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她就像耀眼的火花
不知是哪裏的禮拜堂敲着昏昏的鐘,透過天光直傳到很遠。
店裏的夥計捧了一只鏡匣過來,周瘦鵑便上前去照了一照鏡子,毫不假借的照出了她的一副清瘦的面容來。
她不由自主的便把一只手摸上了凹陷的頰,在塵光中轉來轉去的來回尋找着角度,盯着這一面鏡子看了許久。
她實在不滿意現在這樣幹癟枯瘦的身體。
老板從裏間恭着腰賠笑的小跑出來,拱手連道:“抱歉抱歉,讓各位久等!”
遲寶絡上前道:“老板,最近店裏來了什麽新貨?我要當季賣的最好的,還請您拿出來讓我瞧瞧。”
店鋪老板笑應了句“好好好!”便轉身從櫥櫃裏拿出了幾樣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一一展開來讓遲寶絡去挑。
周瘦鵑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從鏡子中收回神,同老板道:“老板呀,我還想看看香粉、眉筆什麽的,您能拿出來叫我挑一挑麽?”
那老板兩頭忙着,顯然有些力不從心,周瘦鵑又道:“您只管叫店裏的夥計幫我取一下便好,你去照應那邊吧,我自己能挑。”
遲寶絡聽了,撇了撇嘴,陰陽怪氣地道:“我倒不知道你有這麽好的品味。”一邊說着,一邊還裝模作樣地往她身上掃了兩眼。
遲秉文此時也跟到櫃臺前站着了,離瘦鵑不過三兩步的距離。他用一種嚴肅的口吻提醒道:“寶絡!”
遲寶絡一向忌憚她大哥,他身上那一種做學問人的堅實嚴肅的氣質,總是讓遲寶絡于無形之中感受到一種沉郁與不可侵犯。
老板先前呆在裏屋,不曉得他們四個人之間的關系,眼見得場面漸漸尴尬起來,這下只好陪着小心,生怕得罪了他們其中任何一人。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從衣着打扮上來看,就知道這四人一應的非富即貴。
他笑呵呵的朝學生打扮的年輕女人道:“這位小姐,您是不知道,那邊那位太太呀,倒是真會挑東西,她還有自己的一套辦法,調出來的那幾樣胭脂啊,我看了都佩服!”
遲寶絡聽了,狐疑地朝瘦鵑處瞟了一眼,不大相信。
周瘦鵑抿着嘴,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沖老板笑了笑道:“慚愧慚愧,是我在行家面前班門弄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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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要收回目光轉回頭來時,一擡眼,卻碰上了遲秉文那一束探究的目光。她一愣,笑意滞在嘴角,笑彎了的眉眼一時亦來不及收斂。她便這麽仰着臉羞澀而驕傲的撞進了他的眼底,那一種活靈活現的狡黠神氣,剎那間在遲秉文的心裏燃起了一小束的火花。
他忽然記起多年以前在日本留學時,獨自去隅田川附近參加的那一場夏日祭典,那一場花火大會。
那年,他還只是個滿懷熱血的毛頭小子,一個人落寞的走在異國熱鬧歡騰的人群中,心裏卻只有他遠在海的那頭的鄉土。
空中雲霞缥缈,已淡淡浮現出一眉纖月,白如爪痕。
在他身旁絡繹不絕的,是穿着各式各樣浴衣、腳踏着木屐的男男女女。他看着天邊的那一顆星——他在那一顆星底下,也曾度過十八個秋冬,那裏,是他的故土。
他随着人流走上吾妻橋,有歡呼聲傳來。
他滿含熱淚眼看着的那一顆星子上,霎時綻開了一朵紫色的火花——在許多年後的今天,依然閃閃發光。
只有這空中激烈的火花,哪怕要用生命去換,他也想握在手中。
周瘦鵑看着他定定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種深沉的目光,既像是在探究,又像是透過她在觸摸一段遙遠的時光。她不解地蹙起了眉頭,裝作喉嚨不舒服的樣子,咳了一咳。
遲秉文終于從回憶中緩過神來,有些讪讪的收回了目光。他故作鎮定的偏轉了身子,面朝櫃臺,有一搭沒一搭的同店鋪老板說着什麽,卻在她轉回頭去時,不由自主地又悄悄看了兩眼。
她無疑是耀眼的。
怎麽他從前竟未發覺?
