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番外:六叔戀愛了(上)

直到天氣暖和了,黑黑和祁野才想起把堆在屋子角落積灰塵的碟片還給許沉風。

聽說許沉風近來投資了一家雜貨鋪, 明面上是正正經經賣零食文具關東煮的, 背地裏其實是陰器靈玩黑交易, 還像模像樣的開在中學附近, 很具有欺騙性。

明暗兩套生意原本沒什麽, 可怪就怪在許沉風近來似乎對這間雜貨鋪特別上心,聽許眠說, 六叔幾乎日日泡在這兒, 也不知在折騰什麽。

這日立夏, 冬城已經漸漸熱了起來。

晚飯後黑黑将裝碟片的紙箱放到後備箱, 興許是處于一點好奇和無聊的心态, 兩人開車去傳說中許沉風的寶貝雜貨鋪。

雜貨鋪不大,在一所中學附近的胡同盡頭。

天色漸晚,放學的人潮已經過去,胡同裏只有零零星星乘涼散步的老人,祁野将車停在胡同外的停車場, 一手抱着紙箱一手和黑黑牽着, 晚風惬意, 兩人腳步也不快, 就當是夏夜傍晚的消食散步。

雜貨鋪的門雖然敞着,但門上挂了黑沉沉的門簾, 店裏唯一的窗戶也嚴嚴實實的閉着,玻璃窗下遮着同樣厚實的窗簾。

雖然冬城處于北地,但只有寒冬臘月才這麽捂着, 大夏天不得憋出一屋子悶氣來…

祁野和黑黑覺察到不對勁,互相交換了眼神,這許沉風八成是在此養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黑黑象征性的敲了敲敞開的門,聽得一聲請進才掀開門簾進店。

簾內光線暗淡,燃了半卷的蚊香飄起袅袅煙氣。

“需要什麽?”

少年的聲音在櫃臺後響起,黑黑循聲望去,看到一個臉色冷白的少年坐在黑暗裏,此刻正冷淡的打量他和祁野。

這少年,不是人類。

祁野和黑黑互看了一眼,以捉鬼鎮靈為生的他們身上自帶令魑魅魍魉聞風喪膽的殺伐氣,但這小鬼面對他們卻能鎮定自若,很不簡單。

“許六爺不在麽?我們來還東西。”

黑黑說着,祁野把一紙箱子碟片放到櫃臺下邊,拍掉沾手上的灰。

“嗯,放着就行,我會轉交他。”

少年只漫不經心的看了紙箱一眼,又毫不遮掩的将目光移向祁野和黑黑。

黑黑一點兒不往心裏去:“那就拜托你了。”

少年點頭,接着低低問了句:“你們是祁野吧?”

祁野和黑黑怔了怔,從來沒人用這種方式對他們提問——

「你們是祁野吧?」

不過還真是一點毛病沒有…

黑黑笑了:“對。”

少年這次的視線直接落在黑黑臉上:“你是,年紀大的那個吧?”

黑黑:“……”他笑不出來了。

少年似沒覺察出尴尬的氛圍,又或者是他故意假裝未察覺,繼續提問:“你也死過一次,做過鬼吧?”

“你不用知道得這麽清楚。”祁野生氣了,這男孩子這麽直勾勾的看着他的黑黑,說出的話又這麽沒禮貌,他很難忍下去裝作若無其事。

少年的聲音終于緩和下來:“抱歉,我只是想确認一下。”

黑黑非但沒生氣,反而用一種略帶得意的語氣道:“對,我死過,第二次差點又被弄死,好在…被自己給救活了。”

說着,他笑眯了一雙眼看向祁野,祁野的臉登時紅了。

聽到這曲折離奇的荒誕事實,少年并沒有露出半分或驚訝或困惑的神情,反而了然道:“嗯,你們的事許沉風跟我說過。”

這少年直呼許沉風其名,有意思。

黑黑微微挑眉,饒有興趣問道:“六爺怎麽說?”

少年聲音淡淡的冷冷的:“他說,他的白月光被‘自己’拐跑了。”

怔了怔,祁野和黑黑都噗的笑出聲,少年将目光轉到黑黑和祁野無名指根部的血珊戒上,上等血珊質地在黑暗裏散發溫潤澄透的淡紅光暈。

他想,這兩人果然結婚了。

這一點許沉風略過沒細說,看來還是有些傷心的。

祁野的笑收了,臉上的得意神情卻沒斂住:“那就拜托你,待我向許六爺問好。”

他很有作為‘拐走對方白月光’當事人的自覺,擺出雲淡風輕的勝利者之姿,若是許沉風在場,一定恨不能用價值百萬的養靈缸扣他腦袋上。

“沒問題,”少年應下,兩片薄得有些無情的唇似勾了勾,他再次看向紙箱:“請問,這個是?”

