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再遇

許眠一行人趕到火災現場時,火場中心發生了爆炸, 十多米高的火牆瞬間崩塌炸裂, 洶湧的火勢直竄雲霄撕裂夜空。

爆炸的一瞬間, 許眠的心涼了半截, 許沉風那通電話後, 他們怎麽都聯系不上祁野,他的手機一直處于忙音狀态, 完全連不上線。

這一聲爆炸把地都震搖晃了, 別墅區方圓兩公裏都被迅速竄起的火舌吞沒,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祁野和許照兇多吉少。

許眠極力将悲傷壓在心底, 一邊暗暗的深呼吸止住因難過而發抖的身體, 一邊青白着臉奔走在救援的火場中。

火勢這麽兇猛,最後的爆炸驚天動地撼動半個冬城,加之現實版錦鯉殺成為近期最大的熱點,這次爆炸中心又是《錦鯉殺》作者許照的別墅,數重巧合撞在一起, 幾乎整個冬城的民衆都在關注這匪夷所思又驚心動魄的錦鯉殺事件。

全城的新聞采訪車都出動了, 浩浩蕩蕩的停泊在火場外圍, 看熱鬧的人群幾乎堵了一條街。

火勢太兇猛沒人能靠近, 各路媒體人員只能在外圍采集現場照片采訪路人。

大火持續了近一個小時,晚上九點多的時候突然天降暴雪, 臘月的風呼嘯卷着雪絮,鋪天蓋地的白漸漸平息了洶湧跳動的紅,滾燙的大地漸漸被冷靜被凝固, 大雪下了不到二十分鐘,火勢漸漸收住了,半小時後完全被控制住。

令人更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救援隊進入火場搜救後發現,除了一具被燒得需要醫學鑒定的屍體外,并無其他遇難人員。

這麽兇的火這麽恐怖的爆炸,只有一人不幸遇難嗎?

數重巧合再添上這個算得上幸運的巧合,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了。

不出所有人的預料,也沒辜負所有推理愛好者的期待,更沒讓所有搶熱點的自媒體失望,那具被燒得面目全非屍體的醫學鑒定出來了,死的人正是許照。

正是應了錦鯉殺的詛咒,這本書的作者成了最後一個獻祭者,為這場橫跨了十二個月的‘玄學謀殺’事件劃上了圓滿句號。

許照的生日是11月22日,這次事件又被玄學、推理愛好者命名為「1122事件」。

令人毛骨悚然。

這會兒大衆的關注點開始轉移到另一個中獎者——祁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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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祁野那日的行蹤、之後他的下場衆說紛纭。

有說那天他是從殡儀館直接趕到火場的,追悼會上衆人把他猝不及防的神情看在眼裏,祁野不可能是幕後黑手;

有說那天他知道自己中獎後并沒有很驚訝,反而冷靜得令人害怕,趕到火場的行為指不定也是賊喊捉賊,連帶着一道兒中獎也是為了給自己洗脫嫌疑;

……

關于祁野是不是幕後boss的猜想在各社交平臺上被讨論到爛,幾乎每天都能在微博熱搜上看到他的名字,但沒有一個人能把他策劃這場錦鯉殺人的動機說明白,他完全沒必要做這種事。

而且還差點把自己折了進去。

祁野的個人微博因此粉絲數暴漲,兩天之內破了千萬,可之後再沒人登錄過這個微博賬號。

據說,祁野被這場火燒成了植物人。

那日除了唯一一個遇難者是許照外,還有一個被擔架擡走的傷者,那個人正是從火場中被挖出來的祁野。

祁野被送到醫院後直接進行了搶救,命是暫時保住了,但一直沒醒過來。

當日媒體浩浩蕩蕩的采訪車一路跟到醫院,最後終于被忍無可忍的許家派出江湖人士攔下,記者們只抓拍到了趕往醫院的憔悴中年男子、和眼睛都哭腫的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孩。

