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接單

天剛亮透,一輛黑轎車開到貓兒胡同深處的寧家老宅前,等了十分鐘,祁野背着一個雙肩包上了車。

為了掩人耳目,車不是什麽名車,車上也只有司機一人,祁野坐在後排,視線偶爾觸及後視鏡,司機也倉促的看他一眼,好奇中夾着一絲絲憐憫,祁野移開視線,兩人互不交談,汽車在沉默中駛向柳安路83號。

雪停了,明澈的日光将天地照得明晃晃一片,祁野想,光天化日,黑黑是出不來了。

真好,清淨。

不到一個小時,車子停在了柳安路不遠處的停車場,一位中年男子已等在此,畢恭畢敬的給祁野打開車門。

“祁先生,李總今天在外地談生意,過不來了,我是宅子的管家,姓羅,您有什麽需求,跟我說就行。”

羅管家暗中将祁野打量得徹徹底底的,眉頭微皺心中嘀咕,就這小孩,真的能鎮得住嗎?

“沒關系,辛苦你了。”

祁野收下羅管家的名片,草草看了眼手機號就記下了,心想你們老總來不來沒關系,錢到就行。

羅管家客氣一笑:“是我們應該的,祁先生千萬別客氣。”

畢竟,說不定這屋子住着住着就把命賠了。

“祁先生請過目,這是合同。”

祁野看了遍合同,确認了二十萬賞金,還有折現的七險一金,在路上就爽快的簽了。

“合同我們這邊拿一份,祁先生自己留一份。”

“嗯。”祁野将合同折疊後塞進背包裏,又不做聲了。

羅管家一路領他穿過小路來到宅子後門,門都懶得鎖,畢竟這棟兇宅連小偷都不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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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院子,透骨的寒意撲面而來,氣溫驟然降了好幾度,管家打了個寒顫,心裏發毛面上卻鎮定自若:“祁先生昨天吩咐的東西已經備好了。”

“好的,多謝。”

“宅子的鑰匙在這裏,我平時不住宅子裏,祁先生若還缺什麽,随時可以叫我,打名片上的電話就行,我閃送給您。”

言下之意,你缺什麽我都可以給你買,但這鬼屋我絕對不親自給你送來。

“嗯,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那……”管家這會兒身上已經爬起雞皮疙瘩了,恨不能轉身就跑,咬咬牙鎮定道:“祁先生,我先走了。”

“行,今天謝謝你。”

“客氣客氣。”

管家連帶他參觀一番宅子都免了,直接客套的笑了笑轉身就離開,剛開始還是正常速度,後來幾乎是小跑着,一溜煙不見了人影。

祁野苦笑,把後門鎖好,鎮定的穿過後花園進了宅子。

拉開宅子大門,一股暖流迎面而來,如他所吩咐的,宅子的暖氣開得很足很足,比他貓兒胡同的破屋不知暖多少倍。

可這融融的暖意裏,似有若無的摻雜着一絲涼,一點一點的滲透到來者心裏去。

可能是心理瑕疵作祟,也可能真的是有什麽髒東西,現在是白天還看不出來,夜裏興許就熱鬧了。

祁野脫了鞋,換上棉拖鞋在屋裏好奇的走了一圈,宅子分上下兩層,估摸着有七八個房間,裝修品位雖然很一般,但足夠寬敞華麗,最主要的是,他拉開冰箱的門,被琳琅滿目的食物震撼到了。

比他還高的冰箱分六層,第一層放置着披薩意面火腿壽司等速食;第二層放着蛋糕面包布丁等輕食;第三層是牛奶酸奶奶酪等乳制品;第四層是琳琅滿目橫跨四季的水果和果汁;第五層是速凍層,放置着腌制好的肉和菜,只要稍微料理加熱就能上桌;第六層是冰凍層,滿滿一冰櫃的冰激淩。

這些食物,華麗得讓他輕微窒息。

再看廚房,微波爐、烤箱、榨汁機、刨冰機、洗碗機、咖啡機一應俱全,堪比飯店後廚。

有錢人的生活是他想象不到的,祁野面對洶湧而來的饑餓感一時有點手足無措,索性随意拿了盤意面到微波爐叮一下,再挑一瓶原味牛乳喝了起來。

草率的填飽肚子,祁野自己把碗筷洗了,難得閑下來的他有點無所适從,想了想,決定到二樓的書房消磨時間。

上了樓梯,那絲涼意越發明顯,明明是最足的暖氣,卻莫名有一股寒氣竄到脊梁骨,祁野沿着回廊走,看到盡頭的琴房裏有一架白色大鋼琴。

——兇手分屍後,在鋼琴旁上吊自殺了。

這是黑黑告訴他的,祁野腦補了鮮血滴在白鋼琴上的詭谲畫面,控制不住多看了幾眼鋼琴,這鋼琴未必是真實存在的,興許一般人看不到。思及此,他便收回視線朝書房走去。

書房采光好,午後日光灑落一室,比別處暖和幹燥許多。

祁野随手挑了一本古早漫畫,躺在沙發上漫不經心的翻,不知是不是因為吃太飽了,加之冬陽暖和人容易犯懶,他沒翻幾頁,就感覺有些迷糊,不知不覺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經黑透,原本暖融融的日光沒了,屋中滲人的冷,祁野打了個寒顫,将未看完的漫畫合上放回書架,人還沒轉過身,就聽到走廊有極輕的腳步聲。

咚,咚咚,咚咚咚。

腳步聲越近,空氣越冷,冷風從門那端灌入,祁野脖子發涼,皺了皺眉,知道不對勁。

腳步聲在書房外停下,門是虛掩着的,祁野沒回頭,從書架的玻璃上模模糊糊看到門那處有個虛影,他咬咬牙,鎮定自若開口:“黑黑,你來了?”

