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他聽見門外有人在說話，不甚清晰，聽不清他們的話語，但小助理能分辨出是明星的聲音。他從床上下來，走到門邊。

“……你別進來了，”明星說，“等狗仔又不知道會怎麽報道。”

“我來這兒不就是等他們報道嗎？”是林霖的聲音。

“公司沒通知我你會來。”

“我告訴了你啊，在微信上。”

“我沒看見。”

他們又争執幾番，林霖似乎生氣了，揚聲道：“倒是我不識趣了！只是路過這兒順路看看而已，我也還有通告，先走了。”

明星一打開門，看見小助理赤腳站在玄關，面上一驚，把門給關上。小助理站在那兒沒說話，明星勉強扯出個笑來：“你還好吧？”

小助理差點要習慣地回答“沒事”，但那兩個字滑到他嘴邊，他費力吞了進去。

“疼。”他說。

這是他第一次告訴明星他疼。

他忽然如釋重負，心上的枷鎖裂開了縫隙。他意識到自己也是會疼的，自己也是能夠喊疼的。

明星似乎沒想到這個回答，愣了一下。小助理往房間裏走，如果忽視他實在是沉重的身體，他的心情幾乎能稱得上輕松。直到他坐回床上，因為後面的傷疼得一哼，明星才反應過來要去扶他。但他對上小助理的視線時，他心裏猛然一震，手都停在半空中。小助理看他的眼神如同月光照在風平浪靜的海面上，靜谧安寧，卻是涼的。他不知怎麽就脫口而出解釋：“我不知道林霖要來。”

“嗯，”小助理應了一聲，甚至嘴角彎了彎露出點笑意來，“我有事要跟你說。”

明星下意識有不好的預感，打斷他道：“我有點累……”

“很快說完的，就一件小事。”小助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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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我想辭職。”

小助理認真看着明星，又再說了一遍，“我要辭職了。”

明星不假思索地拒絕：“不行。”

小助理還是那樣平靜地看他，如同縱容一個恃寵而驕的漂亮孩子，眼裏只有放任，沒有一絲期待。

“為什麽？”他問。

“我需要你。”

“公司之前就說給你再配一個助理，上次來的臨時助理辦事也利落……”

“但我沒要啊！”明星急急反駁，“我——我需要你。”

小助理嘆了口氣，依舊是那個問題：“為什麽？”

為什麽是我，不是其他別的什麽人？你為什麽需要我？

明星沒有再急着回答了。他沉沉地跟小助理對視，懸在半空中那只手終于落在小助理臉頰上，他的動作輕柔得仿佛在撫摸一碰就會碎的琉璃。在長久的安靜的對視中，他們都各自找到了那個答案。

明星明白自己不能回答。他知道小助理需要什麽樣的回答，但他不能。

小助理明白他不能回答。明星知道他需要什麽樣的回答，但他不能。

良久，明星用手指輕輕摩挲他的皮膚，問：“如果是我挽留你呢？”

小助理睫毛顫了顫，他笑了一下，苦澀從他的笑紋裏溢出來，“如果是我求你跟我在一起呢？”

他終于說了出來。那麽久以來他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放在心底滋長蔓延的感情，他把它拿出來，放在明星眼前，于是這份只能在暗中生存的感情便在這瞬間開始消亡。

“你是在怪我嗎？”明星低低問道。

“不是，只是我累了。”小助理輕聲回答。

“你累了。”明星重複。

“我累了。”小助理覺得自己心裏又被掀起陣陣波瀾，他的心上紮滿了冰淩，他的嗓子變得幹澀堵塞。但他必須說出來，他必須決然地、堅定地、痛苦地說出來，如同小美人魚在刀尖上跳舞，如同下一秒他就會化為泡沫。“我想要離開了。”

明星的手開始顫抖。他的手指不自覺用了力，把小助理的臉頰按下一個凹痕。他的手如此冰冷，小助理幾乎想要伸手去握住他，去溫暖他，去平複他的顫抖。他必須掐緊了自己的雙手，才不讓自己動彈。

明星長長地嘆息一聲，他仿佛瞬間變得疲累不堪，他說：“好。”

他說，“但是你要陪我拍完這部戲。”

小助理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好。”他答應道，“我只陪你到拍完這部戲。”

明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乎看到他眼裏的海水滿溢而出，從他眼角滑落。但小助理确實沒哭，那淚水只是明星一瞬的錯覺而已，或許是因為他真想看見他的淚水，以證明那片風平浪靜的海洋曾為他洶湧澎湃。

小助理說，“我們說好的。”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