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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大魔王嚴肅認真地正色道，“那塊鐵餅有什麽問題嗎？難道它沒有自己跑回去嗎？”

歐文的後槽牙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臉上卻笑得愈發溫和燦爛，道：“我可沒有想到，你說得是那種‘跑回去’啊！”

歐文其實将這件事憋在心裏內傷很久了，只是幾次下筆想給大魔王寫讨伐信，都覺得不管畫幾個感嘆號都無法表達出咆哮的效果。

所以說讓一塊鐵餅長出四肢到底是什麽鬼啊！！！

那天可是在它說話以後，菲莉亞才會把他丢在門口跑掉的啊！！！(╯°Д°)╯︵┻━┻

想到菲莉亞可能每天都和鐵餅一起吃飯、一起上課、一起睡覺、一起洗澡……

魔生還不如一塊鐵餅啊！！！

要知道歐文可是因為要做助教非常忙的關系，這段時間都沒什麽機會去找菲莉亞。

——并不是因為上次說過“一點都不喜歡菲莉亞”這種話以後立刻就發現自己喜歡菲莉亞，所以不敢去。

——真的。

且菲莉亞一邊要上課一邊要實習，顯然比他更忙，所以兩人在一起的時間顯著地減少了。然而這種時候一塊會說話的鐵餅竟然可以堂而皇之地每天粘着菲莉亞！怎麽想想都覺得好生氣！

“難道它不可愛嘛？”伊斯梅爾對歐文的反應感到很是不解，于是摸了摸下巴，“我覺得小女孩應該會很喜歡才對啊……”

歐文：“呵呵。”→_→

是啊，她現在願意喜歡一塊鐵餅也不喜歡我了。

想到那句“我也一點都不喜歡你”，歐文就感到胸口一陣刺痛，直到今天都沒有緩過勁來。

感覺到兒子莫名一下子低落下來的心情，并想起自己在讓鐵餅跑掉的時候交代的話……其實伊斯梅爾也稍微有點心虛。

要知道雖然讓一塊武器擁有了意識，但這一類的魔法相當複雜，并不完善，也不能決定它們會伴随而生的性格和處事方式……另外，這些靠魔法擁有意識的物品，一般來說智商都不會特別高，想法單純簡單，再結合歐文一臉“好想弄死你”的可愛表情，難道……

它做了什麽特別優秀的事情？=L=

把兩個人晚上一起鎖在庫房裏之類的……從背後推人來了個意外接吻之類的……直接替歐文表白了之類的……

這麽一想，大魔王立刻覺得歐文的表情不善應該只是不擅長表達喜悅的感情而已。

不過一般來說這種必要的劇情推動橋段都只在開頭發生吧，現在開心可能确實還太早了一點……

于是伊斯梅爾鄭重地拍拍兒子的肩，道：“不要太激動，任重而道遠啊。”

歐文：……啥？

父子兩個又互相扯了一會兒，歐文本來也并沒有非要讓大魔王把那塊鐵餅弄回去的意思，等他情緒宣洩得差不多了，便平靜下來。

歐文推了一下眼鏡，讓剛才還比較激動的情緒冷靜下來，語氣也比較嚴肅，道：“所以呢？如果找到那個勇者的話，我應該第一時間殺了他嗎？”

大魔王同樣收起歡快的表情，正經地注視着歐文看起來。

沒一會兒，歐文就被他的眼神盯得發毛，忍不住皺眉。

“怎麽了？”

“歐文，你學過魔族史，應該知道，魔族是從人族中分裂出來的種族，在大陸所有種族中是最新的一種，而且，沒有哪兩個種族的外表能比我們和人類更相似，也沒有哪兩個種族的淵源能比我們和人類更深。”大魔王并沒有直接回答歐文的問題，只是慢慢地道，“但，現在卻沒有哪種種族之間的仇恨，能比我們和人類之間更強烈……”

伊斯梅爾稍稍停頓了幾秒。

“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歐文想了想，回答：“矮人和人類之間的仇恨，應該比我們還要深吧？”畢竟被逼迫到讓矮人自己炸毀他們數千年來所有心血的程度，即使這樣都不願意向人族投降，也不願意将一丁點東西留給他們。

“但世界上已經沒有矮人了。”大魔王面無表情地說，“一個種族一旦毀滅，它所積累承載的仇恨也會跟着煙消雲散……在當時，矮人的頑固、自私以及暴躁的脾氣幾乎惹惱了所有種族，不止是人類，還有魔族和精靈……據說連當時尚未消失的、一貫厭惡争鬥的半神族也是如此，所以哪怕當最後一批矮人被困于國家研究所的時候，都沒有任何一個種族出手相助。你想想看，你現在還讨厭矮人嗎？還有，當初最憎恨矮人的人類，現在還仇恨矮人嗎？”

