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繩子與粽子7
二十多層樓,一百米,不考慮空氣阻力以及其他因素,自由落體需要四秒左右。
這四秒,加速、失序、撕扯、扭曲,複雜的感情在短短的時間裏變幻,最後變成高空失速的恐懼。
安樂跳下來的時候不假思索,在中途竟然驚慌了。
如果那不是蔣鳴玉怎麽辦。
他就會像剛才的學生那樣,摔成一攤肉餅。
即便是他都會有這樣的想法,那麽自殺的學生們從高空墜落之時,會不會有片刻的後悔。
幸而最後的懷抱溫暖而堅定,安樂牙齒打戰,緊緊地摟住抱着他的人,雙腿卻一陣發軟,不受控制地倒下去。
蔣鳴玉扶着他,随着他的墜勢單膝跪在地上,一手攬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探到安樂的後腦,從他的背後扯出一條黑影子,刺啦一聲撕下來。
蔣鳴玉松開手,沉聲說了一句:“滾。”
黑影一溜煙消散了。
安樂終于覺得舒坦了,靠在蔣鳴玉的胸膛上,慢慢地睜開眼,
他還有點失神,瞳孔渙散,無法聚焦,蔣鳴玉垂目看着他,輕輕拍拍他的臉頰。
平時活蹦亂跳的小孩兒現在虛弱得像只紅眼兔子,安樂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嗨……大佬。”
跳樓真是太可怕了,他一輩子都不想再跳樓了。
蔣鳴玉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等待他緩過來。
安樂覺得好些才吸了幾口氣,眨眨眼,問:“剛才那個不吃嗎。”雖然他迷迷糊糊的,但也能感覺有東西從他身上剝離,讓他輕松了不少。
蔣鳴玉淡淡地回答:“你想我吃掉你的同學嗎。”
“唔……”
安樂回憶起那位跳樓的學生腦袋不是腦袋、胳膊不是胳膊的樣子,想想還是算了吧,好歹同學一場。
而且看起來也不好吃。
兩個人在校園的路上摟着,有學生從旁邊走,認真地過來詢問:“他怎麽了?要送校醫院嗎?”
附身的鬼被趕走之後,安樂恢複了力氣,這時候紅着臉從蔣鳴玉的懷裏起來,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什麽,有點貧血。”
等路過的同學走了之後,安樂才發現他們就在行政樓的不遠處,方才他從程妙秋那裏逃走,自己感覺是朝着學校大門方向的,實際上竟然跑向了行政樓。
當時燒紙的人有那麽多,跳樓的鬼依舊精準地選中了他,安樂對自己的天賦異禀有了更深的認識。
他看向蔣鳴玉,蔣鳴玉穿着薄薄的單衣,耷着眼皮站在那裏,整個人有種沒有睡醒的慵懶感。
安樂抓抓臉,有點不好意思,說:“大佬,你怎麽來了。”
蔣鳴玉道:“聽說有人要給我找吃的。”
安樂臉又是一紅,海口誇大了,吃的還沒影先差點把自己折進去,他手足無措地指指行政樓的樓頂,說:“這裏死了好多人,應該有很重的怨氣,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他越說越小聲,也覺得自己莽撞了。
蔣鳴玉擡眼掃過高樓,又看了看安樂,說:“把事情講給我聽。”
安樂連忙一五一十地将一切告訴蔣鳴玉,包括他們燒紙送鬼的事,還有行為怪異的程妙秋。
他說完,自己分析道:“行政樓經常有人自殺,怨氣深重,跳樓而死的人變成鬼困在樓頂成了地縛靈,必須找到下一個替身才能解脫,這樣成了一個循環,越來越多人自殺。”
蔣鳴玉不說話,就這麽看着他。
……本來安樂還覺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一看蔣鳴玉的表情就閉上了嘴巴。
他還是別在大佬面前瞎說了。
“所以,到底怎麽回事。”安樂眼巴巴地看着蔣鳴玉,求解惑。
