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君子

除夕以後皇帝就正式開工。

顧燕禹臘月二十六封筆,代表着他這個皇帝也要休假啦,然後放假只放到除夕,大年初一就要繼續上朝,一年到頭的假期天數只有五,見者傷心聞者流淚。

所以顧燕禹被楚笙在心裏偷偷打了個标簽——瑜朝頂級社畜。

王嫣自從上次參加宴會後,身體情況再一次變壞。

一場高燒燒了整整三天,燒得眼睛通紅神志不清,據傳王嫣不止一次地要求暖春別給她藥了,她不想喝。

暖春自然是沒有答應,冒着以下犯上的風險,她把王嫣照顧得非常周到,包括且不僅限于強制灌藥。

顧燕禹對此樂見其成,重賞暖春。

王嫣清醒後也沒有追究暖春的冒犯,反而跟着顧燕禹賞賜了不少東西,對暖春愈發親近起來。

暖春隐隐有甘泉宮一把手的意思。

楚笙進宮是去年三月,年一過,又要忙活顧燕禹的生辰了。

不管和皇帝關系怎麽樣,自己受不受寵,給皇帝送生辰禮是非常必要的。

楚笙去年憑借自己的嗓子驚豔了衆人,然而今年總不能又唱歌吧?

雖然憑借雪畫逆天的歌曲存儲量,楚笙自身充實了不少,但她還不想被當成誰叫都能上臺的點歌機。

物以稀為貴,楚笙非常明白這一點。

原作楚笙怎麽被看上的,她很清楚。在她不會争寵的前提下,她是瘋了才會繼續去給皇帝唱歌。

低調做人,低調做事,萬事以保住自己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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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的年過得沒甚意思。

因着皇後病重,皇帝因為放假五天而積壓的事情又太多,所以後宮竟然一時安靜下來。

蕭貴妃不知道受了什麽打擊,本來長袖善舞的一個人,整個年就把自己關在她的栩乾殿,誰也不見。

一月十五的元宵大家吃飯都吃得挺敷衍的。

因為楚笙病了,沒法出席元宵的宴席。

不僅皇帝提不起興致,連其他妃嫔也悶悶不樂。好好的元宵節竟然被吃出了愁雲慘淡的氣氛。

宮人們收拾好殘羹冷炙,其他人各回各殿。

王嫣回甘泉宮後,第一件事就是召來暖夏。

“楚貴人怎麽病了?”

暖夏上前去替王嫣捏肩,輕聲道:“明竹說是夜間蹬了被子,受了涼,今早還好,午間就燒起來了。”

“怎麽不盡快向我禀報?”王嫣手撐着額頭,高高盤起的發髻被暖冬一點一點解開。

暖夏又去撩王嫣的頭發,避免落進桌子上的茶盞裏,聽到這話暖夏低聲請罪道:“今日宴席從巳時開始準備,楚貴人的病來得急,明竹只能先去大明宮禀報了。”

王嫣冷笑一聲:“大明宮……皇上可真是關心楚貴人。”

暖夏知道王嫣的意思,擡手去給王嫣按摩頭部,輕聲道:“知道娘娘不甘心,但為今之計只有忍。望娘娘以大局為重。”

王嫣閉嘴,一雙淩厲的鳳眼望着燭火,燈火跳躍間,像是在王嫣眼裏燒起來一樣。

好半響,王嫣聽到自己輕描淡寫的聲音:“本宮和皇上真不愧是夫妻。”連看上的人都一樣。

暖夏像是聽到了王嫣話裏的未盡之意,輕輕替王嫣擦了臉,道:“娘娘,很晚了,歇息吧。”

王嫣被扶着上了榻,她躺下後睜眼看着帷幔,對暖夏道:“明竹和明蘭,過段時間,找個由頭便讓她們出宮去吧。”

“是。”暖夏恭敬退後,放下帷幔,吹滅蠟燭,去外面守夜了。

站在黑夜裏,暖夏望着殿外一叢又一叢的低矮灌木,呼吸着吹來的冬日夜風,冰涼刺骨。

女子和女子……

楚笙各式各樣的笑臉交替出現在腦海裏,暖夏突然就不奇怪了。

這樣恐怖的吸引力,又是那樣一眼就看得清深淺的性格,即使是女子,淪陷也不奇怪吧。

宮裏的明争暗鬥,你死我活,因為皇後的照拂,這一切和楚笙沒有半點關系,她一個人悠閑自在,挺好的。

……但是皇上為什麽非要把楚笙卷入這些肮髒的爾虞我詐裏呢?

暖夏打了個冷戰。

這場龍鳳之争,來的比她想象的要快。

楚笙沒想到自己前兩天還在想王嫣的事情,今天就病倒了。

這是她來這個世界,第一次生病。

江王府肯定沒皇宮舒服,但在江王府的時候她就健健康康的。

人果然不能懶惰,她一懶,就成了現在這副病怏怏的樣子。

雪琴出門去大明宮給楚笙請病假,回來後各種賞賜如流水一般,還附贈一枚禦醫。

随行太監不許禦醫近楚笙的身,說這是皇上的口谕,所以這個大冬天還要被抓來出外診的可憐禦醫,只能隔着帷幕給楚笙搞個金絲懸脈。

楚笙:……

這玩意兒真的能診出什麽來嗎?

怕是脈都摸不穩吧?

