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疑解仇了

玲珂看着幾乎要昏死過去的玉玑,不顧身上的傷,強行沖到玉玑身邊扶住她,對千妝說道:“玦玥是除你之外千家唯一一個存活者,閣主于她有救命養育之恩,你不能殺她。”

聽到玲珂的話,千妝心中關于玦玥的疑惑有所解開。她知道玲珂一直跟随着玉玑,說道:“玉玑的性命與當年的事情,你可以選一個。”

玲珂笑道:“我還有選擇嗎?當初千流嫉恨同宗大哥,便陷害千家,使之無端陷進森羅教和武林盟的争鬥之中,森羅教這才下令滅了千家,當時是千流親自下的手。”

“當時千家最小的孩子還尚在襁褓之中,千家家仆帶着這個血脈逃走,被玉玑從半路上截下,玉玑當時覺得這個孩子不一般,再者千家全部被滅,她想這段真相必定是塵封的,所以就留下了孩子,這便是後來的玦玥。”

而千妝,因為毒皇的無意路過,而使之後的命數發生了變化。

玲珂将她所知道的粗略地說給了千妝聽,大致知道了事情的來由,千妝語氣清淡,說道:“千家的仇也算是報了,因果報應無非如此。”

男子古井無波的眼睛裏,有什麽情緒微不可察地蕩漾了下,似乎重複了一次因果報應這四個字,但又随即轉為疏離的平靜。

玲珂看着千妝,問道:“我的話已經說完,是否可以帶閣主離開?”

千妝目光掃過玲珂,她明明是為了權力連親妹妹都能抛棄的人,現在卻拼死護着玉玑,她問玲珂道:“為何你對玲珑那般狠心?難道權力真的比感情更重要嗎?”

玲珂顯然沒有料到她有此一問,她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道:“選擇只能有一個,就算是心痛也必須有所割舍。”

千妝聞言笑道:“呵,枉虧謬論也能說的如此刺透人心,連感情都能抛棄的人,還有什麽資格談及選擇!荒唐!”

不知為何,對于千妝說的話,男子總會有不可遏止的情緒波動,卻僅是短短一瞬,恍若錯覺。

玲珂一愣,低頭道:“也許你是對的,我會給玲珑一個交代的。”

千妝的聲音驀然變得冷厲,“交代,她已經死了,你的交代是做給誰看的,不過圖一個寬慰自己而已。你走吧,趁我還未反悔。”

玲珂凝眉,她知道千妝的經歷,她的話也是句句不離十年前的事情,她還是太過在意了啊,自知多說無益,玲珂扶着已經昏死過去的玉玑離開了。

男子漠然看着離開的兩人,說道:“斬草不除根,是為不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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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瀾面色不悅,這個人雖然救了他,但卻不是良善之輩,而且話裏話外間根本沒有把性命當一回事,這會把小千引入更深的歧路,他出言道:“命者,惜也,怎可輕取人命?”

男子只笑不語,靜靜看着千妝,然後目光掃過周圍,此時,千流的那些人已經死傷殆盡,琨琬手腳筋被挑斷,珞璃也是負傷卧地,緩緩道:“那這些人,不知姑娘作何處理?”

顧清瀾面色凝重,他深怕她會像男子一樣無情,千妝感受到顧清瀾的目光,心裏一震,閉上眼睛,說道:“我累了,清瀾哥哥。”說着轉身原路折回。

顧清瀾松了一口氣,小唐子也明白了千妝的意思,也不再管那些人,命令武林盟的那些人先行撤去,他自己一人跟上了千妝。

一會兒時間,只剩下顧清瀾和男子兩個人了,兩人都沒有離開的意思,男子倒是不急,好像顧清瀾不走,他就不會有所動作,顧清瀾對于他的意思,也是猜出了七八分,他是想将剩下的人給除了,只是顧清瀾不明白,這些人和他無冤無仇,為何他要下死手。

男子笑,但笑意并未直達眼底,“懸壺濟世之人,自然是心懷仁義,但不知閣下可否清楚,以後會因這幾個人而死多少無辜之衆。孰輕孰重,顯而易見。”

顧清瀾正色道:“你既知我的身份,自然清楚我是非管不可了。”

男子手中的劍一抖,一朵飄逸漂亮的劍花一閃而過,不再多說,這兩個人,他是非殺不可。

顧清瀾展開對戰之勢,也是堅決的态度,男子卻又收回劍,問道:“若是這些人日後會重演七年前的一幕呢?”

