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羅剎

“親愛的小同學，現在這些都是特地為你準備的。只要能走出這裏，我羅剎再不會為難你們一分半毫。”

輕描淡寫的語調，還帶着令人厭惡的邪惡，那個男人臉上始終挂着興味盎然的笑，将他們困住，造成了兩個未成年高中生青春裏無法釋懷的痛。

“可惡，可惡！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啊！！……”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嘶吼，久久地，回蕩在她的腦海中怎麽也不肯消散。還記得那個夜晚，那晚，雨聲很大。

憤怒與失措寫在少年倔強的眼底，密雨淋漓，打濕衣擺臉頰，混着血與泥，讓他那樣子看起來那麽地駭人。

他不顧一切向前狂奔，昏暗背景下密雨如針刺痛旁觀者神經，她看着他的背影離自己遠去。

那種記憶，終生難忘。

想到這裏，她狠狠閉上眼睛。忽然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柔柔地沖散了她的回憶：“曉延，你怎麽了？”

夏曉延回神，茫然找回自己視線，發現肩頭正被駱逸雲輕輕按住。

身邊駱逸雲眼裏有一種淡淡而幽深的光，特別能使人安定，看着這樣的眼神，似乎整個人也能變得清明起來。夏曉延輕舒一口氣，再次向身側那處不起眼的倉庫大門看了一眼，僵硬一笑：“沒事，就是想起·點兒以前的事。逸雲，我想過幾天找你好好聊聊。”

駱逸雲微笑：“好啊。”她什麽都沒有問，只将夏曉延肩頭按得更緊了些：“曉延，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向前看，就好了。”

“嗯……”夏曉延也不管對方說的究竟是什麽，點頭，将目光定向遠方：“向前看。”

前方，寂靜小巷盡頭，就是李翊輝住所。

她們此行的目的地。

但是——駱逸雲向那個方向定睛，深吸一口氣感受着周圍的一切——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空氣裏竟然有些什麽奇異的波動不得不令人注意。這些“波動”或許就是引起夏曉延神情恍惚的主要原因，駱逸雲轉首，對向自己的師兄沈焰，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曉延不能進去。請你幫我在這裏保護她。”駱逸雲向沈焰輕語，目光定格在前方小巷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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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小巷，本應平穩靜寂的空氣不知為什麽隐隐變動起來。那樣的氣流非常奇特，竟會令踏入其中的人神情恍惚，心緒迷亂，繼而産生一些奇異的幻覺。然而這種感覺駱逸雲卻非常熟悉，因為她與沈焰等人曾在時空回廊裏徘徊許久，那裏的全部，滿滿彌散的都是現在這樣的波動。

沒錯，時空回廊！像夏曉延這樣的普通人絕對不能夠再向前走了，前方的窄巷裏，不知為什麽竟會帶有時空回廊的映像！

這不得不令人驚訝，到底是被人刻意安排，還是另一些什麽特別的奇異現象？

未知既是危險，然而自穿越之旅伊始沈焰目的便是保護駱逸雲，現在這種情況，他又怎能讓一個病弱的女孩獨自前去面對？被任命為護花使者的男人搖搖頭正準備反對，卻聽得駱逸雲說：

“沈焰，你應當知道我穿越時空回廊的目的，如果沒有找到他的這個希望，我應該已經死了。所以，只差這一步了，請讓我去。”

沈焰一愣，正要說些什麽，駱逸雲繼續道：“我身上現在有九華紫蘿的力量，還有赤血石，你應該可以完全放心。我不放心的是曉延，請你幫我保護好她，好嗎？”

沈焰握緊拳頭，看了看身旁依然有些失神的夏曉延，将欲出口的話全部咽下。

——是嗎，如果那個人就在前方，即使刀山火海你也一定會闖的吧？沈焰自嘲，因為他知道對于某些事，自己真沒有一點插手的餘地。

于是，瘦弱女孩獨自繼續前行，很快來到李翊輝所住的院門口。

夜色深濃，薄霧籠罩，這裏是一處三層舊樓。據夏曉延介紹，李翊輝住的這破房子其實是個倉庫，舊樓底下兩層都堆滿了貨物，只有三層上的一間閣樓可以住人。顯然這種地方一般人是不會租住的，而李翊輝這樣一個高中生少年，看樣子已經在這裏住了不短一段時間。

