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吃肉你喝湯

雞飛狗跳的魏家小院,崔稚轉頭去看魏銘。

她見魏銘幹瘦的身板跟個小雞子似得,也朝自己看過來。

他不會真把自己當童養媳吧?

田氏不會也這樣想吧?

崔稚連忙去看田氏,田氏像是沒注意這個說法,倒是屋裏傳來了小乙的哭聲,田氏趕忙收了淚,走之前同她道:“沒事,別怕,只要我和木子留你就沒事。”說着指了門外,“你瞧,隔壁家郭大娘也來了,她最是喜你機靈,定替你說話。”

田氏說得不錯,崔稚這便見着郭婆婆中氣十足地問候老朱婆。

“怎麽?自家孫女不夠賣了?來禍害旁人家的閨女?!”

一錘定罪。

老朱婆吵得正歡,也被她一句堵住了嘴。

有幾個能掐會吵的媳婦子來了勁,得了郭婆婆這句實錘,便使勁磕碜老朱婆。

一個嘴厲害的直接問,“不知道你老人家能賣幾個錢?!怕不是一文錢都賣不出去吧!”

大人磨嘴皮子,小孩子直接上手,乒乒乓乓用石子狠砸老朱婆。

老朱婆來不及對罵了,嘴裏咧咧些聽不清的,擡手護着臉要鼠竄,郭婆婆給她自家孫女使了個眼色,郭家大妞春芳一伸腿,老朱婆正好絆上去,砰得一聲,摔了個狗吃屎。

魏家門口揚起半丈灰塵,村人皆仰頭大笑。

崔稚也笑了起來,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她倒是看看老朱婆怎麽橫得起來!

羅氏和小莺見這架勢,哪裏還敢和老朱婆綁在一塊,趕忙趁亂,矮着身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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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跑沒了影,門外賣力半晌的吃瓜群衆也散了,郭婆婆沒急着走,朝崔稚提醒道:“你到底還小,趕明見着老朱婆,離着半裏就跑,可別被她捉了!平日裏進出和木子一塊,好生記着!”

“記得了!”崔稚賣力點頭,恨不能把頭都點掉。

郭婆婆和郭春芳見她姿态搞笑,都笑出了聲。

魏銘在旁,看見她眼裏似有淚光一閃而過。待到郭婆婆和郭春芳等人都離開了,她目光還一直停在沒人的路上。

“木子,看我幹嗎?”她突然回頭。

魏銘沒說話,輕輕搖頭。

“你明明在看我?怎麽不承認?”崔稚不依不饒,反而兩步走到魏銘臉前來,仰頭盯着他,“你,知道什麽是童養媳?”

魏銘恍然,原來她在意的是這個。

他反問回去,“什麽是童養媳?”

“哈!你傻小子果然不知道。”崔稚笑了起來,眼睛亮亮的,滿臉都抖着機靈,“童養媳就是讓你供起來的人,好吃好喝地都給她,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崔稚說完又補了一句,“我不是你童養媳,你也得聽我的,等到我吃肉了,少不了你肉湯喝!”

魏銘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自己要真是當年十歲的魏木子,得被她騙得找不到門。

她嘴裏的童養媳,恐怕是三清真人吧?

幸虧她不是他的童養媳。

——

晚上刮起了東風。

六月初的天氣,屋裏處處透着得悶熱,田氏抱了小乙也出來吹風,崔稚坐在石臼上深吸了兩口氣,“大旱是不是快過去了?”

這大興朝雖是個取明朝而代之的朝代,但是這片地方總是沒錯。

此處是山東省青州府安丘縣下治地,雖不臨海,可也離得不遠,到了農歷六月,也該進入多雨期了。

果然,田氏道快了,“去年也旱,到了這會還是下了。龍王爺許是打盹去了,又給忘了。”

田氏長長地嘆氣,她懷裏的小乙擡頭望天,細細的脖頸撐着大大的腦袋,細聲細氣,“龍王爺,龍王爺!”

