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江湛和柏天衡早跑進了樓梯間。

兩人都是大長腿，跑得快，跨得遠，進樓梯間沒幾秒就上了二層，再從二層接着往上跑，那速度就跟兩人在玩兒奪命狂奔似的。

一口氣奔到五樓，也沒被VJ追上。

江湛差點笑出來。

這又是個熟悉的配方。

高一剛開學那會兒，他和柏天衡還不是一個班的，最開始誰也不認識誰。

某天的午休時間，江湛偷溜出學校，在兩條街外的一個網吧打游戲，點兒背，剛好遇到教務處老師在網吧搜人。

他那張臉，剛進學校就是焦點，想不承認自己不是三中的都難。

被逮就算了，老師還領着他去網吧二樓，看有沒有其他三中的學生，有就讓他指認。

江湛不情不願地跟着老師上二樓，一眼就看到了個穿着三中校服的男生，就坐在樓梯口，塞着耳機打游戲，又帥又拽。

老師上去拿人，那男生氣定神閑地拔了一邊的耳機，眼睛都沒從屏幕上挪開：“我不是三中的。”

老師看了看男生身上的校服，直瞪眼：“你睜着眼睛說瞎話的嗎？！穿着校服還不承認？”

男生這才側頭，瞄了眼身上的衣服，又回過頭，繼續打游戲：“哦，衣服不是我的，剛剛這個座位上放着，冷氣太大，我有點涼，就借來套一下，我也不知道誰的。”

江湛：“……”

老師：“？？？”

江湛驚了，還有這種操作？他還沒穿校服呢，要是剛剛在樓下，他有這男生三成定力和胡說八道死不認賬地臉皮，對老師說一句“你認錯人了”，說不定能逃過一劫？

這兄弟牛逼，佩服佩服。

心裏剛佩服完，就見那男生當着他和老師的面把校服脫掉了，從始至終沒擡過頭，無所謂的口氣：“不是我的，你們要？你們拿去好了。”

說完繼續打游戲。

江湛瞄了屏幕一眼，發現這兄弟是真的不慌，游戲裏已經開始推對家的水晶了。

老師遲疑了一下，拿起衣服看了看，發現這衣服是個L碼，男生穿着明顯有點小，以為是真的，不再懷疑，走開繼續搜人。

江湛沒走，他盯着老師，見老師沒留神這邊，飛快地湊到男生旁邊：“你哪個班的？這麽嚣張？”

男生斜乜了他一眼，繼續推水晶。

江湛笑，眉梢眼角都是外向的靈動：“認識一下呗，我是高一一班的江湛。你哪個班的？”

男生看着電腦屏幕，唇角勾了勾：“三班，柏天衡。”

江湛揶揄：“你這演技，挺厲害的。”

柏天衡哼笑。

江湛瞄了一眼不遠處的老師：“兄弟，請教一下，像我現在這個情況，要怎麽跑路？”

屏幕上，對家的水晶被徹底推倒，柏天衡氣定神閑地拔耳機，卷起來塞回口袋，站了起來。

剛站起來，老師突然擡手指着他：“不對，我明明在學校見過你。”

江湛吓了一跳，轉頭看老師，忽然手腕被扣住：“走。”

江湛反應極快，幾乎同時轉身，跟着柏天衡一起往樓下跑，全程沒回頭，更沒管老師的喝止，一路跑出網吧跑上馬路。

跑遠了，江湛想想不對：“跑了有什麽用，回學校還要被逮，而且還是罪加一等。”

柏天衡轉頭看看他，好笑：“那你還跟這跑？”

江湛停下：“唉，算了算了，今天倒黴，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随便吧。”說着往路邊一個小店走：“喝水嗎？我請你。”

柏天衡跟着他往小店走，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可樂。”

江湛回頭：“你還真不跟我客氣啊。”

柏天衡看了他一眼，眸光銳利，神情帶着點傲：“你自己說要請的，客氣什麽。”

