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亂(三合一) (1)
顧燕禹從天牢裏出去後, 楚笙坐在原地, 過了好久才緩過神來, 腦子裏混沌一片。
她渾渾噩噩地上了床, 把被子蒙過頭頂, 感受着鐐铐冰涼的溫度,眼睛突然泛酸。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二次哭。
楚笙知道這個時代問題很多, 譬如封建,譬如階級。
第一次她哭過以後, 通過自己的小聰明,和那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把自己莽出了天音樓。
然而這之後的事情卻一件又一件超出了她的想象。
這第二次,她不知道到底該如何破局了。
顧燕禹的每一問都戳在了她的心頭。
她現在真的像皮皮魯裏那個擁有金手指的女人一樣, 福禍相依,上天賜予你什麽,必然會奪去你什麽。
美貌好用嗎?好用,但是太好用了。
楚笙還記得她曾經耳聞過的一個漫畫,女主叫富江, 過于美麗的容顏,引發的是瘋狂的愛意, 愛發展到極致, 便會延伸出陰暗的獨占欲,随着別人看她的眼神越來越癡迷,楚笙早就隐約感覺到不對了。
和她看的小說裏那種只要擁有了金手指,就會一路順風順水的主角比起來, 她完全不一樣。
她不是主角,她沒有主角光環,甚至現在得到的美貌都不是真實的。
顧燕禹走之前把那張□□貼到了她臉上,嚴絲合縫。
楚笙還記得他說了什麽。
“對啊……朕想起來了,楚笙原本竟然是長這個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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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堂堂真龍天子,竟然會被你這種精怪騙了,真是好笑。”
“楚笙,朕之前一直沒想通,為什麽上天會給一個人完美的嗓子後,還會給她如此妩媚的容顏呢?後來朕知道了,除非你,不是人。楚笙,你根本不是人。”
顧燕禹喃喃自語着,眼神卻逐漸瘋狂起來。
楚笙拼命搖頭,顧燕禹卻牢牢捂住了她的嘴。
“無論你想說什麽,朕不想聽。”
顧燕禹撕下□□,又對着楚笙現在的臉滿意得笑了。
“楚笙,無論你是什麽,朕都會查出來的。”
扔下這一句話,顧燕禹便帶着那群帶着奇怪黑色面具的士兵走了。
這期間無論他們兩個說了什麽,那群士兵就像是沒聽到一樣,眼神都沒變過。
楚笙只覺得恐怖。
無論是顧燕禹,還是顧燕禹帶的人。
這一夜楚笙覺得自己注定徹夜難眠,但一股詭異的困意卻席卷而來。
她不由自主得閉上了眼睛。
“尊敬的用戶您好,感謝您的使用反饋,對于産品帶給您的不便,雲端書房将給予補償。”
誰在她腦子裏說話?
“非常抱歉,由于工作人員的失誤,導致您的金手指安裝錯誤,對您和另一位用戶造成的困擾,雲端書房将盡最大的努力替您解決,由于您和另一位用戶綁定的金手指均屬于單項綁定,一旦綁定,不可卸載。現在也無法交換您和另一位用戶的金手指,請您提出除卸載以外的訴求。”
雲端書房……?她現在已經因為這個金手指被認為是妖怪了,她不會死吧?!
“非常抱歉,我們檢測到您的處境,已經為您清除LV3的經驗值,但是已經升級的部分不可回檔,請您諒解。”
諒解個屁啊,因為這張害人害己的臉,她已經水深火熱了。而且聽這意思是她的金手指還綁定錯誤?她來到瑜朝到底是怎麽回事?
“雲端書房是全維度最高級別的金手指發放基地,所有的金手指都是經過上億宿主測試後才會發行,很抱歉告訴您,您在原來的世界已經因為心髒病突發而死亡,沒有替您安裝雲端書房新手教程為您解惑,是我們的失誤,此條對話結束後雲端書房将發放一張詳細使用說明到您的郵箱,請您注意查收。”
“叮——使用說明發放成功,請問您還有什麽疑惑嗎?”
楚笙卻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心髒病突發死亡”。
十七歲,心髒病,死亡。
這三個詞單獨拆開她認識,合在一起她就不認識了。
這是她楚笙嗎?這是她楚笙的結局嗎?
十歲以後每年的體檢報告都很健康,她怎麽會突發心髒病死了呢?
