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不知道是不是終于有了一種把對方騙到手的快感，徐勉這天晚上不僅沒有失眠，而且一覺睡到鬧鐘響，非常舒服。

他從家裏出發，走路到學校，路上碰見了上回那個叫花子。

老頭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常年也不洗臉，髒兮兮的頭發卷成一團，像一頂假發似的扣在腦袋上。

他那一套破衫短褲能從春天穿到秋天，眼看着上邊的破洞越來越大，他都沒有要換的打算。

老頭走上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徐勉低着頭在想事情，猛的看見一雙破布鞋出現在視線裏，帶着一副不耐煩的表情擡起頭來。

老頭被他惡狠狠的表情吓了一跳，連連往後退兩步：“別那麽看着我，我有心理陰影……”

徐勉看清是他後，換上了笑臉，問：“老伯，幹嘛呀？”

老頭嘿了一聲：“今天對我怎麽這麽好了？嘴甜了不少嘛。”

徐勉挑挑眉，心說估計是他昨天跟人網聊的後遺症。

昨天蕭楊發過來那一個好字之後，徐勉覺得不能就此收手。

他變着法子地打聽蕭楊的個人隐私，蕭楊一開始還會回一兩個字，直到問到了蕭楊的感情狀況。

徐勉一開始只是想了解一下這位人見人愛的校草為什麽聽的歌單那麽苦澀。

但是蕭楊直接發過來一句語音：不如咱倆明天見面聊？

他說話一直都是輕輕緩緩的，聲音低沉又入耳，徐勉當時戴着耳機聽完之後，對着手機屏幕怔了半秒。

随後又點開聽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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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對一個陌生人說話也是這麽溫柔？

還是說只是自己想多了，他對誰都一樣？

徐勉想不通，最後給他備注：中央空調。

“喂！”老頭朝他揮了揮幹枯瘦弱的手，“你有沒有在聽啊？”

“啊？”徐勉回過神來，問，“說什麽了？”

“我說謝謝你上回幫我。”老頭聲音放緩了，嘆了口氣，“真是沒想到，你是頭一個幫我出氣的。”

徐勉聞言皺着眉問：“以前呢？”

“以前不就是躲呗。”老頭搖着頭，笑容有些苦，“年紀大了，也不計較那些了，畢竟是自己沒用。”

徐勉用力咬着下唇。

“我上回看見你把那幾個小夥子都砸出血啦！”老頭壓低了聲音，問，“不會出什麽事吧？”

徐勉語氣輕蔑地說：“他們能出什麽事？不就在醫院躺兩天。”

“誰問他們了。”老頭指指他，“我說你不會出什麽事吧？”

徐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能有什麽事。”

“那些人那麽嚣張，不會打擊報複嗎？”老頭不太信他。

徐勉很想說他已經惡人先告狀，報複回去了。

但這話他不想跟老頭說。

“不用擔心，我勉爺的名聲又不是吹出來的。”

徐勉留給他一個潇灑的背影，晃晃悠悠地踱步離去。

到了教室，徐勉剛要走到自己位置上，胡瑞已經看到了他，從他書包裏拿出來一個打包盒，放到了徐勉桌上。

徐勉看了一眼，問：“拿什麽孝敬我？”

胡瑞朝他咧嘴一笑：“跟波妞出去吃的早餐，你不是一直想吃這家的小籠包嘛，給你帶的。”

徐勉有些意外，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哎，想感動我是不是。”

楊波從後邊竄上來，問：“我能不能吃一個？這最後一份了，我都沒得吃。”

徐勉非常大方地把一整盒遞給了他：“吃吧，不用留給我。”

楊波愣了一下，看向胡瑞。

“怎麽個意思？”胡瑞問。

“意思是我是挺感動的，但……”徐勉思考着要不要把這事給說出去。

“但什麽？”胡瑞看着楊波已經吃了兩三個，無語了，“我給你買的，你早說不吃，我們倆就趁熱吃了啊！”

徐勉坐到位置上，腳往胡瑞同桌的凳子上一架，笑：“謝謝，但真的不用。”

楊波吃了四個下去，才終于開口問：“為啥？你吃過了？”

“那倒不是。”徐勉擡起臉，朝他一笑：“等會兒有人給我送來。”

胡瑞掏掏耳朵：“我沒聽錯吧？誰給你送來？你什麽時候談的戀愛？”

楊波推他一下：“我怎麽不知道還有壓寨夫人這一說？”

徐勉表情收得很快：“你們變着法子罵我是土匪是吧。”

“沒沒沒。”胡瑞趕緊打住，“所以，到底誰給你送？”

“今天什麽早讀？”楊波想了一下，“英語老師給你送？”