黑黑還是笑微微的:“诶,少兒不宜的東西,你別亂翻。”

少年冷淡的面孔終于驚起一抹波瀾:“……”

“走了。”

還完一箱碟片,黑黑和祁野潇潇灑灑的離開了。

出門後黑黑小聲對祁野說:“這孩子太奇怪了,既不是人也算不上真正的鬼,只是一縷生魂,按理說殘缺成這樣的魂魄不應該有意識才對…”

“許六爺撿回來的,能是尋常鬼麽?”

黑黑笑:“也是,反正不管我們事。”

許沉風剛賺完一單生意,趕回雜貨鋪時天已經全黑下來。

他掀開厚重門簾,看到櫃臺後的老式電腦閃着幽微淡藍的光線,走近一看,熒幕上閃過滿是噪點的影像,兩團白花花的事物扭打在一起…草!

還好是靜音狀态,不然這種隔音極差的老房子肯定要被投訴的……

而他撿回來的小鬼,此刻正一臉無聊又目不轉睛的看着不良影像。

“喂…”許沉風覺得腦袋疼,無奈的敲了敲櫃臺上的玻璃提醒。

小鬼沒看他,眼睛依舊盯着滿是噪點的屏幕,聲音很冷靜:“祁野傍晚的時候來過,還碟子。”

許沉風此刻也看向不打碼的影像,啧了啧道:“你覺得好看不?”

小鬼終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轉回屏幕:“質量太次了。”

許沉風:“…那你還看?”

小鬼啪的按掉顯示器,屋中陡然陷入黑暗:“感受下大叔的品位。”

許沉風:“……”他不和小鬼計較。

許沉風走到櫃臺邊順手拿了瓶二鍋頭:“讓未成年人看碟,我怕我會被請去喝茶。”

說着,他将剛拔了魂線的幾只鬼屍扔到櫃臺上:“自己去料理。”

“我不吃,”小鬼眉頭輕微皺了皺,繼而道,“再說,我成年了。”

因為只剩下一縷殘缺不全的生魂,讓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實際上他已經滿十八了。

許沉風當然知道,不過是故意逗他的:“反正在我看來,你就是一小屁孩,別跟我廢話,不吃你活不下去。”

小鬼:“……”許沉風說得沒錯,他雖然排斥這些鬼肉,但還是嫌棄的拎了起來拿到廚房料理。

許沉風看着小鬼的背影,無奈的搖頭,磕幹了手中的二鍋頭。

所以說他不喜歡這種小鬼,生得再好看也不喜歡,還是黑黑那種成熟厲害的鬼好,懂事又省心…

夏夜風涼,他喝得有點上頭。

小鬼端着一盤子紅燒鬼肉,順帶着連許沉風的下酒菜毛豆都熱好了,端上桌冷冷道:“別想你的白月光了,人連你給的碟都看不上。”

這小鬼原本一定是少爺,剛來的時候連微波爐都不會用,在許沉風的教導下現在都能下廚了。

許沉風無所謂一笑:“…小鬼就是小鬼,你還真以為我給祁野這些是上等貨呢?”

小鬼狐疑的看着他,沒答話。

“那會兒祁野單純得很,我糊弄他的。”

小鬼:“嗯…?”

許沉風寂寞的撇了撇嘴:“真正的人鬼py上等貨,我才不舍得給出去呢。”

小鬼微眯了眼:“給你白月光也不舍得?”

許沉風笑了:“來問我要的,又不是白月光,是白月光他對象。”

可他對象不也是他麽?小鬼抿了抿唇,終究沒把疑問問出口。

要不待會兒這大叔又該說他年紀小不懂成年人的感情了…

“許沉風。”

“……”

“許大叔。”

“…好好說話。”

“六爺。”

“咋了?”

小鬼擡起一張冷白的臉,越發顯得他的眸子漆黑深沉:“你的上等貨,借我看一眼呗?”

