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剪不斷理還亂
遲秉文當天晚上便驅車去了陳公館,請陳家做律師的大少爺陳伯恭替他寫了封措辭嚴厲的離婚協議給周瘦鵑。
第二日是個好天氣,又逢着星期日。然而遲家的人除了遲太太同周瘦鵑外,都不在家。屋子裏靜的沒有一丁點兒的活氣,上上下下的傭人也都吊着膽小心服侍着,為了昨晚上的那一番大鬧。
用過午飯,遲太太邀了人到家裏來牌,這才漸漸的熱鬧起來。
瘦鵑昨日生了一夜的悶氣,沒睡好,天光将明時方蒙胧睡去。一覺醒來,淡淡的陽光照到這零亂而又安靜的房間裏,已是午後了。
她覺得口渴,叫阿小倒茶來。
阿小因為昨日自作主張的同遲太太告密一事,被瘦鵑釘着好好地訓了一通,此刻唯唯諾諾的答應着,趕忙下樓去給她端水。
瘦鵑只覺得一個腦袋兩個大。
阿小不能夠理解現代的那一種自由婚姻的思想。她是被舊社會禁锢住的那一類人,總以為女人離了婚便成了破鞋,成了地裏的一灘爛泥。
昨兒傍晚的時候,阿小聽到大少奶奶同大少爺打電話時說起了離婚,心裏咯噔一下便亂了套。
及至遲秉文晚上回來,眼看着這兩人就要談及離婚了,她忙匆匆地溜下樓去,滿腔為了大少奶奶着想,不惜添油加醋的同遲太太告訴道——大少爺又如何如何同大少奶奶吵了起來,甚至還威逼着說要離婚!
阿小同遲太太自然不曉得其實前頭他們也吵過一架,要鬧離婚。她想着:從前他們兩個人吵鬧歸吵鬧,然而總不至于離婚的。
遲太太這下子驚了一跳,連忙上來攔阻,便有了後頭的那一場鬧劇。
瘦鵑嘆着氣靠向床頭,感慨道:“果然啊——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她明明就要成功了!明明就要自由了!明明離勝利的頂峰只剩了一步……
可她又無處發洩,她心裏清楚地明白,阿小的這一份愚忠,也僅僅是為了她“好”。
阿小忽然大驚失色的跑上樓來,一疊聲的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少奶奶!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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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鵑忙從床上坐起來,皺眉問道:“什麽事?這麽着急忙慌的。”
阿小立定了,一邊喘着氣,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道:“剛剛……剛剛有人來送了信,是……是大少爺……大少爺托人送來的……”
周瘦鵑心下一凜,又因為昨晚上的事情正忿忿不平,臉色随之嚴肅起來,斥道:“到底是什麽事?你吞吞吐吐做什麽?想好了再說!”
這話一出口,連瘦鵑自己也吃了一驚。這樣的神态語氣,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那個不茍言笑的女強人的作風。
阿小呆了一呆,喉頭動了動,她除了昨晚上受了訓之外,鮮少看到大少奶奶發火。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把說辭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後,才小心翼翼地說出口:“大少爺托律師寫了封離婚協議送到了咱們公館上。太太看了信,現在正在樓下發火呢……”
“我當是什麽大事……”瘦鵑一翻身便下了床,簡單的換了身旗袍,把頭發梳順,便素着一張臉趕下樓去。
遲太太此時當着一桌子來牌的太太們的面,氣的渾身發抖,站在堂中央,攥着幾張紙恨恨道:“除非他一輩子躲着不回來!只要一踏進這遲公館的門口,立馬給我把他綁起來,我到祠堂去請出家法來,結結實實打這畜生。簡直鬧得太不像話!”
一時間議論紛紛,不管是客人還是底下服侍的傭人,都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起來,當新聞講。
瘦鵑早在下樓的時候便想好了對策,這時候連忙三腳兩步的走到遲太太身邊,勸慰道:“太太您不必發那麽大的火。”
遲太太扭頭看向瘦鵑,不由得也來了氣,劈頭便道:“要不是你不争氣,那畜生能這麽鬧起來?!我們遲家真是欠了你的!”
瘦鵑深吸了一口氣,抿着唇道:“是我不好——太太您別氣了,啊?您把這信交給我,我去把它扔了,咱們不理他便是了。”
幾位來牌的太太也互相使了個眼色,勸道:“遲太太,您也別跟小輩一般見識。這少奶奶瞧着也是個聰明人,您呀,寬寬心,就由她處置去,您家大少爺恐怕也是一時糊塗,再說誰家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兒?咱們先晾着他,過段時日也就罷了,啊?”
遲太太方才是在氣頭上,便頗有些口不擇言,這時候漸漸平靜下來,顧忌到還有外人在場,便也就順着瘦鵑的臺階下了。
她是毫不懷疑的把信交給了瘦鵑,卻沒看到瘦鵑返身上樓時嘴角悄悄勾起的一抹得逞的笑意。
瘦鵑借口不舒服,便把自己鎖在了屋子裏,門闩從裏頭一抵,連阿小也沒法兒進去。
她趁着四下無人,趕忙從書架上尋了本《新字典》出來。繁體字她只認不識,想要簽上自己的名字,那還得查字典。
終于落了筆,她心下一松,忙把那協議藏在了旗袍裏側貼身的暗袋裏。
這麽忙好了,她才長籲了一口氣,不由得吃吃笑出聲來。
近來天氣涼爽了一些,日影晃晃悠悠的透過那一扇敞開的窗子照了進來。
這一邊,陳家的公館裏,疏疏落落地坐了幾對男女。
遲秉文獨自坐在靠近壁爐一側的沙發椅上,馮小婵緊挨着遲寶絡坐着,寶絡身邊便是陳伯玉。陳伯恭坐在他們幾個的對面,閑适的捧着一杯咖啡,黑褐色泛着苦味的液體在棕紅色的金邊瓷杯裏打着圈兒的晃動着。
陳伯恭喝一口,停下來靜靜地聽她們兩個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說話,然後再端起來抿上一小口。
陳伯玉活寶似的黏在遲寶絡跟前,使出渾身解數要逗她開心,寶絡便時不時喃喃地沖他笑罵一句:“行了行了,我們女孩子說話,你一個大男人插什麽嘴?”