前幾天跳樓而死的鬼魂已經被蔣鳴玉放走了,說明它根本不是厲鬼,難道事情就這麽終結了?那程妙秋又怎麽了。
最重要的是,大佬還餓着呢。
蔣鳴玉沒有回答,只是說:“上去看看。”
安樂乖乖地跟在蔣鳴玉的身邊,兩個人一起走向學校的行政樓。
因為出事太多,行政樓24小時有人值班,安樂知道根本沒用,像他剛才那樣陷入幻覺墜地,也還是一死。
保安很緊張地攔下他們,詢問有什麽事,說行政樓晚上禁止入內。
安樂亮出學生的身份,剛想跟保安大哥套近乎,就看見蔣鳴玉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他挂了電話,保安大哥的手機響,保安大哥接了電話又挂了電話,然後好聲好氣地把他們送進了行政樓的大門。
安樂:“……”萬惡的有錢人。
正常情況下,行政樓晚上也有人加班,但剛出了事,所有人都會忌諱,整個大樓空蕩蕩的。為了節約電力,沒有人的地方只有應急燈閃爍,樓頂上還死過那麽多人,這裏簡直完美的恐怖片場景。
安樂跟在蔣鳴玉後面,像大佬的尾巴。
他們從電梯上樓,封閉的轎廂頂上白熾燈發出冷冷的光,安靜的夜裏電梯運行發出的嗡嗡聲格外明顯,安樂可以腦補出一打電梯鬼故事,忍不住往蔣鳴玉那邊靠了靠。
蔣鳴玉沒有動,他一直神色倦倦的,安樂以為他會就這麽站着睡着。
自從在別墅裏吃了那只嫁衣厲鬼之後,蔣鳴玉遇到幾次小鬼都放它們走了,一直都沒有進食。
安樂現在超佩服蔣鳴玉,餓着肚子還能保持原則進行挑食,不愧是能把自己餓昏的人。
電梯一路直上到了頂樓,中途沒有停下,也沒有鬼站在轎廂的角落裏,電梯門打開,門外是黑洞洞的頂樓。
安樂想等蔣鳴玉先走,結果身邊的人一直沒動。
他看過去,才發現蔣鳴玉眼睛給閉上了。
安樂連忙搖搖蔣鳴玉的胳臂:“大佬,醒醒。”
蔣鳴玉睜開眼,用鼻子“嗯”了一聲,然後才踏出電梯。
安樂跟在後面。
頂樓愈發是沒人,空闊的空間全是黑的,應急燈發出幽幽的綠光,前方蔣鳴玉的身形慢慢地淹沒在黑暗裏,安樂怕得幾乎是貼着他走。
他們走到通往天臺的門口,門上挂着巴掌大的鎖,在樓下的時候保安給了他們鑰匙,安樂一手拿手機照着,一手開門,哆嗦了好幾次才對準鑰匙孔。
打開門是一小段樓梯,走上階梯才到了天臺。
蔣鳴玉從容地走出去,安樂卻猶豫了。
這個地方跟他剛才的幻境一模一樣,就是從這個門裏,那個跳樓的學生走出來,一步一步将他逼到絕境。
跳樓的滋味,真的不想再體驗。
蔣鳴玉察覺他沒有跟上來,轉過頭問:“怎麽了?”
安樂可憐兮兮地回答:“我發現我有點恐高了。”
蔣鳴玉盯了他一會,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朝着他伸出手:“我帶你走。”
安樂借着夜色,望着蔣鳴玉白皙清瘦的手,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蔣鳴玉牽着安樂走到天臺上,安樂這才發現這裏比幻境中真實,夜風呼呼地刮過來,吹得臉上涼涼的。
蔣鳴玉的手同樣也是涼涼的,但安樂知道,這雙手是有靈氣的,折出來小蛇可以保護他。
兩個人走到天臺邊,圍欄孤寂地豎立在那裏,因為無法阻止悲劇而看起來很凄涼。
蔣鳴玉用另一只手懸空拂過欄杆上面,接着搓了搓手指,他并沒有碰到欄杆,手指上卻仿佛沾上了什麽東西。
他擡起手,嘗了一下手指上的鬼氣,說:“那些跳樓的人變成了伥鬼,這裏恐怕還有一只‘老虎’。”
蔣鳴玉說着,發現安樂沒有反應,扭頭去看他,結果安樂眼淚汪汪的。
蔣鳴玉一愣:“哪裏不舒服嗎?”
安樂搖搖頭,眼裏飽含着淚水,說:“大佬,你都餓得舔欄杆了。”
蔣鳴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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