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等一場渙爾冰開(2)

? 他站在她面前,但是并沒有出言打斷她正在進行的會議。

雖說直接交談更利于一探究竟,但是很多時候,安靜地站在一旁,仔細聆聽他人談話的內容,也未嘗不是一種好方法。

可是蕭朗怎麽也沒想到,就在這時,沈晴天忽然擡頭與他短暫地對視了半秒鐘,幾乎是同時,那雙澄澈的眼睛裏突然閃過一絲極力隐藏的慌張和閃躲。

晴天迅速移開了視線,重又盯着筆記本屏幕,繼續講英語,繼續開視頻會議,繼續方才未完成的工作讨論。

雖然胸腔裏那顆心髒跳得越來越賣力,可她還是告訴自己不要慌亂,要努力保持鎮靜。

從蕭朗出現在她眼前開始,沈晴天就只中規中矩地與對方聊了幾句話,而且都是與日常工作相關的很普通的內容。

然後,她含混地應了一句“好的,以後遇到問題可以再與我溝通”,就利落地關掉了視頻窗口,匆匆終止了會議。

蕭朗不動聲色地将她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眼裏。

事實上,對于沈晴天剛才的表現,蕭朗的心裏已經大致有了定論。但是他并沒有多言,反而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只等着看她如何解釋。

晴天禮貌地站起來,微笑着看向蕭朗。

“蕭總,您找我。”

“嗯。五分鐘後,到我辦公室來。”

這話聽着耳熟,晴天愣了片刻,這才恍然記起去年十月份的那通電話。

當時,她被用戶隔級投訴到蕭朗這裏,他也是說的同樣的話。

也不知蕭朗是有心還是無意,這次,他不僅內容一字不改,甚至連講話的語氣都與當初如出一轍。

待蕭朗轉身離開,晴天這才放松了一直處于緊繃狀态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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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倚在辦公桌的邊緣,看着蕭朗颀長的背影逐漸遠離,晴天不期然地回想起自相識以來,兩人共同經歷過的種種。

數不清有多少次,這個睿智而沉穩的男人站在過來人的角度,悉心地給予他力所能及的指點。這些幫助不僅僅局限在工作領域內,甚至還延伸到生活範疇裏。

離開校園,初入職場,每個人都會經歷一段難捱的過渡期。

毫不誇張地說,在沈晴天的心裏,伴着她捱過這段日子的人,只有蕭朗一個。

他給予她勇氣,他教會她成長。

可是剛剛,她的表現大概是令他失望了吧。

自責的情緒還在兀自醞釀,晴天輕輕嘆息了一聲,然後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在周圍同事稍有異樣的眼光裏,匆匆往辦公區西南角的高級總監辦公室走去。

站在蕭總監的辦公室門外,晴天略微低着頭,若有所思。

她記得蕭朗曾經對她說過,要注意細節,比如她眼前的這扇紅楓木門,其實裝了門鈴。

“叮鈴鈴、叮鈴鈴。”

“請進。”

蕭朗從棘手的工作中擡起頭,開門見山地問她:“剛才怎麽回事,上班時間為什麽不專心工作?”

“什麽?”其實晴天并非故意裝傻充愣,她只是沒想到蕭朗會問得這麽直接,一時之間也不知應該怎麽向他解釋。

“我不糊塗,所以你沒必要在我面前裝糊塗。”他的視線從晴天的臉上淡淡地掃過,極其敏銳地将她那一閃而逝的愧疚神色收在了眼裏。

雖然那樣的神情只出現在很短暫的一瞬間,但他還是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

還好,她還知道愧疚。這讓蕭朗覺得她還不算是無藥可救。

晴天明白蕭朗的意思,但她還是低頭盯着自己腳邊的地毯,一言不發。

見她一直保持沉默,蕭朗擡頭看了看時間,提醒道:“我十一點半安排了一個重要會議,目前還有很多材料需要準備,所以沈晴天,我只給你三分鐘時間解釋剛才這件事。”

聽到蕭朗這類似于警告的“提醒”,晴天輕輕咬了咬下唇,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晴天很清楚,眼前這男人不僅睿智聰穎,而且洞察力極強。想在三分鐘之內編出一個令他信服的虛幻故事,恐怕整個風維也很少有人能做到。

沉默了很久的沈晴天,甫一開口,講的就是整個事件的關鍵點。

“是斯考特,剛才跟我聊天的人其實是斯考特總監。他……”

沒等她繼續說下去,蕭朗便打斷她,語氣裏盡是不容置疑:“擡頭看着我的眼睛,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晴天既然決定了實話實說,自然也就沒什麽可避諱的。

如此一來,她反倒比剛才淡定了許多。

晴天乖乖擡頭望向他,坦誠地将事情的經過說與他聽。

“斯考特從美國寄了聖誕禮物給我,今天上午開部門例會的時候我才收到快遞。我覺得不管怎麽說,我都應該發個郵件謝謝他的,所以、所以我就發了,然後就……”她說不下去了。

“然後兩個人就約好了在北京的工作時間聊視頻?”蕭朗語氣不悅地斥責道,“早在你拿到風維的Offer之前,我就已經跟你強調過職業素養的重要性。可是你呢?例會時間去拿快遞,上班時間聊視頻,沈晴天,你的職業素養都培養到哪去了,嗯?”

