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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太子,然而朱見深的經歷和其他金尊玉貴地長大的太子又有些不同。其父朱祁鎮,是明朝唯一一位兩度登基的皇帝。他第一次登基的時候,年僅九歲,繼位稱帝,年號正統。十四年之後,恰逢土木堡之變,二十出頭的年輕帝王禦駕親征,誰知竟被瓦剌俘虜。其弟郕王朱祁钰趁機登基稱帝,遙尊其為太上皇,改元景泰。瓦剌無奈之下,這才釋放了朱祁鎮。
然而朱祁鎮回宮之後,天下早已易主。即使現下的皇帝是他的弟弟,但是皇家哪有兄弟情?随即,景泰帝便将他軟禁于南宮。一鎖就是七年。直到景泰八年石亨等人發動奪門之變,朱祁鎮這才複位稱帝,改元天順。
在朱祁鎮被囚的七年多裏頭,或許誰都沒有注意到當初的太子朱見深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他雖然年歲雖小,然而從尊貴的太子殿下變成宮中可有可無的廢太子,巨大的落差和随之而來的落井下石、白眼相向自然可想而知。那時候,即使是卑微的宮女太監,也是可以欺上他一欺的。而他的父皇和生母周貴妃都無暇自顧,甚少看管他,陪伴他的就只有貼身伺候他的萬貞兒。
因此朱見深知道,宮裏頭看上去花團錦簇,但卻着實不是什麽好地方。好人家的女兒進了宮,也只是斷送後半輩子的幸福罷了。
不過再怎麽樣,這樁婚事都沒了可以轉圜的地步。
也罷,自己多多照拂那柏芷便是了。
而一早候着的柏大人見宮中的迎親隊伍來了,便吩咐下人開始放禮炮。禮炮剛剛鳴完,太子便下了馬,在禮官的引領下與衆人見了禮。雖說太子娶的是自己的女兒,可是終究君臣有別,柏大人帶着一行人向太子行禮。好在還未跪下,太子就免了衆人的禮。此舉讓柏大人對太子有了一點點好感。然而站在柏大人身後的柏杞見到太子的容貌,不由暗暗吃驚:這不是那沈公子麽!
還未等到他細看确認,衆人已經簇擁着太子進了柏府。
此時柏芷已在自己的閨房內,一早就換上了七層翟衣、釵上花樹九釵,妝扮得體。太子已到,便有兩名女執事入內請柏芷。臨走之前,柏夫人只能握住柏芷的手:“芷兒,別忘了前些日子娘親跟你說的話!”從此之後,後宮險途,柏芷只能一人向前。
柏芷笑了笑:“女兒知道。”紅蓋頭蒙上,熟悉的環境便消失不見。柏芷手執紅綢的一端,由女執事引着出了自己居住了十多年的閨房。一路緩緩向前,直到紅綢的另一端被交到了另一個人的手裏。柏芷知道,那就是自己未來的夫君了。
兩人各執紅綢的一端,并肩往門外走去。紅紅的蓋頭将外面的一切和自己隔開,柏芷只能看到地下的一小塊地方以及若有似無映入自己眼簾的未來夫君的衣角。出大廳的時候,柏芷聽到一個沉穩幹淨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小心門檻。”似乎還帶着微微的熟悉感。
柏芷一怔,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芳汀已然上前攙扶着她過了門檻。
出了柏府,芳汀便扶着柏芷上了鳳轎。手中的紅綢終于放下,透過紅紅的蓋頭下的細小縫隙,柏芷看見那人似是上了一匹馬。
一路輾轉,許久才到達皇宮。等到柏芷被人從轎中請出的時候,感覺天色都已經有些黑了。她從家裏離開的時候大約是中午,幸好提前吃了一些糕點墊了墊肚子,不然這時候肯定得餓瘋了。
那紅綢就被放到了柏芷的手裏,走了片刻之後便到了一個燈火通明的房間。柏芷蒙着蓋頭迷迷糊糊地與太子拜了堂,便被帶入了一個宮室之內。宮人恭敬有禮地告訴她:“請柏妃娘娘稍等片刻,太子稍後就來。”然後四下就沒了聲音,就連一直跟着自己的芳汀也不知被帶到哪裏去了。
柏芷微微一怔:自己已經成了柏妃娘娘了。從此以後,怕就再難聽到別人親昵地喚自己小芷兒了吧!心中酸楚,眼淚就這麽漱漱地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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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突然聽見門口傳來了“太子殿下萬安!”的請安聲,柏芷連忙伸手輕輕地擦拭了一下自己臉上的淚珠。萬一等下讓太子見到自己臉上的淚痕那就不妙了!