去參加同學聚會之前,她媽媽還溫柔地叮囑她不要喝酒喝太猛,通宵回家好好休息,媽媽會給她做好吃的。
怎麽一轉眼,她就死了呢?
這個叫雲端書房的東西是不是在騙她?這一切是不是在做夢?
“經檢測,您是突發性心髒病,無家族遺傳史,無病史。屬意外死亡,雲端書房不會強制用戶進行金手指測試,所有用戶都是死亡後綁定,對待宿主,雲端書房從來公平公正。”
楚笙腦袋放空了很久。
終于消化完自己其實說白了就是猝死的這條消息後,她第一時間就是詢問腦子裏那道機械音。
我還能回去嗎?
“很遺憾,不能。”
楚笙點點頭,又想:你們原本想給我綁定的金手指是什麽?
“原本為您綁定119號的‘功德之心’金手指,因為工作人員的疏忽,錯誤交換綁定成了116號的‘美貌’,我們将盡最大可能……”
功德之心是什麽?
“擁有‘功德之心’buff的宿主将一生順遂,好人有好報。”
一生順遂,是靠一個金手指就能達到的?這個雲端書房到底是什麽來歷?
我現在所在的世界是真實的嗎?
“是。”
小說也是真實的?
“世界的構成極為複雜,高緯度靈魂若要成為宿主,只能進入低緯度世界生活。楚笙用戶為第三維度的靈魂,只能進入第二維度生活。”
三次元,二次元?
“是的。”
真的是二次元?
楚笙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這個。
緊接着她又想,既然她都沒法回去了,活在這個世界還有什麽意思呢?
疼愛她的父母不在了,她的沙雕同學損友閨蜜也不在了。
她的過去,她所愛的一切,塑造了她整個前十七年人生的所有,都不在了。
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麽意思呢?
眼淚流得悄無聲息。
這一年半适應古代生活的日子,像是笑話。
腦子裏的雲端書房像是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機械音都開始有心虛的意味:“經書房工作人員讨論,現将為您解決如下困擾。一,關于美貌值過高,高出本世界常規水平而被排斥的問題。書房将弱化您金手指發揮的效用,删除您‘美貌’中過強的吸引力,并打上‘合理化’補丁,該補丁将潛移默化其他人對您美貌的認知,但現有的美貌值無法降低。二,關于書房工作人員錯誤封禁您的死亡回憶的問題,本次對話後,雲端書房将開放該回憶一次,用戶可自行點擊觀看。”
楚笙聽到這話便笑了。
往常她的笑即使是假笑,也有種妖異的美,然而今天她的笑格外冰冷,若是琴棋書畫在這裏,她們會發現楚笙的笑容不止是淡漠,還充滿了絕望的意味。
支撐着她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支柱,倒塌了。
這個所謂的雲端書房說再多,又有什麽用?
楚笙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石頭砌成的高牆看起來灰暗又逼仄,窗戶外投下的月光灑在桌面上,暖春了,楚笙覺得今天格外的冷。
蜷縮在被子裏,楚笙側身看旁邊的牆。
頭蓋骨很堅硬,撞這裏的牆頂多腦震蕩,死倒是不至于。
尖銳物品一律沒有,煤油燈裏的油也少得可憐,火折子都不在她手裏,那就是個擺設,能燒起來的除了稻草席就是棉被,或者她身上的衣服,這麽點東西,想燒死人是不可能的。
上吊?被單倒是有,但問題是挂哪兒?頭頂是實心的石牆。
咬舌自盡不行,她以前搜過,咬舌自盡基本都是疼死的,她怕她咬到一半太疼了就停下來,到時候沒死成,還成了啞巴,那多虧啊。
楚笙腦子裏轉過一個又一個危險的想法,最終卻洩氣地想,能想到的死法她都想了一遍,奈何這天牢裏條件不允許。如果她能出去,随便找個河或者湖,跳進去就能一了百了了。
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雲端書房的機械音消失了很久,好像已經離開了。楚笙在腦海裏點開那所謂的信箱。
