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知曼從未見過傅展年這樣。

他素來矜貴, 高高在上,是令無數人憧憬的傅先生。

此時。

傅展年胡子拉碴,面容憔悴。

一個人背靠在牆邊,發出小獸般絕望的嗚咽。

知曼幹咳許久。

餘光掃到他模樣。

只覺得腹部,又開始隐隐作痛。

很快就痛到神經深處。

知曼緊緊抱着蔚箐,哭得小聲。

結結巴巴,“我好、好疼啊……”

蔚箐吓壞了, 拍她背,急急問道:“哪裏疼啊?肚子疼嗎?怎麽辦……我進去問問醫生!”

她也是小姑娘。

陪人打胎是第一次,什麽都不明白。

看知曼這樣,蔚箐仿佛被感染, 有種感同身受的慌亂。

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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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箐想進去喊醫生。

卻被知曼緊緊揪住, 走不開。

“乖乖, 你自己坐一下,我進去叫一下醫生, 好不好?”

知曼已經疼得失去神志。

聽不到她在說什麽。

一直在喃喃重複着喊疼。

蔚箐急得冒汗。

扯開嗓子, 準備喊人。

傅展年突然快步走到兩個女孩身邊。

伸手, 将知曼從蔚箐懷裏挖出來,摟進自己懷中。

已然看不出剛才的失态。

恢複了一貫運籌帷幄神色。

傅展年将手貼在她小腹上, 輕輕揉。

知曼不見好轉。

他親她眼睛, 将她打橫抱起。

蔚箐攔他:“你要做什麽?!”

就傅展年剛才那喪心病狂模樣。

誰知道他會帶知曼去哪裏。

做出什麽事來。

讓人忍不住戒備。

傅展年:“我的助理已經聯系了醫院,現在就送她進病房,馬上會有專家團隊過來會診。麻煩你,幫曼曼辦一下住院手續。”

語氣嚴肅。

不容人置喙。

蔚箐被他氣勢壓倒, 迷迷糊糊應了下來。

她用力握了握知曼手指。

轉身。

小跑着,去繳費、辦入院。

……

傅展年抱起知曼。

快步直奔VIP病房。

周特助到得很快。

為了将功補過,他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知曼被送去全身檢查。

傅展年蹙眉。

站在門邊,靜靜等待。

他剛剛已經在病房內匆忙洗漱,換了衣服。

知曼一貫喜歡他這模樣。

傅展年心裏清楚。

蔚箐上來後。

看到傅展年款款站立,不複淩亂,還有些愣神。

很快。

她回過神。

又被這陣仗吓到。

“曼曼是怎麽了?!不是說早期藥流安全無痛嗎?為什麽要進手術室?”

傅展年看起來很平靜。

他說:“只是先做一下檢查,還不清楚情況。”

“哦……哦哦。”

蔚箐松口氣。

坐在等候區長椅上。

傅展年一直靜靜靠牆站着。

良久。

他出聲,打斷了這靜谧尴尬氣氛。

“曼曼的孩子……是誰的?”

蔚箐擡頭。

她冷笑了一聲,“這很重要?”

傅展年擰眉。

剛才,他一個人思索許久。

縱然有種背叛感。

可也不得不承認,他內心裏,似乎更能接受,孩子不是他的這件事。

若是知曼,這麽絕情地打掉了他們的孩子。

對于傅展年來說,比她和別人發生關系,好像更加令他痛苦。

傅展年:“确實沒有很重要。”

“……”

他點點頭,補充,“曼曼更重要。”

蔚箐沒想到,傅展年會這麽說。

和想象中有點不太一樣。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

兩人就此沉默下來。

度秒如年。

傅展年越發不安。

有些冷靜不下去了。

醫生走出來。

“沒有什麽問題,妊娠反應已經終止,也沒有出血情況,不需要刮宮清理。注意後續調理就好。”

傅展年皺眉。

“……她說疼。”

“從檢查來看,不存在這種陣痛情況。可能是由于個人體質,或是精神狀态産生。家屬不放心的話,再住院觀察一下吧。”

……

知曼被送回病房。

她仿佛睡着了。

表情卻不安又痛苦。

整個人不自覺地蜷縮在一起。

蔚箐快哭了。

握着她手,試圖将她緊握的拳頭掰開。

傅展年站得很遠。

他不敢靠近。

只能遠遠地看着知曼。

昨日之日不可留。

既然已經過去,他不會糾纏不放。

傅展年看着病床上憔悴女孩。

仿佛被魇住了一般。

不願睜眼。

心痛到難以呼吸。

他握拳,倏地開口道:“……我會重新追求知曼的。蔚箐同學,拜托了,多照顧她。”

國慶假期裏。

知曼低調回校。

她消失了一周多,蔚箐也跟着請了三天假。

寝室裏其他人都有些好奇。

“曼曼,你從來不逃課的,怎麽一周都沒來啊?是家裏出什麽事了嗎?”