晴天緊緊抿着唇,默默地聽着蕭朗這番有理有據的批評,只覺得一股酸楚的感覺直沖鼻尖。

蕭朗繼續說道:“這件事我不會告訴夏楠,但是你自己好好反省,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晴天乖巧地點頭,但是鼻尖所承受的那份酸楚卻比剛才更加鮮明了。

她并不是一點都不覺得委屈。

然而此時蕭朗正在氣頭上,她怎麽也不敢出言為自己辯解。

晴天只得在心裏勸自己說--本來就沒什麽可辯解的,畢竟工作時間不該偷閑,是她自己做錯了。

可是這勸慰根本不起作用,忍了不到五秒鐘,眼淚還是很沒出息地紛紛落下,一點一點氲濕了臉頰。

她沒有哭得撕心裂肺,也沒有哭得梨花帶雨,這種微不足道的程度,甚至連哽咽都算不上。

她只是站在離他兩米遠的地方,安安靜靜地流着眼淚。

仿佛她只是在流淚,而與哭泣無關。

隔着寬敞的辦公桌,蕭朗一瞬不瞬地凝視着晴天的臉龐。

看着她哭成這幅乖乖巧巧的模樣,他心疼不已,只想将這淚人兒擁在懷裏。

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樣。

理智與感性在腦海中不停地吵架。

他聽見理智的自己在勸誡他:“蕭朗,理智點。這裏是辦公室,你只能以高級總監的身份與她對話。現在的沈晴天,只不過是一名犯了錯的普通員工。”

可是很快,他又聽見感性的自己在提醒他:“蕭朗,你在乎她。看到她哭,你會心痛。”

蕭朗不由得扯起一絲苦笑,原來掙紮的結果就是,他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事實--沒錯,他在乎她,看到她哭,他會心痛。

他穩着步子走到晴天的面前,但并沒有像預想中那樣将她擁抱在懷,只是用指腹替她擦拭着眼淚。

她安靜地流着眼淚,而他溫柔地、疼惜地、不厭棄煩地重複着那樣一個簡單卻扣人心弦的動作。

這一刻,晴天祈禱時間能夠靜止,而蕭朗亦然。

“晴天,別哭了,三分鐘已經結束了。”

晴天點點頭,努力地止住哽咽,嚅嚅地應聲:“蕭朗,對不起。”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我不應該哭的,本來就是我做錯了事。”她只是覺得委屈。

其實蕭朗看得出晴天的委屈,他只是不明緣由。

“為什麽覺得委屈,能告訴我嗎?”

“就算明知不應該,我又能怎麽樣呢?不管怎麽說,斯考特畢竟是我的上級。”

蕭朗語氣平淡,卻散發着一種別樣的威嚴:“而我,是斯考特的上級。”

晴天不解地反問:“嗯?”

“你可以拒絕斯考特的無理要求。”蕭朗說着,轉身朝自己的辦公桌走去。

坐回黑色的皮椅裏,他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有什麽事,我替你扛着。”

這句話,他說得那麽雲淡風輕,可是晴天聽在耳裏,卻不由得心頭一緊。

這算是他給予她的一份守護嗎?

晴天遙遙地望着蕭朗的眉眼,卻猜不透答案。

她只能暗暗揣度自己在蕭朗心裏的位置。

或許他只當她是普通員工,只是站在高級總監的立場,盡其所能保證下屬的工作質量。

又或許,她在他心裏真的有那麽一點與衆不同,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然而不管答案是什麽,晴天心中還是被感動所填滿。

也正是拜這份感動所賜,她甚至沒有仔細思量,就下意識地問他:“今天中午可以一起吃飯嗎?”

“今天?”蕭朗沉吟片刻,而後公事公辦地說,“我十一點半要開會,可能結束得比較遲。改天吧。”

“……哦。”晴天低低地應着,忽然懊惱起來。

都怪自己剛才哭得太投入。蕭朗明明說過要開會的,她竟然哭着哭着就忘記了。

此時,牆上的挂鐘已經指向十一點二十分。

晴天知道蕭朗還有事要忙,自覺不該繼續留在這裏,免得擾了他工作。

她擡手抹了抹臉上未幹的淚痕,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蕭朗在身後叫住了她。

“晴天。”

“嗯?”

“晚上有時間嗎?”

“有!”

就算真的沒有,只要他問,答案也一定是“有”。

“我打算今天下班之後去趟楓林,檢查一下房客的廚藝進展。沒問題吧?”

怎麽會沒問題?突擊檢查這種事情,晴天可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啊!

雖然她比誰都急着減免房租,但她真的不想蕭朗這麽快就來驗收成果。畢竟,她目前的廚藝,只能用“不成氣候”來形容。

晴天很沒底氣地摸了摸鼻梁,用細若蚊吟的聲音回答說:“應該……沒問題吧。”

蕭朗自然滿意這個答案,微笑道:“那麽,晚上見。”

“嗯,晚上見。”她應了一聲,這才轉身準備離開。

然而晴天怎麽也沒料到,就在她旋動門把手、輕輕打開這扇紅楓木門的一刻,她的視野裏突然闖入一張熟悉的面孔,與此相随的,是一聲雀躍十足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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