眼前像是被投影了一個虛拟屏幕,這個屏幕之前楚笙見過,在她看“美貌Buff”具體信息的時候。之前是金色的,現在則随着黑暗的環境變成了幽幽的深藍色。
……科技感還挺強。
楚笙的目光移到未讀郵件的第二封。
“回憶back01號”——這個應該就是她的死亡回憶了。
楚笙點開的一瞬間,一股強烈的吸力讓她頭暈目眩,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坐在了KTV裏。
群魔亂舞,鬼哭狼嚎。
有人抱着話筒正在彪高音,桌子上擺了一瓶又一瓶的啤酒,沒唱歌的都在笑着鬧着,這邊湊着一對高考後就公開的小情侶在說悄悄話,那邊就有人拍着桌子拼酒玩真心話大冒險。
而楚笙則是坐在角落裏,被損友閨蜜帶着人逼問自己和那個男生到底怎麽樣了。
面前閨蜜笑吟吟的臉晃動着,楚笙心裏升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激動,這些熟悉的一切,包圍着她,讓她幾欲落淚。
然而身體卻并不受自己控制。
她看着自己推了一把湊過來的閨蜜,笑道:“我和他真的沒什麽。”
“你倆去看電影,就沒……?”閨蜜做了個鴨子張嘴的手勢,楚笙明白她是在問那個男生告白沒。
楚笙搖搖頭,道:“我見他半天不說話,想着太尴尬了,就走了。”
閨蜜和另外兩個女生“切”了一聲,聲調拖得老長,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閨蜜雙手環臂道:“他怎麽這麽慫啊?他絕對喜歡你,為什麽不敢告白?”
楚笙拿了一瓶啤酒,背靠在沙發墊上,道:“就算高考完了,我心裏也只有學習,男朋友什麽的,不存在的。只是他一直不說,我又不好直接拒絕了,真的好麻煩啊。”
閨蜜啧啧啧得搖頭,嘆道:“冷酷無情。”
旁邊的女生接道:“少男殺手。”
另外一個女生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們的學霸楚小笙,夠叼。”
楚笙笑着去推她們:“你們夠了啊,再說腿打斷。反正畢業了,以後不在一個城市,我樂得輕松。”
“唉……我可憐的于學神,一顆芳心,怎麽就撲在楚笙這個絕世大渣女身上了呢?”閨蜜倒進楚笙的懷裏,唉聲嘆氣。
楚笙淫|笑着摸上閨蜜的臉:“本渣女不好藍顏好紅顏,你這小妮子長得真标致,不如從了大爺我啊?”
閨蜜嬌羞一笑,拍開楚笙的手,張口就是惡心死人的嬌嗔調調:“讨~厭~啦~人家不想了啦~”
楚笙大笑着把閨蜜扶起來,拍拍她的背,起身道:“大爺要去上廁所了,等大爺回來再好好臨幸你。”
閨蜜揮舞着小手絹:“人家等着大爺哦~”
楚笙一腳邁出包廂,七拐八拐走進廁所,解決完生理問題洗手後,她才看見廁所外站着一個高個子男生。
男生背靠牆壁,楚笙擡頭看了一眼标識,女廁所,男廁所在對面,又看了一眼這個明顯是守株待兔的人,尴尬得打招呼道:“于明征你怎麽在這裏。”
這個名叫于明征的男生就是楚笙閨蜜之前所說的追求楚笙的人。
于明征聽到動靜,站直了身子,旁邊的包廂同樣是鬼哭狼嚎,但走廊裏卻一個人也沒有,楚笙看着于明征的表情,隐約覺得剛剛和閨蜜讨論的事情要有結果了。
“我在等你出來。”
楚笙點點頭,直截了當道:“你有什麽事找我嗎?”
于明征推了推眼鏡,躊躇了半天,才道:“楚笙,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好嗎?”
楚笙幹脆利落道:“對不起,不可以,我不喜歡你。”
被狠狠拒絕的男生怔了半響,楚笙好像聽到了于明征那少男心碎了一地的聲音,心裏尴尬的同時又松了口氣。微!信!公!衆!號:糖!鋪!不!打!烊
于明征漲紅了臉,窘迫得笑笑:“蕭蕭說你會直接拒絕我,我還不相信,果然還是女生了解女生。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打擾你了,祝你過得幸福。”
說完他不等楚笙回應,捏着拳頭,扭頭就進了對面男廁所。
楚笙呆了半響,這哥們兒,不會哭去了吧……?