除了他倆,祁野似乎再沒有親人了。

而且後續報道中有提到過,這對寧姓父子和祁野也沒有血緣上的關系。

沒采到什麽有用的信息,記者們不肯罷休,幾乎将醫院附近兩條街的旅館都訂滿了,守在祁野病床前的寧叔叔從沒想到自家孩子有如此大的影響力。

寧叔叔還因為祁野的事,辭去了常年奔走外地的工作,幾日幾夜守在病床邊。

他平日裏不說什麽,但對這個從小看着長大、從沒對他撒過嬌的孩子很心疼也很心酸。

祁野就是太懂事了,什麽都不肯同他說,什麽情緒都藏得好好的,懂事到不近人情。

當寧叔叔正焦頭爛額準備籌錢支付高額的醫藥費時,發現已經有人搶先一步付掉了,他查了很久,才知道是許家人付的。

許眠說,這是之前祁野在他這打工還沒付的錢,之前欠了他幾十萬,現在正好一點點用醫藥費抵消。

事情的真相如何,寧叔叔不可能知道,許眠為了讓他安心還認認真真的僞造了自己拖欠工資的字據。

而寧叔叔也戴上老花鏡,認認真真的去确認。

好在他不懂,真信了。

而那群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記者,到底還是抓到了些能吸睛的八卦。

有人采訪到當時在火場附近的圍觀人員,那人說當時他不怕死趁亂溜進火場廢墟,清清楚楚的看到西南邊有個人影從廢墟中走了出來,除了衣衫被火燒得破破爛爛、裸露在外的皮膚也裹了層黑灰看不清原本面容外,身上似乎并沒有被燒得重傷的跡象。

那個人腳步踉跄但是始終沒倒,他在被大雪覆蓋的灰燼裏朝一個男子跪下,似乎在懇切又哀傷的乞求對方什麽…

被采訪者說,因為那夜雪很大,把周遭照得明晃晃的,所以他隐隐約約的看到了——

那個站着的男子,輪廓有點像許沉風。

這個報道一出來,還沒來得及竄上熱搜,就被許家花大價錢壓了下來。

後來一旦有再次竄起的苗頭,就出現該男子疑似流竄精神病人的報道,漸漸的沒人相信這個都市傳說一般的‘真相’。

許沉風看着慢慢平息的輿論風向,對一旁昏迷不醒的祁野苦笑:“這交易真他娘不值,騙了你一頓跪,就爽了那麽一下,可把老子虧慘了,最大的寶貝都給了你。”

新年已經過完了,天氣開始漸漸回暖,醫院外翻飛的雪漸漸融化成淅淅瀝瀝的春雨,許沉風看着玻璃窗上凝結又滑落的水珠自語:“你在那個世界,遇上的是有血有肉的祁野,還是已經化作厲鬼帥氣又可愛的黑黑呢?”

許沉風對着灰沉沉的天幕感嘆,無論如何,真令人羨慕啊。

很多很多年前,在許沉風還很小的時候,一場大病讓他跌入詭異的夢境,夢境中,他陰差陽錯穿越了世界線,遇到了那個在萬千修羅中浴血而戰的祁黑黑。

那會兒他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被吓得屁滾尿流哇哇直哭,幾個惡鬼把他按在地上要拆他的骨吃他的肉,他叫得嗓子都啞了,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死在夢魇裏。

是那個狂傲不羁笑起來好看又吓人的鬼,輕而易舉把按住他的鬼都吃了,魂線一拔放嘴裏一吸,什麽兇神惡煞通通乖乖的往生去了。

那個鬼走近他,将他像小雞一樣拎起,笑出一口大白眼:“哪來的白白嫩嫩的小屁孩?這裏是地獄,不是死人就是鬼的,快滾回家去。”

幼年的許沉風被那個滿臉是血的笑震懾住了,他忽然一哆嗦,不是害怕,而是一種猝不及防面對美、面對命中注定時的強烈生理反應,他脫口而出的只有一個字:“糖。”

祁黑黑挑眉,奇怪的看向瑟瑟發抖的孩子:“糖?你找錯地方了吧?”