“……”徐勉把書拿出來，“你猜。”

離早讀還有十分鐘，教室裏的人已經來的七七八八了。

大家都非常習慣踩點，特別是英語的早讀，更是踏着上課鈴進的教室，多一秒都覺得虧了。

徐勉自坐下來之後就一直撐着腮幫子望着窗外，眼神都不帶變一下的。

胡瑞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一只手吃小籠包，另一只手給楊波發消息。

- 怎麽回事，這望穿秋水的眼神

- 誰知道，我尋思英語老師年紀也挺大了呀

就在兩人計劃着用徐勉的生辰八字去算他一卦的時候，從外邊傳來了幾聲驚呼。

徐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胡瑞挺不解：“英語老師什麽時候這麽有排場？還有粉絲尖叫？”

徐勉就跟沒聽到他吐槽似的。

很快，高二七班的窗戶邊，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班裏的女生都開始壓低聲音驚嘆，幾乎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窗戶口。

蕭楊就站在那裏，腦袋上扣着一個黑色的棒球帽，只露出半張臉，從那半張臉上都能看到他在淡淡地笑。

他側着身子靠在窗口，朝教室裏邊看過來。

徐勉第一次發現他側臉也這麽好看，晨光撒過來，背着光的他身上好像鍍上了淡淡的一層金色。

從帽檐下露出來的那雙眼睛非常有神，目光正落到他臉上。

徐勉看到他微微歪了歪腦袋，然後伸手在窗戶上敲了兩下。

“黏人的小妖精，出來一下。”

只這一句話，徐勉就覺得他臉頰開始發燙。

明明是自己先撩在前，但猝不及防被他這麽一叫，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我們徐老師從來不善于表達尴尬和難為情，在他臉上的反應只有惱羞成怒。

蕭楊說出那句話之後，全班都安靜了下來，仿佛在等那個叫做黏人的小妖精的人主動站起來。

然而等了好幾秒，教室中央只站起來了一個人——

徐勉。

沸反盈天。

胡瑞看他一站起來，再一掃他的臉色就知道不妙，趕緊拉住他大吼：“冷靜啊哥！這時候你就別插手了吧！又不是來找你的！”

徐勉頂着一張惱怒的臉看向他：“誰說他不是來找我的？”

胡瑞：“？”

胡瑞和楊波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的徐老師在所有人炙熱的目光和熱烈的讨論聲中走到了後門，然後站到了蕭楊的面前。

楊波朝胡瑞喊了一聲：“你怎麽就沒攔住他呢！”

“我也想啊！”胡瑞一臉不知所措，“這不沒攔住嗎！”

“廢物！”楊波怒罵，“徐老師要你這鐵憨憨有什麽用！”

走廊上，蕭楊轉了個身，雙手抱着胸，一臉閑散地看向面前的人。

徐勉從座位上走到蕭楊面前的這一小段路上，腦子裏想的東西還挺多。

他心想，三中校霸給他送早餐送鞋，這本來應該是一件非常值得驕傲值得炫耀的事情啊，畢竟除了他徐勉，還有誰敢這麽溜蕭楊？

但是現實狠狠地給徐勉一巴掌。

頂着那麽多人的目光，徐勉竟然有一種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的感覺。

他死不也承認這是害羞。

特別是蕭楊用要笑不笑的眼神看着他，徐勉這種感覺就更強烈了。

他梗着脖子跟他對望，哼了一聲：“老子就是昨天買你東西的人！”

“嗯。”蕭楊輕輕地點點頭，笑了笑，“猜到了。”

“屁。”徐勉身體上弄不過他就只能過嘴瘾，“你就吹，明明是今天看到我才知道的！”

“你說是就是吧。”蕭楊沒有跟他争執，反而把手裏提着的那個袋子遞給了他。

徐勉對這個袋子再眼熟不過，上邊的商标他幾分鐘前還在胡瑞手裏看到過。

既然胡瑞那份是最後一份，那蕭楊……

徐勉沒想下去，他目光兇狠地看向對方，語氣很沖：“我買的東西呢？！你不會想賴賬吧！”

蕭楊手裏除了那份打包的小籠包之外，別的什麽都沒有。

他伸出一只手把手裏的袋子遞過去，但對方沒有接。

“你這麽急幹嘛呀。”蕭楊語氣有些無奈，笑着說，“我是那種不守信用的人嗎？”

“我管你是不是！”

“我放在下邊啦。”蕭楊看他強裝淡定，怎麽也忍不住笑，“太重就沒提上來，你等會兒跟我一起下去拿吧。”

