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活靈活現的地痞

好不容易說服田氏,兩人出了門去,記着田氏的囑托,特意往東邊繞過村子,免得被老朱婆瞧見,誰知竟和老朱婆的孫子東財撞上了。

崔稚連道糟糕,但見東財轉頭要跑,立時将他喊住,“東財打哪來,往哪去啊?怎麽見了人就跑?”

東財能不跑嗎?昨日自家婆才上人家鬧過事,被人吐沫星子和石子砸了回來,臉上劃破了好幾道,膝蓋骨還磕着了,躺着罵了一夜。

今日他是被婆攆出來替她找拄棍的,拄棍沒找着,竟然遇見魏家人了。

東財還是想跑,剛邁開步子,就聽身後一聲喝,“站住!過來!”

這一聲喝比他爹都厲害,東財不敢跑,哆哆嗦嗦地走過去,“木子哥,翠枝……姐。”

魏銘沒把老朱婆放眼裏,不過崔稚不喜老朱婆嘴臉,吓唬一下東財,別讓他去老朱婆臉前亂說話,也好。

崔稚這副身板,也就比東財高半捺,但她偏偏仰着下巴打量東財,直把東財看得不停縮脖子,才一副痞子腔調道,“叫我一聲姐,姐就教教你,少說話,最好不說話,懂不?!”

真一個活靈活現的地痞!魏銘懷疑她說得那個主播活計,是不是類似于掮客,也就是托兒。

不然她裝模作樣,怎麽信手拈來呢?

東財被吓得不輕,使勁抿着嘴。盡管魏銘對東財印象不深,也還是從他這樣子想起來,他上一世少言寡語的很,做事也沒出頭拔尖過,從不似他祖母和爹娘一樣損人利己。

“罷了,你走吧。”崔稚還沒吓唬夠,就聽魏銘發了話。

她回頭看了魏銘一眼,魏銘這才意識到自己逾越了,他趕緊補了一句,“東財記着翠枝的話。”

說完又勸了崔稚,“不早了。”

崔稚見東財直點頭,哼了一聲,才道,“走吧!”

話音沒落,東財就跑沒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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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重新上路,路上行人不少,都趁着太陽沒高升趕路。兩個人緊趕慢趕,到縣城的時候,渾身是汗,水囊也空了。

這年頭喝口水都要錢,幸而田氏多塞了不少銅板給兩人喝水用,兩人找了個茶攤,買了兩碗茶葉末沖出來的茶,咕嚕咕嚕飲盡,這才去了藥材鋪子。

安丘縣不大,在崔稚眼裏,就跟個鎮子差不多,加之年景不好,街上蕭索寥落,兩人找了半天,才發現一家開門的藥鋪。

藥這玩意又不能當飯吃,藥價算不得貴。崔稚買了少許大黃,又問了小兒吃陳米中毒當如何,藥鋪的掌櫃便抓了副藥來,崔稚看着有黃連、黃芪,其他草木根莖的藥也識不得,問了價錢,也就買得一副,思量一下,掏出家裏帶出來的鹽袋來,問:“用鹽抵成不?!”

掌櫃愣了一下,當即收起藥來,“沒錢便罷!說什麽拿鹽抵?這年頭遍地都是鹽!走走走!”

說話就要轟人,魏銘趕忙擋了崔稚,将錢袋掏了出來,掌櫃這才哼了一聲,收了錢遞了藥,“有錢還說用鹽抵,戲弄人呢?死丫頭片子!”

崔稚瞥了他兩眼,沒說話,出了門去,仰頭看門匾,“貴生藥鋪,我記着了。”

魏銘勸她別生氣,她道當然不生氣,又來了精神,“咱們當務之急,是去驿站客棧這種地方看看,有沒有南貨北賣的!”

這倒是不錯,魏銘倒也不急,畢竟他們手裏只有一袋鹽,此番能探到路就不錯了。

魏銘對縣城當然熟悉,當年一路舉業,沒少來此。他帶着崔稚尋到附近的一家客棧,客棧已經停業,兩人又往前走,還沒到下一家,卻走到了曾經那位同窗家所在的巷口。

魏銘不經意往巷口看去,正瞧見一人拿着竹簍往巷口走來。

他不禁訝然,可不是那位同窗?只是沒想到才十二三的模樣!

此人叫溫傳,家裏都是做木匠活的,他行三,上面兩個哥哥手藝都不錯,這才有錢供他讀書,魏銘和他正是同在縣學讀書,又同年中了秀才。

“木子,你認識這城裏小男孩?”崔稚問。

“看着面熟,許是見過。”

“哦!那正好問問他,城裏開門的客棧還有哪些家,免得滿街跑,腳都磨破了。”崔稚轉着腳脖子,往路邊的石牙上一坐。

魏銘笑了,他也正好想和這位故人說上兩句。

溫傳還是老樣子,走着路背着書,待看見他時,已經到眼前了,“哎,吓我一跳!”

“敢問這位兄弟,可知道近來有無江南的糧商來縣裏?”

“咦?”溫傳睜大眼睛瞧他,“你怎麽知道有糧商?不對,你怎麽知道我知道?”

魏銘簡直要笑了,“看來兄弟是知道有江南的糧商來了。”

溫傳眨巴眨巴眼,“我說了嗎?”

原來十二歲的溫傳還有這樣一面,委實讓人想不到他後來的人生際遇,和現在南轅北轍。

上一世溫傳同他一起中了秀才,他十八歲,溫傳二十歲,都到了要成親的年紀。他家中貧寒,年歲也不太急。倒是溫傳家中父兄得力,經營頗善,看中他的人家不少。

他父母為他看中一家,相看過那家姑娘,誰知溫傳知道了,在家中大鬧,阻止定親。他爹将他打了一頓,這事也傳到了女方家中。

本來鬧得不愉快,親事也就作罷了。正當時,溫傳的長兄得了急症,沒多久人便沒了,确實不适合議親。只是過了一年,那女家又去溫傳家中提及結親一事,溫家猶豫,那女家便兩次三番找上門去,溫傳出面表态堅決,誰知那家說他不允親,實則是與寡嫂不明不白!扭頭就直接告到了教谕處,必要教谕革除溫傳功名!

桂教谕最是惜才,不能就憑着一家之言斷定此事,便去到溫家問明情況,然而他只是提了一句,還沒上門,溫傳的寡嫂便吞了耗子藥,自盡了。

溫傳大受打擊,葬了寡嫂,便離家出走,再沒回來。

魏銘記得,還是後來他收複興朝失地,打仗途中見到了出走溫傳。溫傳沒再讀書,也不肯再做學問,隐姓埋名在一山腳務了一輩子農……

魏銘想起前世之事,兀自感慨,不知何時崔稚已經走上前來,仰着頭問他,“我仿佛聽見江南的糧商?”

她耳朵真尖,魏銘颔首,“正是。”

崔稚立時跟打了雞血似得,問溫傳,“小兄弟,江南的糧商在哪呀?”

說完才想起來自己這個小孩樣,叫人家小兄弟好像不對。

“額,大兄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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