遲秉文倒是一直情緒很低沉,馮小婵在與寶絡說話的空檔裏,一連的偷偷看了他好幾眼,這時候終于忍不住了,叫了聲:“先生?”
遲秉文沒有聽見。
馮小婵的臉微微地紅了起來,又叫了聲:“先生?”
遲秉文還是沒有聽見。
陳伯恭此時端着咖啡饒有興味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他那一雙精刮的目光便在這二人身上逡巡。
陳伯玉看到小婵漸漸尴尬起來,忙救場似的嬉笑着踢了踢遲秉文坐着的那張沙發,打趣道:“秉文,想什麽呢你?小婵叫你呢!”
秉文這時候才回過神來,微蹙着眉頭,朝小婵道:“什麽事?”
馮小婵看着他,總覺得他們之間好似隔了萬丈遠,倒有點害怕起來了。她掩飾着心裏的慌張,帶笑說道:“咦,先生,您怎麽啦?在那兒想些什麽呢?”
秉文道:“我啊——”他在想着那一晚上的争執,想着周瘦鵑,但他說不出口。
他看了看這些等着他答話的男男女女,忽然覺得索然無味起來,只是淡笑道:“沒什麽。”
馮小婵心裏發慌,又為他這一種無謂的态度而隐隐帶了氣,道:“什麽話?您今天怎麽回事——生氣啦?”
遲秉文擡起頭道:“哪兒的話?我有什麽氣好生。”
馮小婵賭氣道:“您要不是生氣才怪呢,先生您就是生我的氣了。”
遲秉文頗有些無奈,道:“是嗎?那我是為什麽要生你的氣?”
馮小婵被他這麽一激,立馬漲紅了臉道:“您就是聽見我說我娘她想把我攀給我們那八仙橋頭的王家的事兒,所以就生了我的氣!”
她這麽一連串不帶歇的說下來,遲寶絡倒有些懵,她詢問着扭過頭去看了看陳伯玉。
陳伯玉便小聲的湊在寶絡的耳邊道:“小婵她上回回去,她娘想把她配給她們那邊的一個王姓財主,她被逼着答應了,婚期就在下個月。這一回她是騙她母親說來學校辦理一下退學的手續,才得以逃出來的。”
陳伯玉同遲寶絡兩人雖然說的小聲,然而因為幾個人挨得近,這屋子裏又靜悄悄的,所以不大的聲音也全被另外的那幾個人聽見了。
馮小婵默默聽着,眼淚像是不值錢似的一串串的披挂下來。
她道:“先生您不要賴了!我認識您也總有兩年了,您這人還有哪一點兒我不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然而遲秉文并不是為了這麽一樁事而郁郁寡歡,索性閉口不談了。
遲寶絡眼見得冷了場,便在一邊撮合道:“大哥!既然是這麽個情況,你又要同那一位離婚,幹脆你們私奔到一處算了!或者在娶親那天,你去把小婵搶過來,多威風!”
陳伯玉盡捧着寶絡道:“是啊是啊!就像《本埠新聞》裏頭的那些男男女女的故事一樣!”
寶絡與伯玉這兩人,此時覺得格外的刺激,十分羨慕他們這樣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就好像是話本裏常寫的癡男怨女一般。他們不斷地鼓勵着遲秉文同馮小婵,替他們感到興奮。
遲秉文為了同瘦鵑當晚的吵鬧,心裏糾葛着竟有些難過。又正因為心裏難過的緣故,他對他們這些人此時的起哄感到厭煩到極點。
他冷冷地道:“離不離婚,成不成親,這是各人自己的事情,朋友起哄有什麽用——不要說是朋友,就是家裏人來幹涉也沒用的。”陳伯玉同遲寶絡二人被他說得作聲不得。
馮小婵愣了一愣,臉上還滿是淚痕,一時間呆坐在那裏。
陳伯恭不動聲色的喝着他的咖啡,仿佛把整個人都置身事外了一般。
秉文自己也覺得自己剛才那兩句話太冷酷了,不該對他們這樣,尤其是馮小婵,他覺得她畢竟是個弱質女流,遇着這麽些糟心的事情,經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因此又把聲音放和緩了些,說道:“我誰的氣也沒生……只是在思考我這一生罷了。”
陳伯玉頭一個笑出聲來:“你們聽!果然是國文老師,心思就是比旁人要細膩些!咱們在這邊替他們兩個愁得發慌,他倒好!開始思考起人生來了!”
說着,大家便一齊哄笑起來,馮小婵感到又好氣又好笑,一邊抹淚兒一邊咧開了嘴。
遲秉文敷衍的扯了扯嘴角,又垂下頭,悶聲想着自己的事情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悄悄地說一句,男配這已經算是第二次出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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