從前與現在，只隔了一層紗。

江湛止住腳步。

柏天衡跟着停下。

兩人爬樓爬得猛，都有點喘，江湛天生愛出汗，動得有點猛，脖子全濕了。

他們一個挨着樓梯扶手，一個隔了段距離站在幾級階梯上。胸口還別着收音用的領夾麥克風。

樓道裏回蕩着工作人員奔跑的腳步聲和動靜。有從樓上下來的，有從樓下追上來的。

顯然，這不是個聊私人話題的時機，更不可能像從前那樣說說笑笑，停下來再去小賣部買瓶水。

尤其兩人在節目裏還是導師和學員的關系，更要避嫌。

江湛站在樓梯拐角處，勻着氣，擡眸看柏天衡，揚眉，用眼神無聲地打了個招呼。

柏天衡站在樓梯上看着他，神情帶笑，眼底有斂起的深意。

江湛沖他做了個表情：有鏡頭呢，還玩兒？

柏天衡勾了勾唇角。

江湛胳膊肘靠着扶手：不跟你鬧了。

柏天衡從樓梯上走下來。

他沒有說話，幾步下來，站在江湛面前，手往扶手上一撐，搭在扶手的指尖就挨在江湛的胳膊旁邊，尾戒泛着素淨的光澤。

柏天衡居高臨下，目光一動不動地看着眼前人，微微彎腰。

一瞬間，氣場包圍。

這個舉動讓江湛當場一愣。

距離太近了，他能清晰地看到柏天衡的五官，尤其是那雙眼睛，海浩星空一般的幽深。

江湛下意識往後，兩人的距離卻沒被拉開，柏天衡的目光從始至終定定地落在他臉上。

忽然，樓梯間回蕩的腳步聲變得清晰起來。

“江湛！”

VJ追了上來，鏡頭再次對上。

江湛立刻回頭往下看，柏天衡直起身，氣氛一散，好像剛剛什麽都沒發生。

又幾個VJ追上來，樓上也下來好幾個攝像老師，被派來專門跟柏天衡的那位導演助理跑得氣直喘。

“柏，柏，柏導師，你們跑什麽？”

江湛沒說話，看看樓梯上，看看樓梯下，漆黑的鏡頭包抄了兩人。

柏天衡面對鏡頭，神情自如：“沒什麽。”說着轉身上樓。

江湛也是一臉什麽都沒發生的表情。

VJ、導演助理們：“…………”從大廳到七樓的這段時間就這麽被快進消磁了？

但沒人問，拍攝還在繼續，如無必要，幕後人員不會開口。

于是一行人簇擁着柏天衡和江湛去九樓餐廳。

期間，柏天衡還和江湛進行了一番導師和學員之間的正經對話。

柏天衡：“吃了嗎？”

江湛：“還沒。”

柏天衡：“多吃點。”

江湛：“好的。”

節目組：這對話也是有夠沒內容的。

到了九層，進餐廳，柏天衡立刻得到了學員們異常熱烈的歡迎和打call，不少人迎過來，圍着柏天衡往餐廳裏走。

機位散開，江湛松了口氣，知道自己任務完成了，去找費海吃飯。

剛好費海他們就坐在不遠處，沖他招手。

江湛過去，坐下就拿起筷子。

幾個男生一起看着他，眼冒精光。

費海：“怎麽樣，和大導師單獨相處的感覺，是不是很刺激？”

江湛吃了口飯：“刺激？”

“是啊，我聽說柏天衡可嚴肅了，他之前的那個女團綜藝，很多女生被他說哭過，節目都過去好久了，到現在都有觀衆說他臉太黑、心太狠。”

有嗎？

江湛之前補過綜藝，沒補到《PICK C》，不知道柏天衡在裏面的具體表現。

江湛：“還好，就專注爬樓了，沒聊什麽。”

魏小飛：“真爬樓了？”

叢宇：“電梯都能用了還讓導師爬？太狠了吧。”

甄朝夕：“柏天衡那邊機位多，鏡頭多，好多人都過去了，我們要去嗎？”

江湛：“我不去了，先吃飯。”

費海：“我也不去了，人多，擠不過去，不湊那個熱鬧了。”

叢宇：“那算了，我也不去了。”

魏小飛：“嗯嗯，還是先吃飯吧。”

