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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左右為難之際,突然間方怡紅娉婷的身影邁入了她的眼簾,從來不曾對姨娘們有好臉色的杜嬷嬷這回卻是臉上堆滿了笑容,急匆匆迎上前去。
“姨娘來得正好,二小姐這會正在使性子,不肯讓人簪簪子呢!”
杜嬷嬷生怕夫人怪她辦事不利,也顧不得面子,連忙求救。
來看女兒的方怡紅聞言淺笑,“二小姐一向乖巧,不可能這般任性的,就怕是有人不知怎地惹了她。”
到底是在後院讨生活的人,盡避心裏頭對女兒的出嫁很不滿,可也不會放在臉上,只是輕描淡寫的暗諷。
這幾年,她在杜嬷嬷的手下沒少吃過虧,但雖然知道這是個仗勢欺人的老東西,也不至于要對她卑躬屈膝的。
“方姨娘這話是什麽意思?”
能給方怡紅幾分好臉色是給她面子,沒想到她倒是立刻蹬鼻子上臉了!只見杜嬷嬷笑顏斂去,又是那派趾高氣揚的神色。
“姨娘……娘娘……嫁人肚子餓……不嫁……”
彷佛沒見着二人之間的針鋒相對,蕭別傾那柔柔細細的聲音破空響起,立時拉回了兩人的注意力。
還沒近身就找出了原因,方怡紅的水眸立時掃向了一旁伺候的荷子,描繪的細致的柳眉也微微向上挑起。
“方姨娘,我也是想拿餅給姑娘吃些,但杜嬷嬷說這樣會壞了蕭家的顏面,所以……所以……”荷子雖然說得吞吞吐吐的,可該說的卻是一句也沒少,意思就是杜嬷嬷故意為難自家主子,還惡人先告狀。
“我倒不知道,咱們蕭家還少了小姐們這口吃食,都要出嫁了,卻還得被餓肚子啊?”向來心疼蕭別傾,方怡紅一聽這話,火氣自然騰地上來了,說起話來更是夾槍帶棍,尖銳得很。
“姨娘……我……”她也不過是想在其他丫鬟婆子面前逞逞威風,哪裏知道會鬧出這出來?杜嬷嬷此刻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荷子,妳去把事情原委禀告夫人,讓夫人定奪此事吧!”
瞧着杜嬷嬷難看的臉色,方怡紅也不執着于現下讨公道。這事怎麽說,她和傾兒都占着理字,她就等着瞧瞧向來表現得明理大度的夫人要怎麽安撫傾兒,或是補償傾兒。
“姨娘,求您饒了奴婢!”一聽她的話,又見荷子領命而去,杜嬷嬷頓時吓得腿軟,再也不複方才那種理直氣壯的模樣。
夫人要表示賢良,且這場婚事也不能有差錯,現下自己沒把事兒辦好,還被扣上刁奴欺主的帽子,肯定會被嚴懲啊!
“饒妳?妳做錯了什麽,妳也不過是要維護蕭家的體面。”方怡紅淡淡的說道,轉過身不再理會杜嬷嬷,徑自帶着笑容走向蕭別傾,對着一臉不悅,嘟着嘴的女兒道:“二小姐乖,想吃什麽,姨娘讓人為妳取來。”
這回可是杜嬷嬷自個兒往刀口上撞,本來好好的讓傾兒出嫁,也鬧不了這出,現下倒是讓她有個機會可以出口氣,甚至多替女兒争取些什麽,便是多份嫁妝也是好的,若是将來嫁了過去,不受霍将軍喜愛,身上多揣些嫁妝,倒也不至于受苦。
“姨娘……吃果子……陪陪……”臉上怒氣稍霁,蕭別傾有些遲疑的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向來在這種時刻,她一個姨娘,即便是生母也沒資格送着女兒出嫁的,她也只是想來看一眼便走……蕭別傾的要求倒叫方怡紅有些為難。
可迎着女兒那希望陪伴的眼神,加上自己心中的渴望,方怡紅的心瞬間一片綿軟,緩緩地朝女兒走了幾步。
她仔細地瞧着蕭別傾臉上那描繪細致的柳眉,晶燦渾圓的大眼,還有小巧挺直的鼻梁和那豐潤紅豔的櫻唇。
這麽一個美人兒,便是連蕭家嫡出的大小姐都是比不上的,就算是要進宮選妃也有資格,只可惜卻是個天真不懂事的孩子。
想到這兒,她的心再次一沉,伸手拉住女兒的手,細聲交代着,“傾兒,妳聽姨娘說,到了将軍府,妳只需找個安穩的院落住下,啥事都不用管,姨娘托人為妳尋了幾個好丫鬟在外頭候着,這是她們的身契,妳好好的收着。”
雖然蕭家也有選陪房,可是她并不信任夫人,雖然這等舉動不合規矩,可是為了自己的女兒,就算要觸怒夫人,她也得做。
“姨娘……您跟我去嘛!”
