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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奶奶拿起傘給孫女打好，背上竹簍才低聲交待劉顏，“顏顏，剛才的事情別告訴你媽啊。”

劉顏沒說話，一抹眼淚，卻在淚眼朦胧中看到她奶家門口站着的人影。

顏如站在門口，也不知道站多久了，衣服頭發和劉顏一樣，也全都濕透了。劉顏心裏難受，沒等她奶，直接冒雨沖了過去。

“媽！”她抱着顏如的腰，心裏為她媽委屈的不行。

顏如拍了拍她的後背，才朝劉奶奶看過來，“媽，我和顏顏回家換身幹淨的衣服，晚飯都做好了，我放在大鍋裏熱着呢。”

劉奶奶茫然的點點頭，看着大兒媳婦帶着孫女在爛泥地裏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西邊走，連傘都忘記要給她們拿去了。

到了家，顏如什麽也沒說，直接從茶瓶裏倒了半盆水，又加了點涼水兌好端到屋裏。一面給劉顏拿了幹淨的衣裳出來，一面就把劉顏身上濕透的衣服往下脫。

等衣服脫幹淨了，看着顏如要來幫她擦的時候，劉顏才拿過毛巾，說：“我自己擦就行了，媽你衣服也濕了，趕緊打水擦一下換幹淨的衣服吧。”

她剛才一頓大哭，現在臉上還挂着淚，說出的話也還帶着哭腔。顏如摸摸她的頭，轉身去鍋屋又倒了一次水。

等娘倆都擦好換了幹淨衣裳了，劉顏才一副做錯事的樣子站在顏如面前。從小她媽就告訴她不能打架，可今兒她不僅打架了，打的還是個老太太，可真夠不尊老的了。

顏如見她紅着眼眶又要哭的樣子，忍不住輕輕拍了她肩膀一下，道：“我都沒委屈呢，你這打人的，還把人打那麽狠的，委屈什麽？”

劉顏嗫嚅着不敢吱聲，不過想到崔俠英的屁股只怕是開花了，忍不住心裏又一陣得意。上輩子她聽人家說她媽，都只是背地裏哭，明面上從來不敢如何的，這輩子她終于敢反抗了。

要說有錯，錯的從來就不是她媽，那些人憑什麽罵她媽啊！誰能保證一輩子都精明不被騙了，要不是他們這些人娶不到媳婦去買媳婦，她媽也不會被騙來這兒！

“媽，你走吧！”劉顏說道：“你本來就是大城市裏的人，還是大學生，你回去大城市吧，不要留在這裏了，這裏不适合你。”

她突然想明白了，她是想要一家人永遠不分開，可是這有點太過自私。

她外公外婆多想她媽，她是知道的，而她媽本來就不屬于這個小地方，更不該被村裏的人明裏暗裏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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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讀的書不算多，可是也知道，販賣人口是有罪的。

而她爺奶和她爸，這買了她媽的人，就是有罪的。

顏如這次沒有生氣，也沒有說不走的話，而是拉了劉顏到懷裏，緊緊的抱着。好一會兒才說：“等我們顏顏考上大學了再說。”

女兒的話直白但包涵了深深的愛意，顏如不能不被感動。

劉顏卻誤會了，心裏一酸，想着果然她媽還是為了她，她哭着道：“可是就算我考上大學了，還有小妹妹呢，小妹妹你也要等她考上大學嗎？那得多少年了，到那時候你都老了！”

“人都要老的，在哪裏都會變老啊，就算我走了，也一樣會變老。”顏如笑着說道，把劉顏拉出來，“好了，擦擦眼淚，我們去你奶家，只怕你爸他們快回來了，咱們去吃飯。”

劉顏不肯走，拉着顏如繼續勸，“媽，你放心吧，你走了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十歲了，你看劉靜十二歲就已經可以整治一家子的飯菜了，我也能的。你走了，我照顧我爸和自己，我也會好好學習考上大學，等到我考上大學了我再去看你。”

顏如見女兒是真心要勸她走的，也鄭重了起來，她蹲下身子和劉顏齊平，問道：“顏顏為什麽想叫媽走？是因為村裏有人背地裏說什麽嗎？”

劉顏搖頭，道：“也不是，我就是覺得媽你本來就不該在這裏，你應該在大城市過好生活，而不是在這裏過這樣的日子。我看你和我爸，你倆平常連話都沒幾句，這樣怎麽能過好日子呢？你應該去找個和你有話說的，能配得上你的男人，而不是跟我爸在一起。”

站在女兒的角度上，劉顏無論如何都不該這樣說。劉顏只有把自己放在旁觀者的角度上說，可即便如此，她也越說越可憐她爸。

就算有錯，就算有罪，可那是她爸，自小就疼她的親爸啊。

劉顏話沒說的太直白，但顏如已經聽明白了，她覺得有必要好好和女兒談談，當年她為什麽會來這裏的事情了。

“顏顏，你是不是也和別人一樣，以為媽是被騙了，然後賣來這裏給你爸做媳婦的？”顏如找了凳子坐下，擺出了長談的架勢。

女兒說話條理清晰，而且跟個小大人似得，顏如覺得她也不能再把人當孩子哄，而是有些話也應該和女兒說清楚了。

“難道不是的嗎？”劉顏詫異的問道。

顏如點點頭，道：“不是的。當年我不是被騙賣來這裏給你爸做媳婦的。”她臉上浮現一種回憶的神情，不過漸漸的，那神情裏就帶上了苦澀，“當年你爸在D市那邊打工，是我覺得你爸人老實不錯，才答應了別人，自願賣給你爸做媳婦的。而那些錢，是因為當年你小舅舅為了我打架，傷了腿，我害怕你外公外婆知道，只能自己籌錢給他做了手術。”