若是呢,還會這般堅決地阻止他嗎?顧清瀾被問住,他想到千妝現在的模樣,一時間竟然回答不上來。

轉而一想,顧清瀾心生疑惑,問道:“不知閣下是以哪個為理由殺此二人的呢?”

男子無所謂地說:“為心情。”他将劍随意地插在地上,“我想做的事,是沒有人能攔住的。”說話間,手指悄然用勁,有細小的銀光閃過,顧清瀾來不及阻止,淬了毒的銀針已經穿進了琨琬等人的喉嚨。

顧清瀾有些許的怒意,男子毫不在意,說道:“我幫你做個決定罷了,免得你為難。”說罷男子轉身飛掠而去。

顧清瀾看着一地血跡死屍,有些迷茫,不過是長睡了一覺,但他熟悉的人和事都已經變得陌生而遙遠了。甚至于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顧清瀾這個人到底還是不是七年前的自己。

醒來後,有太多的疑惑,但酒仙卻沒有告訴他只言片語,只是将他被點穴之後到逃離的事情說了一說。鳳輪回的反噬之力異常強橫,他想不通,這世上還有誰能夠七年不間斷地為他續命。

在他的認知裏,只有一個人有可能,但是身為尊主的他又怎會出手,且不說雙方的身份,僅是從他的薄情寡義上來說,他也不會如此耗費心力地做這種蠢事。

實在想不通,顧清瀾壓住身體裏的所有疑問,轉身去追千妝,還未走幾步,便看見靜立在路邊的千妝,白衣白發,容顏冰寒。

這是兩人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見面,方才因為千流之事而沒能說上幾句話,現在終是能夠好好談一談了,只是他想說的,她未必想聽。

輕嘆一聲,顧清瀾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天寒風大,莫凍傷了自己。”

千妝表情變得悲哀,“清瀾哥哥,你也看見了,我手上已經染滿了鮮血,那個千妝真的不存在了。”

“那我幫你把她找回來好不好?”誰的呢喃聲聲聲入耳,化成無可奈何的一嘆。

千妝的手握住了外袍衣角,笑着說:“不了。”

映畫幾乎是驚呆了的,她不想會這般突然見到他,心下又驚又喜,一聲顧公子含着萬般眷戀脫口而出。

顧清瀾也沒想到會遇見映畫,當日映畫趁着自己不備,點住了自己的穴位,後來的事情,他也從酒仙那裏了解了大概,那些混亂迷茫的事情,抛開也好,顧清瀾對映畫說道:“映畫,別來無恙。”

映畫只消一聽這話,便明白了顧清瀾的意思,當下釋然,笑道:“今日裏竟然能夠齊聚一堂,不如把酒言歡,如何?”

這個提議得到衆人的贊同,葉子與玦玥立即着手準備了起來,映畫趕去集市買酒。

小唐子挽起衣袖地幫起忙來,卻惹得玦玥怒氣連連,小唐子并沒有什麽地方惹到玦玥,但玦玥卻偏偏和他過不去,冤家一樣在廚房裏鬥起嘴來,葉子一會兒幫着這個,一會兒又護着那個,最後反倒成了罪人。

一跺腳,葉子不管了,任憑兩人鬧去,她不問不顧地生着火。這也是一片溫馨。

千妝不覺間有了笑容,意識到多年未有過的表情,千妝楞了一瞬,是何時開始恢複了這種能力的?

衣袖裏有微涼的質感,借着燭火,血色的光芒幽微閃過。無盡的寒涼灌進心肺裏,很冷很寒,明明已經做到了,可為何還是空落落的?

千妝走出屋子,掠上房頂,月光清亮,她擡眼看向天上的圓月,曾經,她将月亮比作他,高高在上,清冷孤寒,無人陪伴。不過,月再孤單,也是無情無心的,螢火之暖,怎能溫熱月的清寒?