“傻孩子,姨娘怎麽能跟妳去呢?”聽着蕭別傾那軟綿綿的童言童語,方怡紅失笑。她是蕭府的姨娘,賣身契攢在夫人的手中,怎麽可能跟着女兒嫁過去呢?
“若是可以,姨娘想去嗎?”蕭別傾眨巴着水潤潤的大眼問道,語氣中似乎還帶着濃濃的希冀與依戀。
“自然是想的!”輕撫着女兒的頭頂,方怡紅輕聲應道。
順手拿過了妝扮嬷嬷手中的簪子,然後屏氣凝神的替她簪上,一簪便簪得極正,她希望自己的女兒往後的日子也可以平平順順的。
“姨娘!”甜糯糯地又輕喚了一聲,蕭別傾在衆人的驚呼與阻止之中,投進方怡紅的懷裏,全然不顧自己的舉動會弄花了好不容易上好的妝。
“傻丫頭,妳這是幹麽,要是等會弄糊了妝,小心咱們新姑爺見着了不喜啊!”
方怡紅自然也想抱抱女兒,可是想起了杜嬷嬷在一旁虎視眈眈,還有等會兒得信前來的夫人,她也只能抑下心頭的渴望,讓蕭別傾坐好。
她伸手接過了其他丫鬟遞上的點心,掰了一塊,送進了蕭別傾的口裏。
“傾兒,這可是冬藏閣的糕點,妳嘗嘗,止止餓。”
“還是姨娘待我最好了。”有的吃了,蕭別傾的臉上自是綻開了一朵笑花,一瞧那笑容,方怡紅也跟着松開了板着的臉。
“記得,嫁去了旁人家,什麽都可以不顧,但就是答應姨娘,得顧惜好自己,知道嗎?”
“嗯嗯!”
蕭別傾聽話地用力點了點頭,方怡紅還要交代什麽,可是耳邊已經傳來成串的腳步聲,她知道是那高高在上的夫人來了,于是便息了心思,不再說話,然後站了起來,身子稍稍擋在了蕭別傾的面前。
大紅的嫁衣,再加上臉上精致的妝容,将蕭別傾的孩子氣褪去了幾分,更添明豔,她不鬧脾氣的時候,嘴角通常帶着一抹笑,總能勾起旁人的喜愛。
可惜的是,這些旁人并不包含蕭家的主母蕭夫人。
只見她臉色沉黑,硬生生地将她身上妝扮帶來的喜氣壓了下去,給人一股壓迫之感。
“怎麽選在大喜的日子鬧呢?”
完全無視于她走進來後,那種連掉根針都能被聽見的死寂,蕭夫人張口就問,語氣還帶着毫不遮掩的不悅,銳利的眸光環視着在場的衆人,尤其是當她的眼光瞧着那精雕玉琢的蕭別傾之後,眸底倏地閃過了一絲戾芒。
“夫人,二小姐鬧着不肯老實打扮呢!”見着主子來,杜嬷嬷雖然明知錯在自己,可仍硬着頭皮,先聲奪人的說道。
“喔,是這樣嗎?”
蕭夫人望着蕭別傾問道,但其實大家都知道她問的人是方怡紅,而不是蕭別傾。
“二小姐是鬧了,不過是因為肚子餓了,杜嬷嬷卻連塊餅都不願讓她吃,這才發起了脾氣,這出嫁的姑娘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無可厚非,可杜嬷嬷卻擡出了什麽蕭家的體統,這話要是傳了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蕭家苛待要出嫁的姑娘呢!”一串話說不疾不徐的說完,她明裏暗裏都在指責杜嬷嬷的不是。
“夫人……”杜嬷嬷聽了,想起夫人不留情面的手段,頓時心都涼了,急忙想要說些什麽扳回局勢,怎奈蕭夫人卻已經一記冷眼橫掃而來,她都還來不及瑟縮,一巴掌就跟随而至,她的右頰頓時泛起了熱辣辣的痛。
打人的自然不是蕭夫人,而是比杜嬷嬷在蕭夫人面前更有臉面的秦嬷嬷。
杜嬷嬷愕然,還想再說什麽,可蕭夫人哪裏會給她機會,随即對着秦嬷嬷吩咐,“欺主的狗奴才留着何用?先把她關到柴房去,別在這當頭沖撞了二小姐的喜事,等到二小姐出了門,就發賣出去。”
如此的懲罰自然是重的,不只替夫人賣命了二十幾年的杜嬷嬷難以接受,連有心為女兒出口氣的方怡紅都有些目瞪口呆了。
“去哄哄她去,今日可不能出什麽岔子。”
彷佛自己剛剛處置的不是向來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心腹,蕭夫人一轉臉,臉上的厲色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從容大方。
“是!”心中本還有盤算的方怡紅見着蕭夫人狠勁,也不敢在這時捋虎須,恭敬地應道。
“二小姐也吃了餅了,可得要乖乖讓嬷嬷打扮打扮了。”方怡紅轉頭溫言哄道。
“不要!”