這人到底哭沒哭,楚笙不知道,甩甩頭,把剛剛的情緒全部甩掉。她走了兩步,快要到包廂門口的時候,心髒處突然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楚笙想要發出痛呼,喉嚨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喘氣也喘不上來,她扶着門把手,掙紮着想要進去,雙腿卻無力地跪倒在地。
伴随着劇痛,楚笙眼前越來越黑。
嘭。
楚笙的世界暗了下來。
睜開眼睛的時候,楚笙大汗淋漓。
她下意識地捂住胸口。
那股劇痛好像如影随形一般,誠實地反映到了她現在的身體上。
太痛苦了。
窒息,混亂,劇痛。
原來她死的時候,是這麽痛嗎?
這段像是AR全息場景的記憶,把她原本模糊的記憶加深了一遍。
她沒有在死亡回憶裏見到自己的父母,但是每個同學的音容笑貌,她都想起來了。
這些對她的觸動極大,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封郵件已經自動删除,剛剛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
一場好夢,一場噩夢。
楚笙摸了一把汗濕的額頭,喘息聲大得回蕩在整個牢房裏。
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明明剛剛還覺得死也無所謂,甚至還想象了一下自己的死法究竟是什麽,現在卻突然對死亡産生了恐懼。
楚笙是獨生女,無論是爸爸的親戚,還是媽媽的親戚,她都是小輩裏唯一的,也是最小的女孩。
說她從小在蜜罐裏長大的也不為過。
每個長輩都格外寵溺她,而且她從小就聰明,做什麽事情都事半功倍,這樣的人,天生就适合當別人的掌上明珠。
得益于父母對她認真的教育,她并不驕縱,反而遇事冷靜,十分擅長思考。
就像她來到瑜朝,在這個全然陌生的時代,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哭喪着臉,自怨自艾,而是想方設法活下去一樣,這都是楚笙堅強的一面。
她的父母沒有教過她可以如此輕易的放棄生命。
來到這個時代的楚笙失去了原本的一切,她現在僅有的,只有父母給予的這條生命,還有她那十七年現代生活打磨而成的不服輸的性格。
回不去了。
再看一眼人間又何妨?
十八歲的年華才剛剛開始,換了個時代,她照樣能活下去。
楚笙咬着被子,流着淚想,哭吧哭吧,現在哭完了,她明天又是一條好漢。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如果有輪回,她還可以跟旁邊一同轉世的人吹個牛逼,自己見過現代的信息大爆炸,多元化的生活是如此多姿多彩,也見過了古代車馬慢,一生只愛一個人的浪漫,她不虧。
她得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得知楚笙身處天牢的顧楚整顆心都涼了下來。
作為瑜朝第一大将,沒有人比他見過的陰暗面更多。
審訊,酷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瞬間什麽殘酷的場面都被顧楚想了個遍。
他來不及追問江王的消息渠道,便只身想闖天牢。
然而江王及時拉住了他。
江王道:“二哥,這位傳遞消息的兄弟,曾在你虎威軍呆過。這是他冒死傳來的信息,你若現在去了,豈不是置他于死地?”
顧楚不可置信地轉頭看江王:“顧燕禹竟舍得用我軍中的人?”
江王冷靜道:“皇兄的護衛軍,不論出身,只論武藝。”
顧楚問:“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他?”
江王笑了笑,道:“這位壯士并沒有留下姓名,只與我傳了這條消息,其實我也不知真假,但現在既然有任何線索,我都應與你說。”
顧楚冷靜了下來,他道:“顧燕禹應該不知道楚笙與我的關系,萬一這條消息是假的,那我……”豈不是自投羅網?
想到這個詞,顧楚竟然怔了怔,或許這本就是他的皇兄給他設下的圈套呢?
天牢隐蔽,處死一個人,再容易不過。
但是他現在為什麽這麽排斥呢?
還不等顧楚想通,江王又道:“二哥,在此我要像你坦白一件事,這件事我沒有向任何人說過,但今天我必須得告訴你。”
“何事?”
江王沉默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緩緩道:“林秋,其實是淑妃的親生姐姐。”
顧楚瞪大了眼睛。
江王看着顧楚震驚的模樣,苦笑一聲,一口飲盡杯中酒,道:“林秋親自傳信與我說的。我本來與她和離,送她前往揚州,想讓她在揚州過安生日子,但她從淑妃那裏得知楚笙進了天牢,顧燕禹似乎要殺楚笙,便傳信與我說,她身上有東西可保楚笙一命,讓我在京城接應她。昨日她便從揚州出發了,最快十天,最遲半個月,林秋便要回京城。”
這話不亞于平地驚雷,炸得顧楚頭暈耳鳴。
好半響顧楚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淑妃姓李,不是大理寺少卿李旋的長女嗎?林秋怎會是李旋的女兒?”
