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流血

煙頭的星火明明滅滅，吞吐間白煙缭繞，覃爸呼出一口氣：“你這麽多年過得好嗎？”

文韬雙肩聳了下，語氣裏帶着不屑：“好或者不好有什麽影響嗎？我過來找你并不是想認你，只是把我媽臨走前想說的話告訴你的夫人，她們倆好歹同學一場，她搶走你這麽多年若是一點愧疚感都沒有，那就太不是人了……”

覃爸皺眉，想發火卻覺得沒有資格，只得按捺下：“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媽媽，但我和她只有那麽一次，沒有想到竟然有了你，要是我知道，我絕不會任你流落在外那麽多年的……”

見他的手要來摸自己的頭，文韬往旁邊避開，臉色冷淡：“她當年未婚生子，無奈之下只能把我送進孤兒院，我可以理解她。但你……可真不是個男人，把她用完就丢，跟你夫人甜甜蜜蜜幸福去了，你們考慮過她的感受嗎……”

覃爸解釋說：“我跟你媽是一次意外，我并不知道她喜歡我，更不知道她竟然會把你生下來。”

文韬冷笑起來：“渣男都這麽說，可憐她臨去之前卻還在惦記着你，真是死不瞑目啊！”

覃爸聽得冷汗直冒，年輕時候他犯過錯誤，他以為錯誤早就随風而逝了，沒想到多少年後這個錯誤的結晶會出現在自己眼前，帶着那個女人的恨意，把真相撕裂給老婆看。

覃爸此刻卻無法把一切罪責都推到文韬身上，因為他的确是做錯了的……

夢岚呼吸一滞，背部貼着牆壁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可她聽到的談話內容卻讓她無限崩潰，文韬……竟然是爸爸的親生兒子！

那一日在洗手間裏聽到的女人們的議論一語成箴，如果爸爸有親生兒子，那麽作為他們領養的兒子，明彥又該如何自處？

還有文韬那天說的話，似乎時間差不多過了三天了？夢岚一直忙着照顧明彥身體，根本沒有把他的威脅當一回事，所以他按照他說的來上門扔炸彈了？不管是不是因為這樣，他這一個炸彈确實夠有爆炸性，足以動搖明彥家的現狀。

這裏最可憐的是覃媽媽，她和覃爸爸那麽好，那麽幸福……原來幸福背後一直潛藏着這樣一段讓她不堪的回憶。雖說沒有人不犯錯，但文韬的存在就一直提醒覃爸爸曾經犯下的錯誤，不管當時的他有多少苦衷多少意外，大錯早已鑄成……

文韬夠狠，之前一直不說，卻在聽聞覃媽媽入院之後揭露，他真想害死覃媽媽嗎？

夢岚拎着熱水瓶，雙手微微顫抖着打開病房門。她深呼吸讓自己情緒平靜下來，笑着說：“媽，熱水來了。”

病房裏死寂一片，覃媽媽躺在床上臉色異常蒼白，而她的手臂……

“媽——”夢岚驚叫起來，丢下了水瓶，慌忙跑過去捂住覃媽媽手腕上鮮血淋淋的傷口，強烈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神經，突突突好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她腦袋裏蹦出來，她緊張地騰出一只手去按呼叫鈴，聲音顫抖地回答對方護士的問話：“快來人，這裏有人……自殺了。”

地上的玻璃碴子還握在覃媽媽的手腕上，夢岚壓住傷口依舊無法阻止鮮血從自己指縫間流出來……

醫生護士很快過來，有人來拉開夢岚，她站在一旁呆呆的，心裏的震撼已經讓她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她沒有想到只是離開那麽一塊兒，覃媽媽就會割腕，懊悔和驚嘆一起朝她撲過來，她握緊雙掌，那裏還有溫熱的血：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出什麽事了？”熟悉的聲音就在門口，夢岚轉過頭去。

只見明彥正站在門口，滿臉鐵青地看着裏面忙碌的醫護人員還有……夢岚。

夢岚心一緊，卻扯出安慰的模樣：“沒事，媽媽會沒事的。”

明彥注意到她手上的血，幾步就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在她手臂、肩膀處撫摸：“你受傷了？哪裏？我帶你去看處理……”

夢岚搖頭，卻使勁把他往門口推。可惜沒有用，明彥順着她緊張的視線看過去，但是臉色煞白……

夢岚怕他在這裏崩潰，拼了命地把他往外面拉。他的身體好沉，夢岚拉得滿頭大汗：“醫生說了，搶救的還算及時，但媽媽的情緒很激動，醒過來之後還需要我們多開解……所以你現在一定要穩住！”

明彥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知道對不對？我他媽就是睡了一會兒，為什麽醒過來我老婆滿手都是血，我媽卻在被搶救？你們倆動手了嗎？”

這誤會可真是太大了！夢岚理解他此刻的淩亂和胡思亂想，她努力情緒，用平穩的語調說：“發生了一點事情，一切等媽媽醒過來再說吧，你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我去找爸爸回來。”