許沉風微眯着眼,回望:“你,好好把飯吃了,咱再談。”

小鬼:“……”他雖然很排斥,但還是皺着眉囫囵吞棗的将一盤子鬼肉都吃幹淨了。

這小鬼,是許沉風用一把雪變的糖果騙來的。

就像當年黑黑騙他一樣。

那是十二月的最後一天,許沉風剛和幾個老主顧吃了頓飯,觥籌交錯間說的都是廢話屁話吹牛逼話,于是興趣寥寥他趁跨年鐘聲敲響之前借故離開了。

雖然是單身漢一個,他也不想和這群酒肉朋友跨年。

因為知道要喝酒事先沒開車出門,跨年夜又極難打車,剛巧飯店離許沉風新盤下的雜貨鋪不遠,于是他就慢悠悠的步行回去。

那天雪下得很大,踩下去積雪滋滋啦啦幾乎沒過腳踝,飯桌上啤酒紅酒混着喝有些上頭,好在迎面的風刺骨的冷,将他強行壓下的醉意吹散了幾分。

就在許沉風孤零零的将風衣捂緊的瞬間,看到街拐角處幾個孤魂野鬼圍作一團在欺負一縷生魂。

于惡靈化的孤魂野鬼而言,剛化成人形的生魂是絕佳美味。

許沉風向來不是多管閑事之人,做任何事都帶着那麽點兒目的性和利益心,若放在平時他八成會視若無睹,可剛巧那日酒精上頭,又恰逢大雪跨年之夜,遠處商業街的跨年禮炮在夜空中綻開,熱鬧的聲響和酒精一起點燃殘留在他身體裏最後的熱血。

他彎腰滾了個雪球,略施小咒朝街角的孤魂野鬼砸去,原本搓着手想要食用生魂的惡靈們頓時受了驚吓,咋咋呼呼做鳥獸散狀四下逃開,只留下坐在雪地裏臉色蒼白瑟瑟發抖的那縷生魂。

許沉風的酒又清醒了三分,他穩着步子走到生魂邊上,那生魂也擡起一張冷白的小臉看他,黑漆漆的眸子映了漫天飛雪和煙火。

許沉風被這雙眼睛看得又上頭了,他微醺一笑,這縷魂兒可生得真好看。

“小鬼,大晚上坐這兒幹什麽,趕緊回家跨年去。”

許沉風雖然喝了酒頭腦不靈光,但他還是一眼就能看出,這生魂的主人并沒有死,可能此刻正在這個世界的某處卧床不起,處于半死不活狀态。

簡言之,這縷魂兒正在‘離家出走’。

小鬼:“……”

許沉風借着酒意有些得意,将剛才手上未化盡的雪粒兒施了術法揉成糖果,遞給小鬼:“諾,吃了它就回去吧。”

小鬼顯然為他的舉動怔了怔,兩人在漫天白絮的跨年夜對峙良久,小鬼眨了眨眼睛,終于顫巍巍的伸出手。

可他的手指才剛剛伸直,立刻又似被燙到般縮了回去。

許沉風笑了,這一回他沒耐心再對峙,直接拉住小鬼沒來得及收回兜裏的手,強行将‘糖果’放他手上:“吃吧,吃了就沒鬼欺負你了。”

小鬼惶恐的眨了眨眼睛,許沉風面上的笑加深,他預感這小鬼會上當。

果然,小鬼猶猶豫豫的,終于将糖果往嘴裏塞,舌頭接觸糖果的瞬間,他臉色立刻變了。

“呸——”他把融化的雪水吐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許沉風借着酒勁兒捂肚子笑,騙鬼的事兒他年少時沒少幹,只這些年歲數上來收斂了,偶爾玩一玩,還是挺有趣的。

他沒想到,在他為自己幼稚的舉動得意時,那縷生魂化的小鬼突然跳了起來,一口要在他手腕上。

“卧槽——”許沉風疼得嘶了嘶,這小鬼牙齒尖利,直接沒入他的皮肉。

這踏馬哪家的鬼,也忒兇了!我不過是給他喝了口雪水,他就要吃我的血!

許沉風剛想罵人,嘗到他血滋味的小鬼就松了口,整個身體一聲不響的向後倒去,冷白的肌膚和積雪幾乎融為一體。

只有他沾血的嘴唇鮮豔無比。

“……”什麽情況?碰瓷?

許沉風捂着手腕止痛止血,大惑不解的看向突然暈過去的小鬼。

真是見了鬼了,這鬼還忒好看也忒兇…

突然就‘死’在這兒怎麽辦好呢...

要不,先往家裏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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