當然不。

歐文沒有接觸過任何一個矮人，自然不會有什麽憎恨的情緒，反而被對方留下來的無數珍貴的文獻和曾經的輝煌文明所折服。

其他人類也一樣，他不止一次聽到過有人類的同學對着書感慨，當時的人實在太激進了，如果不把矮人全滅的話多好啊。

矮人的自私自利、固執暴烈、傲慢狂妄之類的種族缺點，以及包括實際上是矮人先發動的對其他種族的戰争以及緊接而來的屠殺這些事，對于現在生活在海波裏恩的居民來說，都只是種族學和歷史書上真假難辨的簡單文字而已。

“所以，關系最糟的，還是我們和人類。”大魔王下了結論。

聽到爸爸這麽說，歐文也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所以……為什麽？”他下意識地問道，不過，話剛一問出口，他就皺了皺眉頭。

……怎麽有種被爸爸牽着走了的感覺，明明他平時是那麽沒有緊張感的家夥……

于是為了挽回剛才一瞬間好像掉落在地的智商，歐文馬上自己提出幾種原因：“是因為宗教嗎？我們信仰女神赫卡忒，而他們則信仰相反的光明神譜裏的……”

“一開始的确是因為宗教不同。”伊斯梅爾點了點頭，“赫卡忒雖然象征黑暗，但同樣也是掌管魔法的女神。天生能夠使用魔法又依賴魔法的魔族，即使在尚未從人類中剝離的時候，會轉而信仰赫卡忒也很正常。但，僅僅是宗教鬥争的話，随着宗教力量的衰退，仇恨應該減弱才對……你見過幾個人類現在還會常常參拜神廟？”

很少，或者沒有。

歐文的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出了答案。

随着對世界認知的擴大，信仰早就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不止是人類，魔族也一樣。艾斯境內的神廟信徒數量一直在逐年下降。

大魔王繼續道：“維持仇恨的，是仇恨本身。已經足夠龐大的仇恨，會不斷地擴大和自我生長……你知道，我們和人類之間有幾次戰争，在戰場上，難免會有犧牲……被我們的士兵殺死的人族士兵的家人會憎恨我們，同樣的，我們士兵的親眷一樣将憎恨全部放在整個人類頭上。最後，兩族之間的仇恨已經無關于宗教、生活方式、倫理體系之類的事，仇恨已經只是仇恨本身。而當仇恨積累到一定程度上的時候，就會再一次爆發戰争，然後加重一次彼此之間的仇恨……幾千年來，人類和魔族就持續着這樣的循環。”

他頓了頓。

“最糟的是，我們無法終止這種循環。”

歐文明白父親的意思。

因為仇恨太強烈，人類和魔族中的普通居民中有相當一部分人對對方懷着強烈的敵意。即使官方主動和解，居民們也不會同意。

假設他的父親以大魔王的身份宣布放棄王位，讓整個艾斯加入海波裏恩的話，歐文能夠想象得到會發生什麽。

——艾斯的普通民衆絕對不會認同，他們會選擇擁立新的魔王。

雖說艾斯是世襲君主制，魔族無條件服從于魔王，黑迪斯這一姓氏的魔王互相傳承王位少說也有五百年了，但這并不意味着魔族王室就真的堅不可摧了。魔王最重要的還是必須要擁有強大的魔力，當有實力相當乃至更強的家族出現時，其他魔族也是不介意換一個魔族王室的，在黑迪斯王族之前艾斯歷史上起碼有過長短不一的十餘個魔族世家統治時期。

另外，海波裏恩的人類也不可能就這樣接納魔族，而且他們會生出優越感，甚至可能發展出更嚴重的種族歧視、地域歧視和暴力現象，在這種情況下，最終恐怕還是只有走向分裂一種可能。

反過來，人類的王室主動加入艾斯的話，結果也一樣。

歐文的眉頭緊緊擰成一團。

好難解的題。

最終，歐文放棄考慮他父母考慮了這麽久都沒有定論的問題，嘆了口氣，重新凝起神，看着大魔王，問：“所以，哪怕找到并且确認了那個預言中的勇者是誰，我也不能殺他，是嗎？”

伊斯梅爾颔首表示同意。

“殺掉那個勇者沒有任何意義，只會繼續加重我們和人類之間的矛盾和仇恨，讓目前的處境變得更麻煩。”他說，“人類的數量龐大，繁衍也很快……一個傳奇勇者的死去，只會讓對魔族懷有更濃烈的恨意的下一個傳奇勇者以更快的速度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