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人生有很多錯覺，其中最嚴重的一種就是“他/她也喜歡我”。

聽到奧利弗的話，歐文還捏着書的手指關節啪啪作響，同時臉上的笑容也愈發溫和親切了。

“……我什麽時候勸過你不要放棄地那麽早了？”

“我告訴你喜歡菲莉亞的那天晚上啊！”奧利弗理所當然地道，“你說菲莉亞只不過是收下了卡斯爾的項鏈而已，他們不一定會結婚的！我還有機會啊！”

歐文也想起了那個他用魔杖不小心揍暈奧利弗的夜晚……

——他好像的确問過奧利弗為什麽他放棄得這麽快，以及為什麽卡斯爾和菲莉亞一定會結婚，但他真的只是因為好奇随便問問而已。

誰要勸你了啊混蛋！給我放棄啊！

“……可之前你不是說你也覺得菲莉亞不喜歡你嗎。”歐文勉強繼續擠出僵硬地微笑，按捺住把魔杖拿出來，再給奧利弗一冰錐的沖動。

“因為當時我被卡斯爾的光環蒙蔽了。”奧爾夫松開歐文的肩膀，将手指抵在下巴上，深沉地道，“但現在我不會再這麽想了！你知道嗎！歐文！菲莉亞她今年換了新的武器！重劍！是和我一樣的重劍！如果她不喜歡我的話，為什麽要特意換成和我一樣的武器？！她鐵餅扔得這麽好……”

因為她鐵餅不能扔了啊！

歐文聽見自己的後槽牙吱吱作響。

奧利弗卻越說越興奮了：“而且我現在想想，菲莉亞和我說話的時候經常臉紅！”

“……是嗎？”

那是因為菲莉亞和誰說話都臉紅好嗎！前幾天我去找她聊天的時候她還紅透了呢！

“不過今天她跟我說話的時候倒是沒有臉紅，和平時不一樣呢，神情很輕松的樣子……呃……卧槽，歐文！菲莉亞不會是準備和我表白吧！”奧利弗一拍大腿，頓時覺得這個假設極有可能，如果菲莉亞喜歡他的話，用這個來解釋反常再自然不過了！

歐文因為太生氣反而冷靜下來了。

他本來應該用“你就不想想卡斯爾也用重劍嗎”以及“菲莉亞的劍就是卡斯爾家人送的”這種理由來輕松和平地摧毀奧利弗剛剛樹立起來的信心，但這一次，他不想再這麽做了。

于是歐文帶着溫柔燦爛的笑容，一手拿起魔杖，令一手輕輕拍了拍奧利弗的肩膀，說：“決鬥吧。”

“……啥？”

……

三十分鐘後，奧利弗躺在決鬥場上喘氣。

為了增進學生們的友情和實戰能力，冬波利學校設有專門的決鬥場來讓學生們切磋，而且位置就在學校醫院旁邊，雖然決鬥場的規定是點到為止，但萬一出事的話受傷的學生還是可以第一時間得到救護。畢竟是勇者學校，平時使用決鬥場的人還是挺多的。

不過，因為要保持低調，歐文一向避免和同學發生沖突，也不接受他們的決鬥邀請，所以決鬥場還是第一次來。此時，他默默地擦了擦使用完的魔杖，然後将它收了起來。

和奧利弗精疲力盡躺下的狼狽相比，歐文只不過理了理衣衫就整齊了，看起來倒是相當從容不錯。

奧利弗：救命我真的好想弄死這家夥。

“……歐文，其實你在嫉妒菲莉亞喜歡我吧。”奧利弗休息一會兒，體力稍微恢複，也能開口說話後，篤定地道。

“沒有。”歐文平靜地道，“而且菲莉亞又不喜歡你。”

奧利弗狐疑地躺在地面上盯着他。

剛剛決鬥的時候歐文真是完全沒有客氣。雖然的确沒有傷害他，從魔杖裏放出來的冰塊全部都将肩頭削鈍，不會真的傷到人，但歐文全都對着關節和膝蓋這種被砸到會特別痛的地方打！他絕對是故意的！

除了嫉妒，奧利弗根本想不到別的理由。

奧利弗：“所以……你果然是喜歡菲莉亞吧！”

“沒有。”歐文仿佛早就料到他會有這種問題，因此神情仍然很平靜，“我們只不過是普通的好朋友。”

奧利弗的內心極為悲憤：鬼才信啊！！！誰會因為室友向普通朋友表白就決鬥啊！！！打得還超級痛好嗎！！！有幾下我感覺你惡意都要滿出來了啊喂！你有一瞬間想殺了我吧！你絕對有一瞬間想殺了我吧！！

老實說，奧利弗的自尊心是真的有些受挫了。

不僅是因為菲莉亞，還因為正常決鬥他幾乎完全被壓着打。他原本以為自己是強力量類的優等生，在全校應該排名也會不錯，而面對歐文的時候竟然完全沒有還手之力……要知道他雖然能感覺到歐文成績不錯，但歐文主要是文化課高出平均水平，實踐課總是中規中矩的，沒什麽特別突出的地方。