江湛他們下樓吃飯的時候是七個人，打完飯離開一個，柏天衡來的時候跑了一個，如今剩下五個。

五人都不去蹭鏡頭湊熱鬧，自顧吃飯。

江湛吃着飯，想到剛剛在樓梯間的狂奔，和無聲的老同學認親現場，心裏就有點想笑。

兩個多大的人了，還在搞事情。

不過他和柏天衡湊在一起，當年搞過的事還真不少。

比如兩人那次從網吧攜手跑路後，沒多久就分別在各自的班級，被教務處老師逮住了。

老師氣急敗壞，問他們為什麽要攜手跑路。

江湛當時是這麽回的：“啊？我不知道啊，有人拉我我就跟着跑了。”

柏天衡則是這麽回的：“我跑路喜歡手裏牽個什麽，當時身邊沒別的，就有個人，我就順手牽着跑了，純屬習慣。”

老師：“？？？？？”

再想到剛剛柏天衡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氣場還那麽強，江湛偏過頭，想了想：那感覺有點怪。

具體怎麽怪，也說不上來，就覺得兩人靠得實在太近了。有那麽一瞬，江湛甚至感覺到了柏天衡近在咫尺的呼吸。

江湛其實不習慣和人面對面靠這麽近，他畢竟不是直男，眼下和高中那會兒也不同，他當年都沒發現自己喜歡男生，還是上了大學，才把性向搞清楚了。

所以高中的時候和處得熟的男生面對面近距離，不覺得有什麽，現在卻不太行。

倒不是江湛自己gay，看全世界的帥哥都把持不住，還不至于到那種程度，比如他看費海和三個舍友就沒什麽。

但柏天衡剛剛那樣就不太行……

江湛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也不得不說：柏天衡，這位老同學，無論是成年後的長相還是氣質、氣場、感覺，甚至是今天的衣品，剛好都在他的審美點上。

這麽一來，靠太近，真的就有點……

江湛一時想多了，越想越偏，等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連忙拉缰繩剎住。

停！

想什麽呢。

那是柏天衡。

你們是老同學！老同學！

恰好費海宿舍的一個男生回來了，江湛在腦子裏默默删掉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強行注意力轉移。

那男生剛剛去湊柏天衡那邊的熱鬧，坐下後連連感嘆：“我的天，太擠了，我努力了，就看剪輯的時候能不能在這段給我留半秒鏡頭了。”

費海用筷子敲了敲餐盤，示意男生看他們坐着吃飯的四個人：“看看湛哥他們寝室，看看我。不争不搶，從容優雅。”

男生：“要從容，要優雅，也要努力，機會都是自己争取來的。”

說着指指柏天衡的方向：“看看人家楚闵，多會給自己争鏡頭，別人迎接導師都是兩條腿走過去，他多打了一份飯菜，等導師走到旁邊，請導師坐下一起吃。”

叢宇：“哇~~太會了吧。”

男生：“我有預感，楚闵的鏡頭肯定不會少。”

費海：“那當然了，自己懂得争取，哪兒像我們幾條鹹魚。”

江湛忽然起身。

衆人擡眼，以為他也要去給自己争取鏡頭，費海：“你決定鹹魚翻身了？”

江湛：“沒，我飯不夠，再去打點兒。”

衆人：好一條認真吃飯的鹹魚。

沒人知道，這條認真吃飯的江鹹魚起身去打飯，不過是想刻意地再轉移一下注意力。

因為他剛剛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為什麽不能和柏天衡面對面靠那麽近？

因為這麽多年裏，他不止隔着網絡關注着柏天衡的動向，也不僅僅是接點站子的圖單，幫柏天衡p個圖、修個片子。

他有段時間，或許是給柏天衡p圖p多了，也可能是過于頻繁地聽王泡泡給他科普柏天衡的動向和八卦，晚上睡覺，夢裏都會夢到柏天衡。

有次或許是太久沒有自己纾解生理需求的關系，他甚至夢到了他和柏天衡……

不敢接着想，不能再回憶。

江湛：多吃點飯吧，醒醒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