徐勉表面上維持着自己冷酷校霸的人設，心裏卻在吐槽這蕭楊怎麽說話還帶語氣詞呢。

帶就帶了，偏偏從他嘴裏說出來，就特別像在縱容一個無理取鬧的人。

徐勉越聽越來氣。

他伸手粗魯地接過了蕭楊手裏的袋子，語氣不是很好地問：“在哪？”

高二七班的各位在等了幾分鐘後，看到徐勉跟着蕭楊一塊兒走了。

胡瑞隔空朝楊波急：“這是要出去打啊！”

楊波擺擺手，一臉複雜地說：“你看他那表情哪像是打架啊？”

“哪不像了？”胡瑞說，“上回蕭楊羞辱他的時候他也是那副表情！”

他還沒擔心多久，徐勉已經踩着早讀鈴聲進教室了。

只是他手裏多了點東西。

胡瑞看着他左手提着小籠包，右手提着一個很大的包裝袋，忙問：“什麽東西啊？”

“沒什麽。”徐勉不想多說，他把東西放在腳下，歪着身子翻開英語書。

胡瑞見他不說話，低頭看了看，在瞟到一個眼熟的商标之後，他怔住了。

他勉爺幾分鐘前是怎麽拒絕他的好意的？

有人會給他送。

現在送的東西到了。

送的人……似乎也看到了。

這兩件事是不是有什麽關聯？

胡瑞驚恐地捂住嘴，失聲尖叫：“你跟蕭楊……唔！”

徐勉生怕他說出什麽虎狼之詞，趕緊伸手幫他一起捂嘴。

但周圍的人還是聽見了。

徐勉一想到剛剛蕭楊離開前嗆他的那句話就來氣，憋着火說：“別多想啊，我跟他就是很純潔的金錢交易關系。”

聞言，他同桌和胡瑞同桌都默不作聲地轉過了頭。

徐勉又忍了忍：“就我昨天在他那買東西來着。”

“買東西就買東西，捂他嘴幹嘛？”

英語老師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徐勉立馬拿開了手。

等老師走過去，胡瑞這才回過頭來，眼神依舊帶着不信任：“你搞什麽鬼？你跟蕭楊怎麽回事？他今天果然是為了你來的對不對？”

“對。”徐勉耐心用光，簡單地跟他解釋了一下昨天的事情。

胡瑞聽完了，嘴張着半天沒合攏。

“你的意思是……”胡瑞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黏人的小妖精……果然是你？”

“……你聽了半天就聽見這個了？”徐勉太陽穴開始突突地跳。

“我比較八卦嘛。”胡瑞皺着一張臉，說，“你要死啊，還讓蕭楊那麽叫出來？你這名聲不想要了吧？”

徐勉聽到這個就來氣：“我他媽怎麽知道他那麽叫？”

“你這話說的，人家不這麽叫怎麽知道是你啊？”胡瑞頭一回這麽通透，“還不是你自己取的，結果呢，沒惡心到人家，反而惡心到自己了吧。”

被戳中心思，徐勉不想繼續再跟他談了，把他腦袋往前一轉，然後低着頭開始偷偷地吃小籠包。

還是熱的。

只是……好像分量有點少。

徐勉剛吃幾個，胡瑞又回過頭來小聲說：“就算這樣！憑什麽你為了他的小籠包就拒絕我的小籠包！”

“……有完沒完了你。”徐勉被他叨叨得煩了，故意刺激他，“他顏值高，我吃的時候想着他那張臉就吃得更香了，行不行？”

胡瑞抖着嘴唇無言以對地看着他。

最後，終究還是化作了一聲嘆息。

早讀，徐勉邊吃着小籠包，邊在底下給蕭楊發消息。

- 下次別讓我看見你

他一發出去，頂上中央空調四個字就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 不用謝，你開心就好呀

徐勉：“……”

蕭楊是不是有臆想症？

十幾分鐘前，在一樓的走廊拐角處，徐勉看到了他的那五雙鞋。

蕭楊當時上下打量了他，然後狀似不經意地問：“今天怎麽不癱瘓啦？”

徐勉當時就回嗆了：“今天不做你爹，做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爺爺！”

到現在，徐勉還能清楚地想起當時蕭楊笑着看他的臉。

好像他不是聽到了一句侮辱他的話，而是聽到了喜歡的人在跟他表白。

徐勉确實佩服他的脾氣和心态，正因為自己做不到，所以就下意識地不喜歡。

他正盯着蕭楊發過來的消息調整自己的心态，忽然對方又發過來幾條消息。

- 忘了跟你說，那盒小籠包我吃了幾個，味道确實不錯

- 你不會嫌棄我的吧？

- 我實在是太餓啦，一大早起來給你買的

作者有話要說：  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