聽魔法系的同學說，查德教授确實頗為相信歐文的潛力，常常暗示他不要藏拙。可奧利弗和其他人并不知道入學考試時的事，所以是真的覺得普普通通就是歐文的實際水平，歐文提出決鬥的時候他還想怎麽讓對方不要太丢臉，然而剛才……

這家夥還真的一直在藏拙啊！！！

不僅如此，歐文的體力看來是真的變好了，剛才他追着對方跑的時候，歐文竟然跑得比他這種物理系還快！而且完全不覺得累！

要說這種變化能是生長期自然出現的，奧利弗打死都不信。

世界上許多出衆的勇者都是在學校念書期間就留下驚人的事跡了，所以他完全不明白歐文為什麽要隐藏實力，同時還糾結既然知道歐文的實際水平不止于此，他要不要和其他人說這件事……

啊啊啊啊，好煩，菲莉亞已經完全不是重點了！

“喂，歐文。”奧利弗心情複雜地從地上爬起來，“你要是真的喜歡菲莉亞的話，可以大大方方說出來，我們公平競争，我又不會笑你。”

歐文下意識地又把已經收進去的魔杖拿出來反複地摩擦，淡淡地回答：“沒有。”

“……你到底在嘴硬什麽啊？”奧利弗感覺歐文嘴的硬度已經讓人十分想揍他了。

如果不是情敵的話那和我決鬥的是什麽，大舅子嗎？

總之奧利弗表示對歐文的言辭十分不信任。

他抓了抓頭，皺着眉頭說：“你們魔法師真是優柔寡斷，我是不明白……啧，算了，我去醫務室上點藥，你自己玩吧。”

他一瘸一拐地走下決鬥場，沖歐文揮揮手。但過了一會兒，他又停下腳步，轉過頭。

“既然是你不希望我喜歡菲莉亞的話，你就應該直接跟我說，不要把卡斯爾學長什麽的搬出來啊。”奧利弗回頭對歐文喊道，“啧，不過這次我真的放棄了……唔，仔細想想我又覺得菲莉亞應該确實不喜歡我吧……用重劍的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

歐文雖然看見奧利弗在說話，也聽見了他在說什麽，但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沒有回話。

于是奧利弗撇撇嘴，又沖他擺手，然後繼續一頓一頓地往學校醫院走。

歐文其實自己的心情也挺混亂的。

本來向奧利弗提出決鬥就是個很沖動的決定，是表面平靜實際驚濤駭浪的內心做出的判斷。現在他确實平靜下來了，但回想起剛才的決鬥，歐文仍然覺得後背發毛。

有幾秒鐘，他感到自己的憤怒差點就要蓋過理智，甚至險些抛棄魔杖直接用雙手來使用魔法，并且真的傷害奧利弗了。

這種情感，讓歐文覺得十分陌生。而奧利弗說得那些話，又加劇了歐文自己的混亂。

難道他真的喜歡菲莉亞？

——但到底什麽是喜歡呢？為什麽呢？這種感情和普通的友情有什麽區別呢？

歐文站在決鬥場上想了好久，卻始終沒有答案。

然而當天晚上，他卻做了一個夢。

時間回到在精靈之森的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也可能是最開始入學考試他們掉進洞裏的那個時候……總之，時間和地點都模糊不清，歐文仿佛也不怎麽在意這些，好像在含糊敷衍的背景之中，只有菲莉亞是清晰而明确的。

外面肯定是下雨了，因為她的衣服全部都緊緊地貼在身體上，睫毛和頭發都沾着水。菲莉亞正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身上的水擰出來。

濕漉漉的衣物朦胧地勾勒出她身體的線條。

這一次歐文沒有把視線移開。

為什麽？

歐文想。

明明看上去還是菲莉亞，但卻好像比他記憶裏的任何時候都要大一些。肯定不是入學考試時的菲莉亞，似乎也比在精靈之森時要更成熟。

僅僅是因為幾個月的成長嗎？

就在他發呆的時候，菲莉亞卻擡起頭，十分無助地盯着他看。

“歐文……我覺得還是好冷啊。”菲莉亞好像的确有點發抖，“今天晚上的雨好像太大了……”

歐文問：“生不起火嗎？”

“嗯……柴火都潮了，點不着。”菲莉亞難過地道，“這樣下去……我、我們不會凍死吧？”

兩人沉默下來。

“那、那個，歐文……”她忽然低低地開口。

菲莉亞慢慢地解開了濕衣服的扣子。

“要、要不我們抱在一起取暖吧……就、就像以前一樣……”

歐文看見菲莉亞蜷縮在角落裏，卻顫巍巍地向他張開了雙臂。

然後，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動起來，他聽見自己回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