知曼是孤兒。

他們都隐隐約約猜到了。

也就是這麽一問。

知曼臉色已經好多了。

住院三天。

頓頓有人送飯來,變着法兒給她補身體。

她很清楚是誰。

也很清楚地記得,昏迷之前,這人正掐着她脖子。

目光瘆人。

似乎想當場掐死她。

就算彌補再多,那眼神、那模樣,也無法從她腦海中抹去。

傅展年大抵也清楚。

從她醒來後,就沒有出現過。

只是讓人送東西。

知曼不想接受這好意。

蔚箐勸她:“幹什麽不要啊?這本來就是他欠你的,給你什麽你就收着呗。要我說,送兩碗湯算什麽,把自己煮了弄完人肉湯來,都難消心頭之恨呢。”

知曼笑了。

蔚箐舀了一勺益母草雞湯,吹涼,塞她嘴裏。

“喝呗,趕緊養好身體,還要回去上學呢。”

……

食補和藥補,雙管齊下。

知曼臉色紅潤許多。

還略胖了一些。

她說:“是有點事。讓大家擔心啦。”

沒再多答。

國慶不用上課。

知曼也不出門了,每天在寝室将養着。

看書,背單詞,打發時間。

“知曼!又有人給你送吃的來了!”

常星星拎着東西一進門,大聲嚷嚷起來。

知曼:“……”

從出院開始,天天送到宿管那兒。

雷打不動。

已經不是稀奇事了。

常星星:“哎到底是誰啊?是哪個神秘追求者?怎麽都沒露過臉啊?我前幾天還在說呢,到底是男的女的,要是男生的話,這也太貼心了吧,天天給你做好吃的。難道是個廚子嗎?”

知曼讪笑。

她說:“星星,你也一起吃吧。”

常星星搖頭,“不行不行,蹭了你幾頓,我腰都胖一圈了,這湯和菜都太補了,我又沒你這麽天生麗質,再吃下去,得奔兩百斤去了!”

知曼笑。

她下床,走到窗臺邊。

這裏是十樓。

從陽臺看下去,底下人很小。

密密麻麻,來來回回。

像螞蟻一樣。

知曼目光落到更遠處。

女寝區外頭。

無法确定,那裏是不是停了一輛車。

她垂眸。

不再多想什麽。

坐回桌邊,掀開了盒蓋。

她拆了餐具。

一口一口,放進嘴裏。

國慶。

公司普通員工休息。

資本家也得以短暫放假。

傅展年換了倆奔馳大G,天天去傳大女寝樓下樹蔭裏報到。

偶爾能看到知曼室友出來。

知曼一次都沒出現過。

雖然沒看到小姑娘,有點失落。

傅展年還是放下心了。

至少。

她在好好地養身體。

假期最後一天。

傅展年去公司,處理完事,拿着車鑰匙下樓。

陸讓在停車場守株待兔。

見到傅展年,他笑起來。

“老傅,你神出鬼沒好久了,怎麽電話都不接了啊。”

傅展年面無表情。

拉開車門,跨上車。

懶得搭理他。

陸讓一點不見外,跳上副駕駛。

傅展年瞟他。

陸讓:“走呗。我也想去傳大溜達溜達,帶我一起。”

“下車。”

“帶我一起啦。”

傅展年放棄。

不想耽誤時間,再跟他糾纏。

他啓動了車。

……

最後一天,回家的學生紛紛回校。

樓下停了不少車。

傅展年只能停到更外面空地去。

熄火。

他握着方向盤,抿唇。

陸讓已經解了安全帶,準備下車。

見傅展年遲遲沒有動作,他詫異,“怎麽不下車啊?”

“……”

沒反應。

陸讓瞪大了眼睛。

他爆了句粗口,“我靠!傅哥,你該不會天天坐車裏發呆吧!這有什麽效果?能追到妹子嗎?”

傅展年聲音沙啞,“……你不懂。”

知曼不想看到他。

她現在要保持心情,對身體比較好。

他不能去打擾她。

雖然需要用盡全力,克制着自己,想見她的沖動。

“……”

陸讓沉默許久,啧啧感嘆,“你完了。哥,你栽了。”

傅展年:“閉嘴。”

“好好好,我不說了。”

陸讓坐得無聊,不管他,自顧自下車,去前頭溜達。

十分鐘。

陸讓快步回到車邊。

敲車窗,表情宛如見了鬼。

“老傅,你猜我看到誰了!”

傅展年擡眼。

神色冷淡得要命。

陸讓:“我看到小麻雀了!她和我學弟在說話!就在前面!門口!我學弟,你知道是誰嗎?就譚家那個小少爺!譚羨安!他們怎麽認識的……”

傅展年沉默許久。

拳頭握緊。

又松開。

他頹然,靠在椅背上,閉上眼。

“嗯。我知道了。”

陸讓難以置信:“就這樣?”

“不然呢?”

“老傅,你……”

傅展年睜開眼。

眼睛裏,依稀有水光掠過。

“陸讓,我能怎麽辦?你想我怎麽辦?”

他怎麽能讓知曼一輩子讨厭他。

不可以。

所以再生氣,也得忍下來。

知曼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的模樣,已經成了傅展年心上刀疤。

碰一下。

就血流不止。

知曼對他最好的報複,就是傷害自己。

傅展年又怎麽敢,把她逼急了。

如果她想不開,鐵了心要徹底離開他呢?

如果她再做什麽……

“……要我再去把她綁在房間裏嗎?讓她一輩子只能乖乖呆着嗎?”傅展年垂眼,“如果,她和寒霜一樣,再也睜不開眼了呢?”

陸讓說不出話來。

“老陸,你要我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

12點之前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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