千妝拿出血玉簫,玉光流轉如水,他的血好像在她眼前流淌,深吸一口氣,她将血玉簫放在身邊,躺在屋頂上看着天空,星星瑩瑩閃閃,恍若慈悲的老者之眼。

“師傅,您能給徒兒指一條救贖之路嗎?”回答她的,是一片靜默。

成魔成人,不過轉瞬之間,現在她擁有的,似乎不比之前少了,她想放手,卻是做不到,想奪他的魄,卻下不了決心,她真的是陷入迷霧中了。

顧清瀾看着屋頂上的人,心知給她再多的時間,她也不能夠想通了,輕身一躍,上了屋頂,血玉簫的光晃了一下他的眼。

他沒有說話,她也是沉默,不知名的小蟲子悉悉索索地鳴叫着,靜谧,也空曠。

半晌,千妝開口問道:“清瀾哥哥,還記得靖安鎮的望月樓嗎?”

“自然是記得,不知現在那裏怎樣了。”

望月樓,靖安鎮最高的樓,也是最适合觀月的樓臺,他曾帶着千妝去過,也是那一夜,她對他完全坦誠。

千妝想到那一夜,顧清瀾立在樓頂上,月光朦胧,天地模糊,夜風微撩起他的藍衣墨發,讓他在那景色迷茫的夜裏有種恍若隔世的清晰之感。現今的他,也是染了風霜,清明之中滲進了些許的悵然。

物不在,人也非昨,時光溜走了,就真的再也抓不住了。

“清瀾哥哥,要不了多久,一切恩怨都會煙消雲散的。”千妝淡淡地說,聲音裏,有着意圖盡顯的決意。

顧清瀾拿起血玉簫,定定看了幾眼,然後将玉簫放回她手裏,說:“過一段時間,你陪我去靖安鎮看看好嗎?”

千妝怔忡了一下,擡眼看向顧清瀾,目光撞進了他的期望中,她沒有回答。

葉子出來說着飯做好了,讓他倆下來。千妝借勢下去了。

她真的回答不了顧清瀾,她壓根就沒有想過獨活,應該說,她活着的唯一執念就是殺了他。之後,是會去陪師傅的吧。她不想空口答應什麽事情,承諾這一說,經不起現實驗證。

要是,一時不死的話,那就去靖安鎮看一看,也好。

進門時,看見映畫,她應該是回來一會兒了,眼神交彙,映畫有些訝異,猶疑一瞬,還是向着屋頂過去。

千妝看着臨近而坐的兩人,眸光一閃,其實他們也挺好的,那麽就讓自己成全所有人吧。

進屋,看見小唐子大聲叫了句:“你這丫頭,真是無理取鬧。”接着是玦玥嬉笑的聲音,“你一個男兒同我個小女子較真,羞不羞。”

“玦玥。”小唐子氣的不輕。“沒事叫我做什麽?忙着呢,你一邊呆着去。”玦玥悠哉悠哉地說着。

千妝嘴角一彎,這兩個,怎麽突然成了冤家呢?小唐子看見千妝,也不忍耐,說道:“千姐姐,我和她可能八字不合。”

“歐陽南天,你胡說個什麽?”玦玥從廚房裏伸出腦袋說道:“咱們是八字相克,不是不合。”

千妝淺淺一笑,說道:“你們的事,自己看着辦。”

飯菜很快就擺上了桌,各人随意地做了下來。席間,一些話也說開了,小唐子是孩童之名,與他的年齡身份不符,這三個字換成了南天,映畫徹底成了映畫,玦玥在名字前冠了個千姓,兩人與玉玑閣再無關系。

至于葉子,由歐陽南天找個富貴人家收為義女,以免她颠沛流離。

可能是因為一些事情塵埃落定了,幾個人顯得很是輕松,尤其是歐陽南天和玦玥,更是盡歡,小屋裏,觥籌交錯,言笑晏晏。

這一敘,便是至夜深。等到所有人都睡下了,千妝才斂去本就單薄的笑意,毫無睡意,就那樣一夜坐盡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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