“哥哥,我要糖。”

“不是哥哥,是惡靈,”祁黑黑低低罵了聲,摸摸索索老半天才從兜裏掏出一顆皺巴巴的糖塞到許沉風手裏:“拿着,趕緊回家。”

他知道,這孩子不是屬于這個世界的人,只是一時夢魇誤闖了他所在的‘地獄’。

孩子眨巴着眼睛,祁黑黑把他放了下來:“你拿着我給的糖,自己找路出去,我可沒閑工夫帶你。”

“……”

“拿着我的糖,就沒人敢找你麻煩了,去吧。”

夢魇醒來,許沉風出了一身汗,那顆糖還拽在手裏,可惜玻璃糖紙裏包裹着的是一顆小石頭,還是最普通不過的、路上随處可見的小灰石子。

那哥哥,不對,是那惡靈,騙他呢。

自那以後,許沉風只喜歡鬼不喜歡人,他這個怪癖好禦靈界人人皆知,可背後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曉得。

而他一直很寶貝的那顆石子糖,就在暴風雪那夜,戀戀不舍的給了朝他跪下的祁野。

他不過是提了一句,如果是祁野本人的話,拿着這顆石子,說不定能到黑黑的世界把他帶回來。

然後那被火燒壞腦子的家夥就當場下跪了。

其實就算不跪,他也會給他的啊。

真是的...怪難為情的...

讓他平白占了這個便宜。

诶真爽。

許沉風暗自得意呢。

……

大雨下了一夜也沒有要停下的跡象,黑黑渾身是傷的躺在泥水裏,而滿地的積水早他的血被染成了紅色。

他的視線模糊了,不知是長時間被雨水浸的還是失血過多虛的,他想擡手擦一擦,可現在的他就連擡手的氣力都沒有。

他不敢發出半點聲息,周圍都是禦靈界能人大佬的埋伏,他被困于此不能輕舉妄動,而事實上他也沒力氣再妄動什麽。

只能靜靜的等寧骁的救援,只能靜靜的騙過自己對方沒有叛變,只能靜靜的、用現在這種難堪狼狽的姿态變涼變僵硬。

黑黑已經知道自己活不到天亮了,可他寧可在這裏耗死,也不願被別人的刀劍奪走最後一口氣。

他的意識也開始模糊,蒼白的臉不争氣的垂在泥水裏,沙子灌進口中又臭又鹹,還有強烈的血腥味。

恍惚間他感覺有人走近,踏着泥水,他掙紮着睜開裂開半條眼縫,一雙熟悉的球鞋映入眼簾。

很熟悉,但他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而且他已經看不清了。

那人繼續走近,近到黑黑能清晰的嗅到他身上煙味兒,這種煙味并非煙草的氣息,更像是剛從火場走出來的、濃烈刺鼻的燃燒味兒,即使滂沱大雨也沒辦法沖淡。

這人是來殺我的嗎?

我不想被殺,我寧可自己死。

但是我不能選擇了。

那人停在了他的上方,似乎蹲了下來。

密密麻麻的雨點一瞬間消失了,可淅淅瀝瀝的聲音還在,透過雨水的聲響,他分辨出那人在窸窸窣窣的找什麽。

似乎很着急很着急。

他似乎找到了,黑黑有掙紮着看了眼,沒看清那人的臉,卻看到了他手中閃着寒光的刀子。

所以真的是要殺了他吧。

黑黑已經放棄了。

可那把刀子并沒有落在他身上。

而是劃破了那個人的手,血水溢出,合着不斷滴落的雨水一起,手指滲着鮮血被送入他的口中。

這個滿是腥甜的滋味,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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