一反素日的乖巧好哄,蕭別傾今日執拗得讓人頭疼,只見她像蟲兒般扭來動去的,就是不肯讓人好好打扮。
見狀,蕭夫人只覺得自己的牙根生疼,照着她素日的性子,只怕早就将人丢進黑屋子裏去,讓她好生反省反省了。
可今日不行!
今日本是別巒嫁給霍璃同的日子,但別巒對蕭君兩家都太重要了,不能嫁那個武夫,偏偏又是皇上賜婚拒絕不得,她好不容易才籌謀出這個李代桃僵的法子,要是真讓這丫頭鬧起來,傳了半點風聲出去,到時事情砸了不打緊,要是皇上怪罪或懷疑,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想到了這層,蕭夫人深吸了口氣,試着漾出了幾絲笑容,對着蕭別傾溫言哄道:“別傾這是怎麽了,是不是還有什麽想要的,若真的有,說出來,母親為妳做主。”
“真的可以嗎?”一雙晶燦的大眼眨巴眨巴的,蕭夫人的話立時就得到了蕭別傾的注意。
“那是自然,妳既喚我一聲母親,那麽便是我的女兒,女兒對母親有要求,那是天經地義的啊!”
“那……我想要姨娘陪我嫁!”蕭別傾天真的說着,一副認真的模樣。
「這……」蕭夫人語塞,這蕭家的姑娘嫁出門還陪個姨娘,這話要是傳了出去,那蕭家只怕要被人恥笑。
「二小姐別鬧!」一見蕭夫人的臉色又沉了,方怡紅連忙出聲喝道:「這世道沒有嫁女兒陪姨娘的。」
「可是母親明明說會為我做主的。」
「你姨娘那可是伺候老爺的,的确是不能随你去,要不這樣,母親再多給你一個莊子,便在京郊,若是你得閑,可以去那小住數日,只要來個信,母親便将你姨娘送過去陪你,行嗎?」
耳聽着外頭越發熱鬧,又有丫鬟來報霍家迎親的隊伍近了,要是再不能安撫好這丫頭,只怕真要出問題了。
盡管在這傻子的嫁妝裏再添個莊子讓她肉疼極了,可為了哄好蕭別傾,也只能暫時忍氣吞聲。
不過,蕭別傾嫁進霍家被發現了傻病,霍家為了遮羞,八成不願聲張,也不可能再放蕭別傾出門丢人,這丫頭想跟方姨娘見面怕是作夢。
「母親說的可是真的?」嘟嘟小嘴,蕭別傾睜着大眼,認真的确認着。
那宛若純真孩童的形象再配上她那身嫁衣,着實讓人覺得古怪,被質疑的蕭夫人撇了撇唇,但臉上的笑容愈燦爛,對秦嬷嬷說道:「去把京城裏那小莊的地契拿來,給二小姐再添個嫁妝。」
秦嬷嬷聞言,悄悄狠瞪了方怡紅一眼,不如蕭夫人舍得。
要知道,二小姐本不是夫人所出,那嫁妝都只是面子上好看罷了,半點不值錢。
可那京郊的莊子倒是真值得幾個錢,這麽給了二小姐,那麽大小姐的嫁妝只怕也要少了好些。
「還不快去!」眼見秦嬷嬷杵在那裏不動,蕭夫人冷冷地揚高了聲調,催促道。
「母親不騙人,傾兒乖乖的。」
蕭別傾望着蕭夫人甜蜜的一笑,這回總算心甘情願的讓妝扮嬷嬷幫她做最後的打點。
而一直懸着一顆心的方怡紅也稍稍放下心來,能夠讓自己的女兒得了個實惠的莊子,那倒也是好事一件。
若是将來霍家當真不接納傾兒,那麽傾兒便能帶着自己的丫鬟到那莊子上住着,也就不怕孤苦無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