駱逸雲腳步輕輕，穩穩地來到舊樓的牆根底下。

深夜兩點二十分，月影無光，氤氲迷蒙的霧氣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濃郁了起來。踏入這樓前小院第一步的時候就有了一種異樣感覺，駱逸雲環目四顧，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利用意念仔細觀察——為什麽這裏會有時空回廊的感覺？眼前霧氣是真的霧嗎？在這樣浮動變化的空氣裏，暗暗隐藏着的，是些什麽東西？

忽然，駱逸雲睜開眼，霍地轉頭看向身側一個角落！瞬間的靈光已然沖破迷霧，她眼睫一擡，終于看清那被什麽隐藏在空氣裏的一個身影——

舊樓牆邊一個陰角處正躺着一個人熟悉的身影，那人影蜷縮着，隐在黑暗裏，似乎已經昏迷了很久很久……

那是……？駱逸雲正待看清，卻忽然聽到一個聲音玩味而輕柔地響起：

“是嗎，九華紫蘿，果然是一眼就能看破這種陣法的人。”

一瞬間的驚異，駱逸雲只感覺自己身子霎時僵硬，根根寒毛從耳邊豎起。幾乎靜止了一秒鐘她才向聲音方向轉身，然後，對上一雙低靡帶笑的眼。

暗夜下，那一雙眼睛微微半眯，其內浮動的光芒卻攝人心魂。一個襯衣西褲的男人姿态懶散地站在院界圍牆上，應該自打她進入院門開始，就一直在注視着她。

夜風流轉，薄霧散去，不知為什麽，滿是烏雲遮蔽的夜空忽然顯現出月光來。煉煉光華撒在牆上那個人肩頭，産生了一種奇特的視覺效果。

光影轉化，那人臉頰從陰影下轉出，顯露出一片藍紫色妖野的刺青。

駱逸雲看得皺起了眉頭，全身力量霎時自行戒備。她真的沒有想到，在她全神貫注觀察周邊一切的時候，竟然還有人能夠完全隐藏自己的氣息，大刺刺站在旁邊，令她全然沒有一絲察覺。

這男人身上的氣勢，非同尋常。

駱逸雲站定自己的身子，對方卻唇角一揚笑了起來。月影下男人臉頰的刺青妖美而清晰，刻意展現一般，看得駱逸雲眼底一刺。

“不記得我了麽？”男人抱肩輕撫臉邊刺青，笑意裏邪氣彌漫：“可以說我等了你好久了呢，敬愛的女神九華紫蘿，再不出現，我就要殺人了。”

他說着擡眼，向牆角裏那處蜷縮的身影看去。

而駱逸雲立即意識到那句話的含義，即刻轉身——

“別動。”牆上男人咧開嘴角，随意曲動了一下手指：“你動一下，我就殺了那邊那個昏迷的小子。”

夜風微拂，忽然一陣狂沙揚起，伴着那句輕描淡寫的威脅，吹動駱逸雲長發。

漸漸明亮起的夜空下，駱逸雲用餘光瞥了一眼那頭不知何時昏迷在家門口的李翊輝，擡頭，再次對上牆上那人。

那人的氣息是滿滿地危險，并且，含着無盡的敵意。

“你是誰？”終于她開口了，因為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然而那個人卻很是開懷地笑了起來，雙手插在褲袋，低沉性感的嗓音裏就像是在開一場玩笑：“我叫羅剎。”他咧嘴而道，微微停頓後很快繼續：“真的只能夠被諷刺麽？在我念念不忘時刻提點着我們的仇恨時，你卻根本不記得我了。”

他說完，忽然身子一直，下一刻出現在駱逸雲眼前！

眨眼的瞬間，那一張邪邪笑着的臉已近在咫尺，然而駱逸雲沒有時間驚訝，屈身擡臂，電光石火間已躲過對方淩厲一擊！幾乎能感覺鋒芒利刃擦面而過，駱逸雲再度轉過身來的時候，忽然出現在對方手裏的細劍劍尖已直挑她下颚！那種匪夷所思的速度與攻擊逼得人措手不及，駱逸雲臉頰一揚，整個身子順着劍勢彎曲輕掠，如同羽毛般輕飄飄後退一步——但畢竟是被迫得後退了，月夜光華灑下，看似脆弱的女孩屈身戒備地盯着對方。