錯開半個肩膀的距離時明彥突然拉着夢岚的手，堅持地說：“我一起去。”

夢岚想起爸爸這會兒還和文韬在一起，當然不敢讓明彥見到，她心裏一緊，但說謊的時候卻越發冷靜了：“媽媽這邊也要人照應的，要不然，我留在這裏等醫生的消息……？”

她這是試探的話，但是對于沉浸在巨大意外裏的明彥沒有發現，他現在肯定不放心媽媽這邊，所以只能放手讓夢岚過去了。

夢岚沿着剛才的路跑過去找人，來到剛才的位置卻只見到幾根煙蒂在垃圾桶上面的煙灰箱裏，她拉過附近的護士問這裏的兩個人去哪裏了。

護士不耐單地看着她說：“早走了，從那條路，跟你剛好錯開。”

剛好錯開！好像是命運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夢岚心裏慌得要命，她喘着大氣往回跑，耳邊的風刮得生疼卻抵不過此刻她心裏最大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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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殺？怎麽可能？你媽媽不可能這麽傻的……”覃爸爸滿臉驚駭地跌坐在座椅上，一只手摸着眉頭部分，愧疚頓時襲上他的臉。

覃明彥看着他，心裏的疑惑漸漸清晰，他一字一頓地問：“你和媽媽發生了什麽……？”

文韬在一旁冷笑着：“她倒是有勇氣，自殺謝罪，好彌補當年搶了老同學的男人。”

覃爸爸怒目而視：“你夠了！”

覃明彥的身形像是虎豹一樣，暴力捏住文韬的衣領，語氣冷到讓人心驚：“你在說什麽？”

因為氣息不暢，文韬的臉漲紅了，他咳嗽着說：“當年你養母搶走了我媽的男人，也就是你養父，我媽未婚生下我，遭受衆叛親離，只能把我放在孤兒院裏，沒想到吧……那年他們選擇了你，是多麽諷刺的一個錯誤。”

夢岚就是在這個時候趕到的，她看着不斷挑起怒火的導火線，喝道：“文韬！這裏不歡迎你，請你離開……”

文韬搖搖頭：“岚岚，我還不能走。”

覃明彥嘴角微動：“找死。”

話音未落，鐵拳揮過去，砸在文韬臉上，頓時他嘴角溢血。

愧疚中的覃爸爸見狀，無奈地上來拉住明彥，勸道：“好好說，千萬別動手。”

明彥冷冷回頭看他一眼：“你有資格勸我嗎？”

一句話讓覃爸爸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覃明彥拎起文韬就沖着他的肚子三拳兩拳地招呼過去，文韬受過傷根本沒力氣反擊，被打得弓起身體，臉色很不好。

夢岚看了一會兒，上前抱住明彥的手臂：“夠了，再打就要出事了。讓他走吧，媽媽醒來肯定不願意再看到他。”

說着她轉頭看文韬：“你還不快走！”

文韬鼻青臉腫，嘴角還流着血，他不在乎地用袖子抹去，淡淡地看着夢岚說：“好，岚岚，我聽你的，也希望你記得我說過的話。”

他說過的話……夢岚怎麽敢忘記！他說萬全準備原來是這個，他真的夠狠他贏了，成功地讓覃家四分五裂、分崩離析……今天過後，不管文韬出不出現，覃家內部都産生了巨大的裂痕。

覃媽媽、覃爸爸、明彥……每個人心上都留下了傷疤，且傷口不斷被撕裂。

文韬最後是被醫生護士扶着出去的，夢岚死死地抱住明彥的手臂，感覺到他身上冰冷的寒氣，她想安慰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覃爸爸更加是不知所措，他多少年前犯下的錯竟會在這麽多年以後才得到報應，更讓他痛心的是夫人竟然會剛烈至此，竟然會想以死了結……

沉重的氣氛彌漫在病房外面。

死一樣的安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醫生出來說：“還好夢岚剛才及時按住了，雖然覃夫人依舊失血不少，但性命無虞，這兩天多吃點補血的會慢慢恢複的。只是手術的事情要往後推，她現在的身體狀态和心理狀況都不好。另外你們要多開解開解她，這心病一定要治愈，否則後面時刻都有危險。”

覃爸爸連連感謝。

明彥對夢岚說：“你留在外面，我進去看看。”

夢岚知道他要單獨跟媽媽說幾句話，因此低頭不做打擾。

明彥進去之後立刻把門鎖上，把覃爸爸也關在門外。

覃爸無奈地看着兒媳婦：“他這是恨我了……哎。”

夢岚搖頭沒說話，不好說啊，畢竟是長輩，不可能把他的錯誤都責怪一編。

覃爸用手搓着臉很無奈：“可他不應該不讓我見他媽媽啊……”

夢岚心想：這時候不讓你見媽媽才是對的，媽媽看到你不得情緒再次激動了？

她有些擔心地看着病房裏：明彥會跟媽媽說些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