他知道來人不是黑黑,只故意這般說。

一瞬間空氣凍住了,祁野抿了抿唇,掌心發汗臉色煞白。

片刻,另一個腳步聲響起,往南邊去,那是鋼琴室的方向,虛影也随之消失,祁野暫時松了口氣,額頭一片冷汗。

不多久,南邊傳來斷斷續續的鋼琴聲,音色涼飕飕的不知在彈奏什麽,讓人毛骨悚然。

祁野直覺得全身血液逆流動彈不得,他突然想起什麽,看了看自己左手的中指,那根纏着他和黑黑的紅線,居然不見了!

卧槽!這也太坑了!黑黑就這樣把他騙來兇宅然後消失了?祁野整個人懵了。

就在這時,叮咚一聲,門鈴猝不及防的響了,鋼琴聲截然而止,祁野喊了聲稍等,突然感覺腳下一輕,他試着動了動,禁锢解了。

得救了——

祁野邁開步子,突然天旋地轉間似看到西面的牆上挂着一幅古畫,紅梅白雪,筆觸細膩婉轉,可下一瞬他整個人從沙發上滾了下來撞在木地板上,磕得額頭發疼。

他嘶了一聲,再擡眼時,才發現夕陽的光從窗戶落在他身上,腦袋暈乎乎的。

太陽沒落山,原來剛才的鋼琴聲古畫,都是夢一場。

門鈴還在響,小哥喊了句快遞,祁野揉着腦袋迷迷糊糊應了句這就來。

他揉着撞起包的腦袋下樓,不經意間睹了眼放鋼琴的房間,恍惚覺得鋼琴的位置變了。

祁野讓自己別去細想,他打開門,是一個巨大的快遞,快遞小哥笑嘻嘻的:“你這宅子,聽說是兇宅啊,好多年前這兒殺人分屍,慘得很。”

祁野繼續揉腦袋:“是……”

“你不怕?”快遞小哥好奇的望向祁野。

祁野扯了扯唇角,如實作答:“怕,沒辦法,為了生活。”

“可以啊年輕人,搞恐怖直播的吧?挑戰極限體驗生活,祝你順利。”

“謝謝。”

祁野無可奈何的笑了笑,懶得解釋,簽收了快遞。

話說回來,這一大紙箱子比他還高,到底是什麽呢?祁野好奇的撕開封條掰開紙箱,看到箱子裏五顏六色的東西時怔了怔,一二三四五六七……三百六十五副面具!

這位李總,可真是言出必行。

因拆快遞祁野手上沾了灰土,他轉身到廚房去洗手,只不過片刻的事兒,回頭就看到一個被白狐面遮了大半邊臉的鬼坐在快遞箱上,挑挑揀揀。

“怎樣,這個好看不?”

這麽肆無忌憚不要臉的,除了黑黑還有誰?祁野松了口氣,這種徹底安心的感覺連他自己都沒發覺。

祁野不置可否,從幾百個面具裏挑出個蛇精臉遞給黑黑:“這個試試。”

“……”黑黑扶額,什麽意思?說我浪還是說我騷?

“天都沒黑透,你這麽早出來了?”

黑黑接過蛇精臉,在浴室的鏡子前比劃了幾下,漫不經心說:“可不是擔心你害怕麽?”

被黑黑言中,祁野心裏咯噔一聲響,面上卻自若:“光天化日,尋常鬼哪敢出來。”

“這屋裏的,怕是不尋常呢。”

如此說着,黑黑身形一閃出現在二樓的鋼琴房外,不知何時門已經虛掩上,黑黑也絲毫不客氣,踹開門一屁股坐在鋼琴上,對着虛空冷冷的來了句:“我的人你也敢動手動腳?”

白鋼琴:“……”

已經上了二樓的祁野:“……”

黑黑一巴掌狠狠打在琴鍵上,魔音四起:“主動點,今晚把自己上好料腌好了等我。 ”

祁野站在門外看着暴躁老哥黑黑,先前那點毛骨悚然的心思全散了。

黑黑是相當有震懾力的,他不過幾句話,屋中陰冷透骨的氣場全散了,這棟遠近聞名的兇宅也變得和普通屋子一樣,如此一來,暖氣就顯得有些熱了。

祁野捋起袖子整理三百多個面具,黑黑則東走走西飄飄,打開冰箱的門時閑閑發問:“中午吃了什麽?”

“随便熱了點意面。”

“這麽多吃的,你也太湊合了。”

他心裏明明清楚當年的自己對鬼怪沒有一絲震懾力,兇宅初來乍到哪裏有胃口,卻故意那麽調侃,看祁野不答,繼續說:“這麽多腌制好的肉和菜,晚上我們燒烤吧。”

“燒烤?”祁野有些發懵,确認道:“就我和你兩人?”

準确的說,應該是一人一鬼。

黑黑挑眉:“沒有啊,還有這一屋子被分屍成碎肉的鬼。”

“……” 他們是你燒烤的食材吧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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