說着探出身子去抓魏銘,“哥哥編螞蚱!”

上次給崔稚編鞋,還有幾根蒲草沒燒,魏銘點頭同小乙道好,将蒲草捋順,一時卻想不起來螞蚱如何編了,到底不似草鞋,中舉之前他編過好些年,後來去廣西上任,舍不得腳下布履跋山涉水,半路編了草鞋穿上,倒是走的得勁,到了治地,人還以為是南北貨郎。

這一世不能這般了,重活一世,他怎麽還能讓嬸娘和小乙過苦日子?

況且還有個吃大魚大肉長起來的人,既然留下了她,也不好讓她餓着。

只是他現下年紀尚小,父母喪期皆未過,一時不能科舉。

得想個旁的生計。

不知道拟個假名,寫幾篇文稿能賣多少錢。

什麽春秋、傳記、驚奇、演義就算了,八股文章又多年不寫,荒廢不少,若是點評朝中時政,以他現在的情形,觸怒了誰再禍及家中,可就遭了,只能避諱地寫些農事工事,又不知能否賣出去。

話又說回來,只是現下怕連買紙的錢都沒有。

太子太師魏銘發下重生的宏願,眼下竟不知該怎麽賺第一桶金,由不得不仔細思索一番。

小乙催促,他根本聽不見,崔稚見他又開始放空,便拉着小乙的手同小乙玩,“小乙小乙,你為什麽叫小乙呀?”

小乙回答不了她這麽深的問題,扭頭求助田氏,“娘,為什麽叫小乙?”

田氏摸了摸她稀疏的黃發,“小乙是小燕子呀!咱們家有小莺小雀還有小燕,多好呀!”

話說到這,田氏臉色忽的落寞,崔稚剛要問小雀是哪個,就被魏銘叫住了,“幫我拉一下蒲草。”

崔稚被這一喊,一下反應了過來,小雀應該是小乙的姐姐吧!

她趕忙去替魏銘拉蒲草,卻見螞蚱已經編好了,栩栩如生,剛要贊一聲巧手,呼聽身後田氏驚慌叫起來,“小乙?小乙!”

小乙竟然暈厥了!

“大夫!找大夫!”

崔稚慌忙喊道,但田氏卻哭道:“沒有大夫!村裏白老爺子是大夫,可他去年就沒了!”

竟然沒有大夫?!在現代生活慣了的崔稚,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

“那……那……”

“我去請白婆婆!”魏銘突然道了這一句,轉身沒入了夜色。

白婆婆很快跟魏銘跑了過來,她一看小乙這狀況,便問田氏小乙都吃了什麽,得知小乙吃了兩日的米湯水,哎呀叫了一聲,“中毒了!陳米中毒了!得讓她吐出來!吐出來!”

崔稚和魏銘幾乎同時反應了過來,陳米中毒,那可是要人命的!

當下白婆婆已經同田氏一道,倒了小乙上半身,扣她嗓子眼,手法雖然粗暴,但果真讓小乙吐了出來。

“黃曲黴毒素中毒……”崔稚在旁緊攥了手,“光吐不夠吧?是不是還要排幹淨?!”

這個時候,崔稚也顧不上裝小孩了。魏銘看她一眼,也道是,叫了白婆婆,“婆婆家裏可還有大黃?”

白婆婆連連道有,喊了後邊剛跟來的小孫子,回家取大黃給小乙排洩。

崔稚和魏銘皆松了口氣,又聽白婆婆道:“這些糧食都是陳糧,光翻曬煮熟不行,要拿鹽洗了再吃,不然小乙這樣的小娃,根本受不住!”

田氏連連點頭,崔稚卻問,“那得多少鹽?如何夠?”

古代食鹽都是管控的物資,魏家這樣一窮二白的人家,怎麽能得許多食鹽洗米?

她疑惑,田氏卻不疑惑,連道:“夠得,夠得!家裏有的是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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