江王解釋道:“你還記得李旋死去的發妻嗎?李旋當年還只是個言官,但他心直口快,得罪了許多人。那年他發妻牽着淑妃和林秋上街,她只顧着淑妃,卻沒看好林秋,結果林秋便被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拍花子給拐走,從此不知蹤跡。李旋發妻一直認為是她的錯,林秋丢了後,她一直郁郁寡歡,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李旋也一直至今未再續弦。”
顧楚愣怔道:“我一直以為李大人是舍不得他發妻……”
江王道:“有一部分是這個原因,但更多的是因為林秋。自林秋丢了以後,李旋便算着日子把淑妃送進了宮。普天之下,再沒有比皇宮更安全的地方了。”
顧楚道:“林秋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是淑妃親姐的?”
江王道:“淑妃親自找上的門。林秋信中與我說,在嫁給我之前,淑妃便已經親自找過她。姐妹相認,但一個是揚州瘦馬,一個又即将要進宮,身份天差地別,就算李旋再愛女兒,也不會認回一個淪落風塵的女子,林秋便一直沒同我說。”
顧楚疑惑道:“林秋說她有東西可以救楚笙,是什麽?淑妃給的嗎?”
江王苦笑一聲,道:“我也不知,但淑妃今早也來信,讓我告誡你,不要輕舉妄動,你若踏錯一步,便是置楚笙于死地。”
顧楚聞言,手不知不覺攥緊,連指甲陷進皮肉裏都沒察覺到。
他恍惚道:“那好,我忍。”
江王拍拍顧楚的肩膀:“二哥,二哥啊。”
顧楚随着江王的動作晃了晃,眼神卻虛虛實實看向前方,不知何時才能還魂。
放任顧燕禹對他各種設計,真的對嗎?
當自己想要拼命保護一個人,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樣對嗎?
手心裏有溫熱的液體滴落下來。
顧楚恍然低頭一看,竟是自己把手心掐出了血。
一夜無眠。
楚笙不知道顧燕禹派出去的人究竟查到了什麽。
但是她在天牢裏的生活倒是越來越好。
來給她送飯的太監表情也越來越和煦,再也不是當初見到她時,那副看起來真誠,實際假得不行的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金手指的補丁生效了,楚笙每次從太監送來的洗臉水裏,看自己的臉的時候,再也沒有那種攝人心魄的感覺。她的美變得平和許多。
如此又在牢裏呆了五六天,這天一大早,太監竟然不是一個人來的。
他招呼着身後的小太監擡了一展屏風,放到牢房中間,後面又有四個宮女擡了浴桶和熱水進來。
楚笙被迫洗了個熱水澡。
洗澡的時候那些宮女的眼睛裏明顯透露出驚豔,卻沒有讓楚笙心驚肉跳的癡迷。
這下子楚笙才發現自己的金手指可能真的發生了改變。
洗完澡,宮女們又從擡過來的箱子裏挑出新的衣裙以及脂粉,替楚笙梳妝打扮好。全程沒有一個人同楚笙說話。
直到這一切都做完,這群人便又迅速退了出去。
然後楚笙發現這個太監沒有像往常一樣鎖門。
牢房大門就這樣敞開着,妝容豔麗的楚笙一個人懵比得端坐在牢房裏。
然而沒有給楚笙思考的空間,外面明顯又是另一群人進來了。
是顧燕禹?
一襲藕粉色清涼衣裙出現在楚笙視線裏。
那張天真的臉帶着浩浩蕩蕩一群人出現在了楚笙面前。
——淑妃?
淑妃看着楚笙瞳孔地震的模樣,開心得笑了起來。
像只貓似的,得意洋洋地晃着高高翹起的尾巴走到楚笙面前。
“本宮抽空特意來看你,感動嗎?”