看着顫顫巍巍的老禦醫,顧燕禹的神經病程度在楚笙心裏更上一層樓。

匪夷所思,真的匪夷所思。

見多識廣的現代楚笙表示,一個小小的感冒,真的不用搞這麽大陣仗。

但是古代的感冒致死率還是比較高的,禦醫這麽緊張也沒辦法。

懸了快一刻鐘,老禦醫抹了抹頭上的冷汗,收了金絲迅速開方子,叮囑幾句後就告辭。

……仿佛天河殿是什麽龍潭虎穴。

楚笙燒着還要安慰琴棋書畫不要緊張。

這四個仿佛天塌下來都古井無波的宮女,今天竟一個比一個着急。

原來她在她們心裏已經這麽重要了嗎?

楚笙心裏感到一絲絲安慰。

雪琴和雪棋去太醫院給楚笙拿藥,雪書雪畫留下來照顧楚笙,

兩個人合力把楚笙蓋得嚴嚴實實的。

楚笙半夢半醒間覺得熱極了,又想蹬被子,一睜眼發現天色昏暗,雪書雪畫竟一個也不見了。

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好半響,只覺得頭都要炸了。耳邊轟隆轟隆地響,聽了半天楚笙才發現那是她自己的呼吸聲。

楚笙還記得自己房間裏有酒。

高燒的時候是不能蓋得嚴嚴實實的,得用酒精塗在額頭,手心和腳心散熱。

不然人都要被燒傻。

感謝現代醫學,這種常識楚笙還是懂的。

雖然古代酒精度數低,但聊勝于無。

掀開了被子楚笙準備下床找,還沒走兩步就一個踉跄,頭暈目眩間,眼看就要摔倒,楚笙卻落入了一個冰涼的懷抱。

……冷。

楚笙閉着眼打了個寒戰。

抱住她的人手足無措了一瞬,緊接着迅速把她抱回床上。

“你想要什麽?”

這個人聲音也好冷。

楚笙眼睛隙開一條縫。

看清來人的臉,楚笙怔住了。

楚固。

她有多久沒見過這個人了?

楚固像是知道她在發神,極其不自在地咳了兩聲,換了種語調,幹巴巴地打斷楚笙的回憶道:“你想要什麽,我去給你拿。”

楚笙愣愣地點頭道:“酒,麻煩給我拿一下酒。”

楚固怔了一下,緊接着用皺起眉頭,極其不贊同地抿唇道:“都這樣了你還要喝酒?”

“……不是要喝,是要塗。”

“啊?哦,哦……你哪裏受傷了嗎?”

“塗額頭,手心和腳心,散熱而已。”

聽到腳心二字,楚固臉驟然爆紅。

楚笙時隔這麽久再一次看楚固變臉,好笑的同時又有點難過。

這個年代雖然開放,但女子的腳也不是能随意給男人看的。

他還是這麽在意這些禮節,被楚笙無意間看到上半身,楚笙沒臉紅,他倒是羞澀得比誰都快。

楚固匆匆忙忙地去,又迅速回來。

他把楚笙放在隔壁屋子裏的酒拿了兩壇過來,守在楚笙身邊,還順帶把桌子上的蠟燭點亮了。

楚笙只穿了亵衣,看着楚固忙來忙去的樣子,突然詢問道:“雪琴她們呢?”

“她們去太醫院拿藥了。”

楚笙點點頭,又道:“你怎麽進來的?”

楚固正在給其中一壇酒開封,聞言愣了一下,道:“……走進來的。”

楚笙用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楚固。

楚固顯然知道她在看什麽,他沒解釋,只是把頭埋得更低了,好像突然就對這壇酒的封口起了巨大的興趣。

楚笙也不客氣,指使道:“替我拿張手帕來。”

楚固悶頭就去找。

楚笙這下看清楚了。

這人對她房間的構造相當熟悉,熟悉得好像他才是這裏的主人一樣。

他記性有好到這地步嗎?

從楚固手裏接過手帕,楚笙不小心觸碰到楚固的手指,楚固像是被燙到了一般,反應極大地縮回了手,後退兩三步。

這一切都是下意識的反應,頓了兩秒楚固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麽,他緩緩擡頭,看到楚笙懵比的眼神。

粉色從耳後一點一點蔓延到臉頰,最後直接連脖子都紅了。

“我……我不是……”楚固結結巴巴地解釋。

楚笙理解地點點頭:“避嫌嘛。”

楚固又磕磕絆絆地“我”了半天,還是沒“我”出個所以然來,最後自暴自棄地閉嘴不言。

楚笙拿手帕沾了酒,慢慢地抹在自己的額頭,手心,抹腳心的時候楚笙擡頭,發現房間裏已經沒有楚固的身影了。

她怔忡半響,輕笑一聲。

“君子啊……君子。”

帶着一身酒氣,楚笙把手腳都攤在被子外,又開始昏昏沉沉地補眠。

楚固就躺在房梁上。

他直愣愣地看着黑黢黢的瓦片,手撫上胸膛,肋骨下還在砰砰砰地跳個不停,他現在臉很燙,手也很燙。

女孩子細嫩的肌膚,因為受了風寒而被濡濕的緋紅雙眼,高溫發燙的手指,呼吸間能聞到的淡淡馨香,這一切都深深印刻在楚固的腦海裏,魔怔了似的反複播放。

好半響,他才枕着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心想,他才不是君子。

……他才不想當君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重症失眠患者小天使的地雷!感謝許嘉怡小天使的三個地雷!非常感謝!

感謝THESHYの天使小天使的三十瓶營養液,還有許嘉怡小天使的三瓶營養液,哇,這寵愛來的也太猛烈了吧,感覺要把我淹沒了嗚嗚嗚。

楚笙是直的,也不會掰彎任何人。就算彎了那也是天然彎!和楚笙沒有關系(。)

皇後口中的明竹明蘭是雪琴和雪畫,這倆都是皇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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