對面那男人提劍優雅直立，長劍上的寒光深而亮，正照在駱逸雲眼角。

男人的攻擊幹脆而果決，就像是等了很久很久，只為這一刻面對面的對戰。

駱逸雲把手按在自己心口，擡眼仔細看那男人。

細長的眼，上挑的眉，冷薄的唇微微揚起，唇角落有月光的痕跡——一張即便沒有刺青，依然邪氣逼人的臉。

“我不認識你。”駱逸雲看着這張臉指出事實，但很快被對方否認——

“我認識九華紫蘿。”

男人嘴角向上勾着，笑意深刻。

駱逸雲斂容。

九華紫蘿，另一個世界裏強大而神聖的光之女神，擁有傲人的功勳，強悍的戰績，為人所崇敬、仰望、傾慕、甚至不惜一切代價地追逐。

然而那個人卻不是她，自出生起，她就不可能成為那樣一個完全強大而無情的女神。

不是畏懼強敵，她只是平敘早已被驗證的事實：“我不是九華紫蘿。”

“我知道。”輕輕一聲過後卻是男人低沉而肯定的附和，随意出口一般，只是笑得更加危險：“現在不是而已。”

他說完，再次一個擡手舉劍襲來！

“當！”地一聲劍身相擊，淩厲迅猛的一劍卻忽然在半空中停頓，一道裹着什麽光彩的長影閃出，峥然架住了強大的力量。月夜下陡然光彩彌漫，幽深窄巷盡頭的小院裏，在一剎的時間內湧起了沖天炫目的萬彩炫光！

勁風呼嘯，光影席卷，雙劍相擊的那一刻對戰的兩人已完全被籠入炫彩的光影之中。駱逸雲手裏忽然出現了一柄長劍，如同對方那柄憑空出現的奇劍一樣，劍已與主人合為一體，藉由意念的呼喚，可以從主人身體中自如跳出。

“逆靈……”羅剎垂眼看着抵在自己面前的神劍——半透明的劍身，比一般長劍還要再長出兩寸有餘，從劍身到劍尾，彩光環繞。

那是炫珠大地孕育的上古神劍，光彩的象征，力量的源泉。

“逆靈。”他望着舉劍與自己對峙的這個女孩，那張彩光映照的削瘦臉頰上，卻更顯蒼白異常。“很好……”邪氣男人低喃，竟似滿足又無奈：“還是這麽該死的讓人眼暈啊，看來這把別人施舍的寶劍，你用得相當順手。”

他說着斜臂橫劍，再次變招襲來！駱逸雲緊抿唇角冷靜對敵，“當，當，當！”一聲又一聲的劍劍相擊在月夜下撕破長空，伴随着漫天飛舞的彩光洶湧呼嘯，碰撞出激烈絢目的死亡交響曲。

這樣的對決中，稍有半步差池，便是死亡。

羅剎嘴角含笑，漆黑的眼眸晶光閃爍，顯然正因這樣的激烈對決而興奮沸騰。然而他仿佛覺得那還不夠，力量強勁的一擊後忽然縮身上前，掠至駱逸雲耳邊——

“似乎你來到這裏是為了找人……”他低語，笑意輕漫：“力量強大的感覺怎麽樣？可是現在你還差得遠，不動用出所有力量，怎能達成最初的心願呢？九華紫蘿。”他說着挽着劍花後退，淩厲劍氣斬破彩光徑直疾轉，轉瞬間已毫不費力地來到院中舊樓牆根底下，那始終昏迷着一個身影的地方。

駱逸雲眉頭深鎖，錯慢一步已失去了上前力挽的機會，她發現形勢确實像敵人所說的——自己還差得很遠。

清晰月光下那叫羅剎的男人提起長劍，如同地獄裏來索命的邪惡死神，在地上拉出一條長長陰影。

陰影籠罩下，依然昏迷不醒的李翊輝正倒在那人腳底，随着那人手裏長劍的逼近，臉頰照上了凜凜劍光。

“好像報仇的時刻來了……”叫羅剎的男人邪笑，手臂加力，洶湧劍光似吞沒一切地席卷而去——

“聽說他是你‘找尋’的關鍵那人，很遺憾，我也這麽認為！”

一聲清喝，劃破長空。

“……啊！翊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