“感動,感動。”
楚笙保持着一臉懵比的表情,被淑妃拉起了手。
“本宮求了皇帝哥哥好久,終于求來了看你的機會,唉,現在見你一面,還真是不容易啊。”淑妃狡黠得笑着,楚笙卻分明感受到淑妃在她手心裏劃着什麽。
楚笙作勢反握住淑妃的手,笑道:“我可真是謝謝淑妃娘娘賞臉了。淑妃娘娘這時候來看我,不怕跟我扯上關系嗎?”
淑妃的手指劃了一遍又一遍,楚笙聽到淑妃說:“本宮才不相信你這麽蠢居然會搞刺殺,一定是賊人的離間計,本宮告訴皇帝哥哥不要中計,你放心,你肯定會沒事的。”
當淑妃劃到第三個字的時候,楚笙終于明白淑妃在劃什麽了。
四一一。
三個數字。
四一一什麽意思?時辰?日期?抑或是什麽東西的諧音?
楚笙來不及細想,淑妃便放開了她的手。
淑妃拍拍手,後面的宮女抱着被子,低頭魚貫而入,然後開始替她換下那張睡了半個月的被子。稻草席也被卷吧卷吧丢在地上,很快又被另一個宮女撿走。
淑妃道:“看你這些時日呆在這裏,太幸苦了,本宮特意從蘭景殿搬來不用的被褥,為你改善一下生活。不用太謝本宮,若不是皇帝哥哥準許,你也不會過上舒坦日子。”
可我現在呆在這裏,就是你那好皇帝哥哥下的令啊。
下意識得在心裏吐槽了一句,楚笙揚起笑臉,道:“那還真是多謝淑妃娘娘和皇上了。”
淑妃道:“本宮今日過來只是看一下你,等那刺客的事情水落石出了,皇帝哥哥自然不會為難你,你且安心等着吧。”
“是。謹遵娘娘教誨。”
淑妃見狀滿意地點點頭。
“那本宮就先行回宮了,改日再來看你。”
淑妃把進天牢看楚笙說得輕輕巧巧,似乎天牢是什麽容易進的地方。
然而楚笙知道,淑妃今日帶來的東西,肯定經過了一輪又一輪的檢查,但淑妃能正大光明的帶進來,肯定也不會讓人抓住把柄。
于是楚笙笑着看淑妃走遠了,暗衛見到這一幕,回去禀報顧燕禹的時候,便添上了“楚貴人和淑妃娘娘關系極好”的字樣。
顧燕禹餘毒未清,拖着病體一邊咳嗽一邊兢兢業業地批改奏折。
他笑道:“朕記得之前淑妃同貴妃一直不對付,但她竟然和楚貴人相處極好,難得啊。”
暗衛全當沒聽見,迅速告退。
顧燕禹改奏折,改着改着又把懷裏那張□□拿出來看。
“楚笙……楚笙?”
一切都在暗地裏隐約變動着。
是夜。
宵禁時間已經到了,京城內除了更夫,已經沒有人走動。
然而空曠的街上卻響起人腳步跑在石板路上“噠噠噠”的清脆響聲。
一女子戴着面紗,避開更夫和巡視隊伍的蹤跡,一路小跑,從江王府偏門進去了。
這偏門就是去年楚笙進的門,江王府所有小妾當年娶進來的時候,進的都是這個門。
來接應女子的人提着燈,立在門口,見女子跑過來,先警惕地問了句:“誰?”
女子揭下面紗,那張熟悉又清麗的臉映入小厮的眼簾:“我。”
小厮提着燈照了照女子的臉,确定是熟悉的人,便換了個語氣,鄭重道:“林夫人,請随我來,王爺等您多時了。”
這女子正是林秋。
按照常理來說,從揚州快馬加鞭,最快也要十天,而林秋一路換着馬跑,夜裏也在趕路,竟然只用了六天就到了京城。
此刻她渾身上下寫滿“風塵仆仆”四個大字,林秋一臉疲憊得跟着小厮進了江王的房間。
江王一見她,就忍不住心疼得站起來,疾步走過來,握着她的手說:“你怎麽如此拼命?”
林秋掙開江王的手,冷冷道:“王爺自重。”
江王感受着林秋冰涼的肌膚從他手中離開,悵然若失道:“好吧。你餓不餓?要不要先休息?你的房間還替你留着在,一直都在收拾,你馬上就可以住進去。”
林秋卻沒接江王話茬,她道:“王爺,此次人命關天,我就不繞彎子了。楚笙我一定要保。”
江王怔住,忍不住問:“為何?”