周瘦鵑半倚着櫃臺,一邊試着顏色,一邊同遲秉英說說笑笑。她将凡是能夠用到的都挑了出來,心裏暗暗地調侃:一下子挑了這麽多,簡直是要去做個美妝博主!要不是這個時代還不發達,就憑她現在這麽一張臉,也能毫不費力的走紅油管了。
從前靠一身硬本事吃飯,如今,若是依舊生活在科技發達的現代,那就完全可以靠臉吃飯的嘛。
然而她很快制止了自己的這麽一種想法,她生來是個務實的人,紅顏易老——比起風情的那一張臉,或是豐乳肥臀,唯有聰明的大腦,才是為人一生永遠不老的最高級最性感的器官。
遲寶絡亦偷偷摸摸地向她這邊看去幾眼,打量着她的一舉一動。凡是周瘦鵑挑出來的香粉胭脂,每一樣都有她自己的小心思。寶絡瞧了,也暗暗地很有些佩服。
可她從來跋扈慣了,不懂得低頭的道理,便仍舊犟着,在胭脂鋪老板熱心的介紹聲中,随意的買了那麽五六樣。
東西一樣樣的包裝好了,她便嬉皮笑臉地纏着遲秉文付錢,不光是遲秉文自己買的那一份,還連帶着寶絡送馮小婵的一份,以及寶絡給自己挑的一份。
周瘦鵑亦笑笑地叫了聲老板道:“我也挑好了,還麻煩您給算一下賬。”
只見掌櫃的拿起算盤噼裏啪啦的算了一通,真是很可觀的一筆錢。
周瘦鵑早上帶出門的現銀倒遠遠地不夠了。遲秉文聽到這邊的動靜,便也跟了過來,知曉了她眼下缺錢的窘境,便掏出錢來要替她結賬。
遲寶絡見了,臉皺做一團,嚷道:“大哥!她自己又不是沒錢!你幹嘛替她付?”
遲秉英見了這樣一種情形,只覺得頭大,他攔住秉文要付錢的動作,道:“這也能争起來?哥,你把錢收回去,寶絡你也別鬧,我來付!總行吧?”
他雖是個浪蕩公子哥,然而很舍得為女人花錢,用錢嘛來得個會用,這也是女人們前仆後繼圍在他身邊的一個原因。
瘦鵑看着他們幾個,亦潇灑的笑了一聲:“不見得我真是要靠男人養活的,你們都消停些,我自己付。”
雖然話說的慷慨,然而她立在那兒,亦沒有更好的辦法,兩手便不自覺的互相揉着。忽然覺得硌到了什麽東西。她把手伸出來,放到眼前顯排着,指頭上一只金戒指,指甲上是斑駁的鳳仙花汁染就的紅蔻丹。
她想了想,虛虛捋掉手上的金戒指,擺到掌櫃的手邊,道:“您看這只戒指值多少錢?”
掌櫃的眯起眼來看了看,皺着眉頭道:“要是拿這戒指抵,倒還能餘出來一些錢呢。”
瘦鵑聽了,直了直身子,臉上漾開一個笑道:“那麽就這只戒指吧。”
老板點了點頭,正準備收下這一只金戒指,卻被一只手先把戒指奪了去。
遲秉文把戒指捏在手裏,鐵青着臉望向周瘦鵑,皮笑肉不笑的道:“很好,很好——你真是越發厲害了!”
周瘦鵑不明所以,呆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個滿面怒氣的男人。半晌,她才蹙眉道:“你幹嘛啊?”
遲秉文彎起一邊的嘴角,陰沉着臉一步步逼近了她,她的腰抵在櫃臺上,退無可退,被迫擡起頭來,屏息瞪視着近在咫尺地這麽一張男人的臉。
“你是我遲家的媳婦,我做丈夫的,自然要替你付錢,你要是自己當了首飾,這傳出去,像什麽話?”遲秉文緊緊地盯住她那一雙眼,頓了頓,把戒指捏在周瘦鵑的眼前,冷笑道:“我想你大概也不用那麽着急?咱們還沒離婚呢,你沒必要這麽早的就褪了戒指。”
周瘦鵑心頭一跳,她倒沒想到這一茬——原來這只竟是結婚戒指。怪不得生性“儉樸”的女配整日裏帶着這麽一件配飾,想不到竟是有這麽一層意義的。
遲寶絡同遲秉英兩兄妹亦愣了一愣,一是為着戒指,二是為着遲秉文這突然爆發的火氣。
他倆還從沒見過他們大哥這樣毫無顧忌的大發雷霆。遲秉文向來是個謙謙君子,輕易不同人動怒的。
周瘦鵑定了定神,向遲秉文很快地睃了一眼,旋過頭去。像是聽了個笑話似的,嘲諷道:“遲先生,我倒不明白你到底在氣些什麽?離婚也是你提的,怎麽現在卻鬧得像是我負了你?”
說着,她便趁他不注意時,從他手裏把戒指奪了回來,換了一種舒徐清澈的語氣同掌櫃的道:“老板,我還是用這戒指作抵。”
“我不同意。”遲秉文抱臂冷笑道。
掌櫃的瞧見方才那一幕,從那二人的話裏也聽出了個大概,想必是兩夫妻鬧別扭,便也不敢再收這戒指,生怕惹出什麽事來,毀人姻緣可是傷陰骘的。
遲秉文取了現銀給老板,又因他作為一個男人,力氣大些,毫不費力的便從她手裏奪了戒指,得逞似的一笑,轉身便走出了胭脂鋪子。
瘦鵑愣起了一雙眼睛,幾乎是翻着白眼瞧着他大步離開,然而她還是微笑着的。
“砰”的一聲,車門打開了,周瘦鵑毫不客氣的坐進了車裏,膝上摞着幾只打包好的精致盒子,裏頭裝滿了胭脂香粉,沉甸甸的壓在她的膝上。
“你替我付的那些錢,先算我欠你的,我早晚會還給你,放心。”她目視前方,一本正經地說道。
遲秉文聽了,氣極反笑,只是覺得無話可說。他發洩似的一踩油門,車子便開出去老遠,只剩下遲秉英同遲寶絡兩個,立在胭脂鋪的門口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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