想到了當年的事情，顏如面上有一抹難堪和痛苦，不過在女兒面前她不想表露太多，很快就搖頭隐去了。

“所以顏顏，我和村裏那些被騙買來的媳婦不一樣，那些人是真的受苦受罪，我不是的。”她說道：“你仔細想想，這麽多年，我有沒有試着跑過？這麽多年，你爸有沒有哪點對我不好過？的确，我和你爸是沒有感情，可有時候沒有感情也挺好的，因為感情有時候也是騙人的……”

想到曾經失敗的感情，顏如沒有再多說下去了。

劉顏卻已經驚呆了，兩輩子她都以為她媽是被騙了買來的，怎麽結果居然是這樣，是自願的？

她仔細回想，好像她媽真的從來沒有想逃走過。

而且這麽多年，她爸對她媽也确實挺好的，不僅她爸，她爺爺奶奶也對她媽很好。

那既然是自願的，那前世最後為什麽會走呢？

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要不然，她媽一定不會走的！劉顏突然一把抹了眼淚，既然她媽說是自願的，既然她媽不是被拐賣來的，那她的心也就定下來了，這輩子，不管如何，她都不會讓她媽離開家了！

“媽，我餓了。”劉顏想通了，也不生崔俠英的氣了。

“那走你奶家吃飯吧。”顏如見女兒想通了，自己也高興，起身帶上門，見外面雨還在下，又拿了兩把傘帶上。

鎖門準備走的時候，顏如還交待女兒，“所以下次別人再說什麽，你可不能和今天一樣沖動了，要是傷了自己可怎麽辦？”

劉顏點點頭，也覺得今天自己做的有點過了，自己這麽一撞，只怕崔俠英要來自己家要醫藥費了。下回她再嘴巴不幹淨，應該背地裏收拾她，叫她不知道是誰幹的才好。

走到劉奶奶家門口，正好迎上了一身濕漉漉的劉路華從屋裏出來。他看到門口的娘倆愣了一下，才焦急的把劉顏拉過來打量，“顏顏沒事吧，沒傷着吧？”

顏如拿傘打了他一下，“還下雨呢，剛換的衣服別又給弄濕透了！”

劉顏縮回傘下，說：“爸，我沒事，你去家換身幹淨的衣服來吧，別凍着了。”

劉路華見她是真沒事，就跟顏如要了鑰匙回家了。

屋裏劉奶奶看着大兒媳婦和孫女，嘴巴張了幾次也沒說出話來。還是劉爺爺先說的話，“顏顏媽，準備端菜上桌子，他們回去洗的快，馬上就能來吃飯了。”又招手叫劉顏過去，“顏顏餓了沒？”

“餓了。”劉顏老老實實點頭，剛才又是哭又是撞的，可不就餓了麽。

劉奶奶一聽也忙碌起來了，“去那坐着，我去鍋屋幫你媽去。”

鍋屋裏大兒媳婦還是跟從前一樣，安安靜靜的，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一句話也不多說。劉奶奶本焦急的心此刻也平靜了下來，想到傍晚時候兒媳婦說孫女要吃蛋羹，幹脆一狠心拿出六個雞蛋，三孩子一人打了兩個放鍋裏炖着了。

晚飯是簡單的玉米面稀飯，熱的饅頭，三個素菜一個是豆芽菜，一個是土豆絲，一個是豆腐炒鹹菜。反正是夏天，稀飯是熱的，其他涼一些也不要緊。

大人吃的尋常，但三個孩子可高興壞了，以往的雞蛋羹，那都是一個雞蛋加水和小蔥炖的半碗，今兒個可是幾乎沒加水，全是雞蛋炖的半碗。

吃過晚飯，和往常一樣，劉奶奶就趕人回家去了。

吃過飯雨已經停了，空氣裏都好像幹淨了一些似得。劉顏心情十分好，左手拉着顏如，右手拉着劉路華，蹦蹦跳跳往西邊自家走去了。

陳大紅卻落後了一步，悄悄問劉奶奶，“東方奶，今天顏顏是怎麽了，瞧着眼圈紅成那樣，是被打了？”

吃飯的時候不關心，現在來問，還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說沒有壞心劉奶奶都不相信。她嫌棄的看了二兒媳婦一樣，道：“你以為顏顏媽和你一樣啊，人家那可是有知識的人，也就你總打孩子，我可告訴你，別把我孫子打傻了！”

“你是得記住是誰給你生了孫子的！”陳大紅也不生氣，撂下一句話，撇撇嘴一手兒子一手女兒的拉着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着寫着，想到了小時候吃的雞蛋羹，雖然是一個雞蛋半碗水的兌，可還是覺得很好吃吶。

比真功夫裏的好吃。

也比老娘舅裏的銀魚雞蛋羹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