林秋示意江王附耳過來,她悄悄在江王身邊說:“我認識楚笙的母親。”
江王震驚地看向林秋。
他此前費盡心機,只查到了張斜,張斜還不知所蹤,然而林秋竟然說她認識楚笙的母親?
仿佛知道江王想說什麽,林秋擡手制止了江王即将說出口的話,她繼續道:“無論王爺想要問什麽,我都不會說的。這個秘密我會爛在肚子裏,直到我死後将其帶入黃泉。我知道王爺也不是好奇的人,我也不繞圈子了,請王爺祝我一臂之力。”
江王長嘆一口氣,道:“二哥也好,你也好,甚至是淑妃,楚笙究竟給你們一個個的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們值得為她這麽做。”
林秋道:“不過一命換一命罷了。王爺,前塵往事皆赴塵土,我現在只是在做我該做的,望王爺成全。”
江王自嘲地笑笑:“我不過一介纨绔王爺,能幫你們什麽呢?”
林秋平靜道:“王爺從來不是纨绔,王爺是什麽樣的人,妾身再清楚不過。妾身保證,此事不會與王爺扯上任何關系。”
她話裏對自己的稱呼又變為江王熟悉的妾身了。
江王聽到這話忍不住恍惚,好像又變回了以前林秋還呆在王府的日子。
他喃喃道:“你想要我做什麽?”
林秋道:“王爺只需要向聖上說一句話——張斜未死。”
江王心頭一跳,看着林秋的眼睛道:“你是不是知道張斜的屍體是我僞造的?”
“是。”
沉默許久,江王道:“好。”
這廂,顧楚并不知道林秋已經入京。
他在搖曳的燭光下看一枚玉佩。
玉佩晶瑩透亮,雕工極其精美,無論是成色還是做工,都看得出來這枚玉佩不是凡品。
他已經很久沒有把這枚玉佩拿出來看了。
在他還小的時候,這枚玉佩就一直戴在他身上,先皇曾經溫柔地告訴他,這枚玉佩很重要,不可以丢。
顧楚只懵懵懂懂地點頭表示知道了。
然後這枚玉佩跟着他每天上下學,無論是烈日還是暴雨,他們都一起經歷。
可以說這枚玉佩見證了他的童年和少年,直到那一天。
顧楚一直都知道,顧燕禹和顧燕景是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弟,他的母妃另有其人,但先皇告訴他,他的母妃生下他就去世了,太皇太後也待他如親子,他一直都沒缺失過父愛母愛。
但是這一切都在那天被打破。
顧楚還記得他把這枚玉佩鎖進櫃子最深層之前,聽到即将歸西的先皇對顧燕禹說的話。
他說:“顧燕楚是一把十分鋒利的劍,劍是雙刃,我兒,你用劍時,切莫傷了自己。”
他說:“我兒,顧燕楚的身世乃皇室機密,但他其實不是你的親兄弟,他與你并無血緣關系。”
他還說:“顧燕禹,你要守好這大好江山,你要守好我為你開拓下來的每一片土地,你要讓瑜朝強大,萬國來朝。顧燕楚這把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但該折時,切莫心軟啊!”
切莫心軟啊。
過往溫暖的一幕幕在顧楚眼前不停閃現,最後全都碎裂成一片片鋒利的刀片,深深插遍顧楚全身。
這些本不該讓他知道,可他是天生的武學奇才,在外面跪着等先皇召見時,全都聽的一清二楚。
顧楚很佩服自己,最後先皇召他進去的時候,他的表情竟無一絲異樣。
先皇最後只同他說,要好好輔佐他皇兄,不要兄弟阋牆,這樣,方得瑜朝強盛。
顧楚點頭應下,這是顧楚頭一次感受到,天家無親情,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這枚由先皇賜下,讓他好好戴着的玉佩,從此也被鎖進暗無天日的衣櫃裏,連同着他那顆重情重義的心一起,再不見陽光。
作者有話要說: 累趴,攤平,感謝訂閱!
還有,楚小笙你就是主角啊!天選之子!
最後替隔壁預收打個廣告~就是和楚笙金手指被交換錯了的于明蕭~于明征的妹妹!
文案如下,感興趣的大寶貝們可以點一點收藏,秋梨膏!如果不感興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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