幾個原本在那裏守着的同事開路下,一步一艱辛地往加護病房走去。但記者也是步步緊跟,此起彼落的發問聲沒有停過。

突然,我感覺有什麽磕到了我的頭,黏黏的液體順着我的頭發與眉角流下來。

周圍一道道的驚呼聲以後,立刻陷入了一陣尴尬的沉默。

當眼前向我丢雞蛋的一個中年男人朝我丢第二只雞蛋時,周圍的鏡頭和閃光燈對着我不停地閃,蜂擁而上的記者形成了一道圍牆,把那個男人給堵在了人牆外。

“安先生,我們快點離開吧。”

小張攙着我,迅速地往電梯口走去。

電梯口在我沒察覺的情況下,早就站了一排保安人員,一部電梯也敞開着門候着我們乘搭。

“小張,剛剛那是什麽人?”

我一邊拿過小張遞過來的紙巾擦拭着頭上的蛋液,一邊問。

“那個是老伯的兒子。盡管我們剛剛已經向他解釋過淩晨發生的事情不是我們集團所為,但是他卻情緒很激動,完全聽不進去。”

我可以理解那名中年男人的舉動,但這樣的羞辱卻讓我心中憤恨。

上一次何然向我抛擲蛋糕,連同這一次的雞蛋洗禮,文漢生,這次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電梯到了地下停車場,這裏意外地不像樓上一樣吵鬧。

“小張,送到這裏行了。你上樓去幫幫公關部門的同事,也幫我盯緊這裏的情況,有什麽事情,立即向我回報。”

我不想讓人看到車上的安琪,所以到了電梯口便打發小張上去。

再次确認停車場裏沒有記者後,我快速地走回了車上,安琪還依舊乖乖地玩着手上的娃娃。幫她扣好安全帶以後,我便開着車子離開醫院。

只是沒想到車子才剛剛從地下停車場開出來,又是一堆死纏爛打的記者圍堵我的車子。我立刻脫下了外套,把安琪給蒙了起來,不讓她被拍到。

在我又是按喇叭,又是一點一點地開車前行下,終于沖破了記者群的防線,驅車離開了現場。

我把車子開了老遠以後,才想到了安琪,便連忙把車子停在一個公園的停車場。

掀開外套,裏面的安琪早已經哭成一個小淚人,眼裏盡是慌恐。

“安琪不怕,沒事了。”

我把她抱了過來,不停地拍着她的背,輕聲細語地安撫着她。

或許把她帶出來才是我今天做的最不明智的決定,但是我又不能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裏。我抱着她繞着車子一直走着、哄着,下午的太陽曬得人有些不舒服,但更令人不舒服的是我身上黏乎乎的感覺。在确定安琪的情緒漸漸平複以後,我們便開車回家。

安琪大概是剛剛哭累了,回到車上便睡着,直到我們到家了都還沒醒來。我抱着她搭電梯上樓,卻發現家門口意外坐着一個人。

“你還好嗎?”

那正在撫摸着我臉頰的熟悉觸感讓我心頭一震。

如此似曾相識的場景,為何你總是在我狼狽、無助的時候都會出現呢?

“小雙……”

我忽然有俯下身吻她的沖動,但抱着安琪,我根本沒辦法靠近她。

但她卻一點一點向我靠近,張開了自己的雙臂,猶如天使張開了她的羽翼,把我連同着安琪,包圍在我熟悉的體溫裏。

-四面楚歌(完)-

外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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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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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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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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