太子在喜娘環繞和一片吉祥話中挑開了柏芷臉上的紅蓋頭,柏芷只覺眼前一亮,周遭的一切都沉浸在分外炫亮的白光中,片刻才适應了這光亮,看清了喜床周圍簇擁着的宮女喜娘們,以及......坐在自己身邊看着自己的這個男人。
按說柏芷看了一眼太子便該害羞地低下頭去,只是對方的容貌讓她怔住了:“你不是......!”那日燈會上頭見到的沈公子麽!那支經由他幫助而買下的四蝴蝶銀步搖也被她放進了匣中,一起帶到了宮裏頭,只是卻沒想到還能重逢他!
朱見深見到柏芷驚愕的樣子,只微微一笑,十幾日不見,這姑娘還是可愛的緊。今日她穿着隆重的翟衣,釵着高高的花樹,玉蘭花一般姣美的臉上上了重重的濃妝,不再像上元節那日那麽靈動可人,但是卻顯得高貴娴雅、明豔動人。只是......朱見深看見柏芷紅紅的眼眶以及淡淡的淚痕,便知她哭過了。
為什麽哭呢?是因為離開家人、嫁入深宮,還是因為......袁彬?朱見深慢慢皺起了眉頭。
而在一旁候着的喜娘們見到太子殿下看見新娶的這位柏妃娘娘之後,露出了和煦的微笑,心頭剛松了一口氣,就見太子殿下的眉毛又皺了起來!哎喲喂,今日可再不能像前些日子太子娶吳妃和王妃娘娘時那樣了!
想到這兒,機靈的喜娘打破了沉寂,用了喜氣洋洋的語氣道:“請太子殿下和柏妃娘娘喝了合卺酒,恩愛到白頭!”慌亂間,喜娘說的這吉祥話可是逾矩了。雖說柏芷與太子成婚,嫁衣、妝扮、婚禮的規格都是按照太子妃的待遇來的,但是她并不是太子妃。一個普通的太子妃嫔,怎有資格和太子恩愛到白頭呢?
然而朱見深只是看了那喜娘一眼,并未多說什麽,依言接過了喜娘遞來的兩杯合卺酒,将其中一杯遞給了柏芷。而柏芷仍舊沉浸在太子竟是那日那個潇灑體貼的沈公子的驚訝中,低着頭出神。
“柏妃?”朱見深見柏芷沒反應,輕輕地叫了她一聲。看着這位柏妃娘娘呆呆的樣子,就連周圍的喜娘們也為她捏了一把汗。太子殿下可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要是柏妃娘娘惹怒了太子,太子又跟之前一樣奪門而出,那可怎麽辦?皇後娘娘可是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今天太子可一定得宿在清漪閣內的!
不過讓喜娘驚訝的是,太子并未生氣,而是又輕輕地、甚至是帶了些親昵地喚了一聲“芷兒”,柏芷這才回過神來。
哎喲喂,太子殿下竟連柏妃娘娘的閨名都給打聽清楚了,看來這回皇上陛下的賜婚可不是随意的!喜娘略帶詭異地看着柏芷接過了朱見深手裏頭的那杯合卺酒,與他交臂、一飲而盡。
收下了兩個合金酒杯,帶頭的喜娘打算趁熱打鐵:“夜已深了,讓奴婢們服侍兩位貴人換上寝衣吧!”這麽一來,太子殿下可是跑不掉了!仔細瞧瞧,這位柏妃娘娘可真是個美人兒呢,最重要的是,如花一般的年紀,讓人看了就心生喜悅,哪裏是那些個低賤荒唐的老宮女能夠比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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